温星燃把最后一箱书搬进临街的店面时,额角已经沁出了薄汗。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堆得半人高的纸箱上,扬起细小的尘埃。他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看着空荡荡的货架和墙上刚刷好的米白色涂料,忽然笑了——再过一个月,这里就会变成一家有咖啡香的书店,而他,将是这家店的主人。
“需要帮忙吗?”沈逾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熟悉的低沉。
温星燃回头,看到他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身后跟着两个搬家工人,正小心翼翼地搬着一个沉重的橡木书架。
“你来啦。”温星燃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不是说下午有会吗?怎么过来了?”
“推了。”沈逾白的目光扫过店里的布置,最后落在他汗湿的领口,“不放心你一个人折腾。”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伸手替温星燃擦了擦额角的汗。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惹得旁边的搬家工人偷偷交换了个“嗑到了”的眼神。
温星燃的耳尖微微发烫,拍开他的手:“去去去,干活呢。”
沈逾白低笑一声,没再逗他,转身指挥工人把书架摆到墙角。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比谈判桌上的样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等工人离开,店里终于安静下来。温星燃泡了两杯冰咖啡,递了一杯给沈逾白,自己靠在还没拆封的纸箱上,小口啜饮着。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沈逾白问,目光落在空白的招牌位置。
“嗯,”温星燃点头,眼里带着点得意,“叫‘逾星书斋’,怎么样?把我们俩的名字嵌进去了。”
“挺好。”沈逾白笑了,“够直白。”
“直白点好。”温星燃晃了晃杯子,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省得别人不知道这家店老板背后有人撑腰。”
沈逾白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那里还戴着他们在荷兰买的素圈银戒,磨得有些发亮。“决定了?”他问,“真的要退隐?”
“也不算完全退隐吧。”温星燃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语气轻松,“就是不想再被行程表推着走了。你看啊,”他掰着手指算,“我从十八岁签公司,拍了十年写真,走了无数场秀,该赚的钱早就赚够了。一开始进这行,不就是为了给家里还债吗?后来慢慢爱上镜头,爱上那种把衣服穿出灵魂的感觉,可现在……”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逾白,眼里的光很亮:“现在觉得,安安静静待着也挺好。每天守着书店,看看书,煮煮咖啡,偶尔接个自己喜欢的剧本,不用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酒局,也不用为了流量拍不想拍的东西。”
沈逾白想起前阵子温星燃推掉的那个奢侈品广告。品牌方开出七位数的酬劳,只要求拍一组半露肩的宣传照,却被温星燃一口拒绝。经纪人急得跳脚,说他“自毁前程”,他却只是淡淡回了句:“钱够花了,不想拍就不拍。”
当时他还以为温星燃只是闹脾气,直到上周,他拿着这家店面的租赁合同回家,说“想开家书店”,沈逾白才明白,他是真的想停下来了。
“舍得吗?”沈逾白问,声音很轻,“那些聚光灯,那些粉丝的尖叫,还有……你说过的‘把艺术穿在身上’。”
“怎么不舍得?”温星燃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一开始就是为了赚钱才钻进这个圈子的,后来爱上艺术,是意外之喜。
可再喜欢的东西,天天被资本逼着做,也会腻的。你看啊,”他指了指自己,“我现在接剧本,只看角色喜不喜欢,不用管投资方是谁;想休息就休息,不用怕被公司雪藏。这种不用看人脸色的日子,可比站在T台上轻松多了。”
他顿了顿,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沈逾白的脸颊:“再说了,就算我完全退隐,不是还有你养着吗?沈总这么有钱,总不会让我饿肚子吧?”
沈逾白握住他作乱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养你一辈子都没问题。”他的目光认真,“只是有点意外,你竟然真的放得下。”
在他印象里,温星燃是属于聚光灯的。他站在T台上时,眼里的光芒比任何珠宝都要耀眼,那种天生的舞台感,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有什么放不下的?”温星燃耸耸肩,“我又不是从此不碰镜头了。遇到好的电影、电视剧,我还是会接的。就像上次那个导演找我演画家,剧本我看了,挺有意思,打算下个月进组。”
他说的是个文艺片剧本,导演是业内有名的“清流”,从不为流量妥协。沈逾白看过剧本,角色确实和温星燃很像——一个在世俗边缘游走,却始终守住本心的艺术家。
“不用像年轻时那样,被资本拖着走了。”温星燃的语气里带着释然,“以前拍写真,哪怕是涉及私密的主题,只要公司说‘能火’,我就得硬着头皮上。现在不一样了,我想拍什么,不想拍什么,自己说了算。”
沈逾白想起他推掉的那些私密写真和广告。经纪人当时还来求过他,说“温星燃现在正是转型的关键期,放弃这些资源太可惜”,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他开心就好。”
当时没说出口的是,他比谁都清楚,温星燃不是放弃艺术,只是不想再迎合别人的期待,也舍不得他受委屈。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平等的尊重——无论是对他的职业,还是对他这个人。
“想好了就好。”沈逾白笑了,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我的人,我护着。以后谁还敢给你使绊子,有我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在承诺一场永不散场的庇护,将所有风雨都挡在门外。
温星燃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刚认识沈逾白时,总觉得这人像块捂不热的玉,清冷又疏离。可现在,这块玉却甘愿为他化作绕指柔,把所有的锋利都对着外人。
“对了,”温星燃忽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抬起头,“上次那个王导演,听说他投资的电影扑街了?”
“嗯。”沈逾白漫不经心地应着,“据说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业内没人敢用他。”
温星燃挑眉:“你做的?”
“他自己本事不行。”沈逾白说得理所当然,“跟我没关系。”
温星燃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才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多半是某人又在背后动了手脚,却还嘴硬不肯承认。
“行吧,跟你没关系。”他故意顺着他的话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那我以后要是接不到戏,可全赖你啊。”
“赖我。”沈逾白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赖我一辈子。”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近处是书页翻动的轻响——不知何时,沈逾白已经拆开一个纸箱,正拿着本旧书看得入神。
温星燃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聚光灯的追逐,没有资本的裹挟,只有彼此的陪伴,和书页间流淌的安稳。
他想起刚入行时,在深夜的摄影棚里,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等赚够了钱,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家书店。”那时只当是句玩笑,没想到多年后,竟真的实现了。
或许,所谓的圆满,从来都不是站在顶峰万众瞩目,而是千帆过尽后,能有一个人陪你,在烟火气里,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
“喂,沈逾白,”温星燃忽然开口,“等书店开业了,我们在门口种棵桂花树吧。”
“好。”
“再摆两张藤椅,天气好的时候,就坐在外面晒太阳。”
“好。”
“还有啊,我要在吧台后面弄个小舞台,偶尔可以请朋友来弹弹吉他。”
“都依你。”
沈逾白放下书,看着他眼里闪烁的憧憬,嘴角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温星燃不是退隐,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拥抱自己喜欢的生活。而他能做的,就是站在他身边,替他挡住所有不必要的纷扰,让他可以安心做自己。
就像他说的,他的人,他护着。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给书店镀上了一层金边。空气中弥漫着新书的油墨香,和两人低低的笑语声,像一首未完待续的诗。
属于他们的故事,属于他们的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