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为幽郃唯一的皇女,生身父亲的样貌一无所知,可以说这样尊贵的身份,是父亲拿性命换来的。
少不了人议论纷纷,朝中的众多大臣对我并不上心,毕竟宫中那位颇得宠爱的贵君,只有从他肚子里出来的皇女,才有被立储的可能,这些都是实话。
但也有人会时不时来看我,带给我好吃的糕点,或是精美的玉簪妆奁。
比如李留薇。
她是除却姜诉外,朝中唯一对我好的人。
据她说,她是父亲的学生。
而我对于父亲的印象,也大多来于她口中。
父亲是一个自由随性的人,不喜欢循规蹈矩,偶尔会去江边钓鱼,有的时候钓上来很大的鱼,回家就做一锅美味的鱼汤,叫上他的学生一起来品尝,看到有些孩子直接上手,也不气恼,只是假装生气,抬眼又装不了多久,于是那些孩子更肆无忌惮。
这位老师和姜诉不同,实在就像个孩子,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他和母亲在一起,是彼此喜欢,还是两人都太过寂寞,无从得知。
只是说起父亲,李留薇对母亲是颇有怨言,但为人臣子,又在皇女面前,到底是说话拿捏着分寸。
她和心爱的夫君一同为官,拜在我父亲门下,两人日久生情,所以更为我父亲打抱不平,他们觉得洒脱随性的父亲,不该被母亲耽误。
我往后的路途中,渐渐走上那条众人嫉妒或仰慕的道路,戴上象征王权天命的贵冠,真正坐到位置上的时候,我才明白,耽误的人何止是父亲,而身处这个位置,也注定要耽误很多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我还是竭尽所能想要多了解父亲的事情,李留薇在对待我的疑问,从不搪塞,说就全盘道出。
姜诉却和她不对头。
“这个时候,皇女应该在温书,而不是在这里听你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的先生眼眸眯起来,看着李留薇有些敌意,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种审视而凝重的眼神,让我不自觉想要解释。
“先生……”
李留薇仿若未闻他的诘难,看向姜诉的目光却又几分戏谑:“你在怕什么?首辅大人”
“极力维护的帝王形象崩塌,还是自己一心追随的人被人道出不堪的事实而愠怒?”
“你对她的心思,比起万云的父亲,好像要更深沉一些。”
姜诉的身形有些不稳,他拉过我的手,对李留薇说:“休要在这胡说八道,皇室岂能容你此般谈资?”
“从前的事情早已经过去,如果你这样诋毁陛下,你该知道我要是上呈,会治一个不敬天家的罪名。”
李留薇勾起唇角,语气玩味:“你是在心有不甘,还是在欲盖弥彰?姜诉,你看她的眼神算不得只有忠诚之心。”
“你大可去治罪,如果首辅大人不怕朝中无人的话。”
李留薇笃定了姜诉的软肋,丝毫不留情面,气音都带着挑衅。
姜诉带我离开,他很怕我对母皇有所怨,一路上都在解释母皇的苦衷,我听不懂,我只明白他在极力维护母皇,实在是一个太过合格的大臣。
他越是解释,我越是恼火,我讨厌他为了母皇竭力开脱的样子,讨厌他提起母皇柔和的眼神。
你在乎我多一些……
还是在乎母亲多一些呢?
名为嫉妒的火焰越烧越旺,却在表面装作温良,我垂眸低声道:“先生,你不喜欢我打听这些事,我不打听就是了。”
我拽了拽他的衣袖,抬起脸朝他笑。
尽量装出一副孩童般的天真和稚嫩,我想他会喜欢我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心情,在乎他的感受,光是一个温柔的微笑就能让我陶醉半响 ,一个犀利的眼神同样让我如遭雷劈。
大概是他在我身遇险境拥我入怀的时候,又或许是温书是循循善诱为我传道授业的时候,又或许更早。
只是很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不管干什么都可以。
不愿让他为难。
所以下意识说出的话,带着无法想象的真挚情感。
他微微一怔,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些探寻。
“什么叫,我不喜欢。”
“万云,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你的想法,他们只是和我一样,尽可能给出一个可以参考的贴近正确的答案,但那并不是属于你的。”
他总是这样,诚恳温润,让人不自觉卸下防备,想要多靠近他一点。
我真是自不量力,幽郃的女帝自是万人之上,姜诉怎么会在乎我多过在乎我的母皇,真是痴人说梦。
只是越这样,我越嫉妒。
"如果你想听,大可以去听。"
“只是要了解全面,不要断章取义,这样会伤害到你的母皇,甚至你的父亲。”
他很少在我面前提起我的父亲,譬如目前这样的坦然。
“那时陛下正年少,遇见他,也算是有种人间惊鸿客的意味了,是段佳话。”
“你自然是陛下最看重的,万事要多为你母皇想一想。”
姜诉语重心长夹杂多少苦涩,我并未听出,我只是在想,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么我会尽力去做,即使嫉妒。
做到为母皇着想,做到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