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一叠奏折扔过去,对面的姜诉轻轻皱眉,随手抽出一张来看,越来看眉心越紧。
无一例外,无外乎首辅与李大人私交颇好,但对先帝有所忤逆,动摇皇室根基之类。
我扔给他,是想让他解释。
“陛下,臣对先帝忠心一片,对皇室甘愿肝脑涂地,绝无二心。”
他跪下来,笔直的竹子弯下了腰,叩首的声音沉闷又庄重。
我一阵百味杂陈,他给我的,从来不是我想听的,我想看的,我想要的。
“起身吧,先生。”
“万云从小跟先生明事理,学政略,自然知道先生苦心。”
眼见姜诉松了一口气,我心里只觉苦涩,为什么他面对母皇和李留薇都有着寻常的亲昵,到我这里反倒成了稀罕物。
“只是众口铄金,李大人不满是陈年旧事,就连母皇在世她也未曾收敛,但你不一样,先生……”
冤枉别人的人才知道被冤枉的人,有多冤枉,可现在被冤枉的人神情平淡,好像并不在意责罚。
“臣,未曾对先帝出言不逊,还请陛下明察。”
他太执拗,最开始的迷恋成为现在的无奈,我放轻声:“你是幽郃的首辅,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你,现在是一叠奏折,往后若是暗箭呢?”
“臣,行的正,坐得直。”
我不想再说什么场面话,一拍椅子发出砰一声震响,怒气充满我的天灵盖:“够了!真是够了!”
“你想念母皇,可以,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也很想念她,为什么单独去找了李留薇,你知道的,朝中若非李留薇是元老,就光看对母皇的态度,早够死一百次了。”
我不想听到他和李留薇如何一起想念母皇,不想姜诉只对李留薇一个人保持着和母皇同样的亲昵,可我也深知,有人借此想对姜诉出手,在幽郃坐稳多年首辅之位的人,会不会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而受到重罚。
“我爱你,但我也尊重你的选择,你觉得我太小,可以,我甚至在想着把薛似锦纳入宫中成为贵君,放弃对你的念头。”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双目有些涣散,茫然的看看我,又低下头去:“陛下……”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年来,我的表白总会换来他的茫然和躲闪他反复提及的一句话就是,万云,我是你的先生。
可母皇呢?
母皇不照样是他的先生吗?
其实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总要否定我的感情?
但在面对他,我还是尽可能压下自己的脾气;“可是姜诉,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你这样的人,哪怕为国鞠躬尽瘁,为民死而后已,但不能在这种地方上栽跟头!”
姜诉无视我的愤怒,只扯起嘴角想笑一笑,最终失败,他再次跪了下去,叩首:“陛下,臣请告老还乡。”
我从未想过,日日陪着的先生,脾气颇好的姜诉,会有朝一日向我提出请辞,他说过的,他会一直陪着我可现在要说话不算话了。
他满头墨发哪里有苍老的样子,请辞理由都拙劣,记不住东西了,看不清竹简了……
“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只看得母皇和李留薇,只看得天下黎庶,……”
我眯着眸子,看着跪在我面前的人,嗓子有些哽咽,他却完全听不出来我的脆弱。
“你要逃开我,可以,去琅州吧。”
“首辅之位,我会一直空着,有朝一日,我会让你求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