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过后,他来看望我,一身杏白色的长袍,淡棕色的玉冠,一如既往的温润,坐在我的榻前关心地问道:“今日可有不适?”
我好像又看到他搂我入怀的爱怜,满是心疼的眸子,被人在乎真好。
我的心中升起一阵暖流:“先生,你能不能陪陪我?”
唤一声先生,除却敬重,也带着依赖。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问得小心翼翼。
“可以,我们去温书。”
我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他知道我会有什么反应一样,提出建议时神情有些忍俊不禁,笑起来更温润了。
“是母皇叫你来的吧。”
我有些认命般,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他一边给我递过衣服,一边说:“功课落下不少,陛下心念你,自然想着让我来看看,恢复的不错就该温书了。”
骑射御礼书,样样要补。
我跟着姜诉的时候,反倒是最轻松的,不用拉着弓射箭,不用学驭最烈的马,不用将幽郃的礼仪规制一遍遍实践研习。
我坐在他的旁边,听他讲兵书,讲阵法,讲御敌之道,他讲的很生动,有的时候会援引例子,说起他感兴趣的阵法如何精妙。
他的眼睛是闪着亮光的,也听他讲政略,讲治国有常,利民为本,讲苛捐杂税猛于虎,贤明的君主会如何从国库入手,使国家兴盛起来。
他的学识渊博,总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让我受益匪浅。
不止于此,我喜欢听他说话,声音沉稳,不疾不徐,让人很安定,不再浮躁。
以前学堂上,总会下意识看他,是因为害怕错过他对我表现的肯定,获得认可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在学堂上,我还是下意识看他,喜欢看他讲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时发亮的眸子,喜欢他谦谦君子的傲骨,像是森林深处的竹子,拧着劲生长。
我想,我也要成为像他一样的竹子。
一起上学堂的陪读生病了,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去,只是整个学堂就我和他两个人。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穿着那天来看望我时的杏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玄色的腰带,佩着一块乳白色的羊脂玉佩,看上去不俗。
宽大的衣袖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典籍,指尖轻轻捻着书页的一角:“此刻存亡之际,切不可慌乱阵脚,我军当以破竹之势从该地带切入,然后迅速形成包围圈……”
他的长发又黑又直,像是瀑布。
他站立在阳光下,宽大的衣袍里是劲瘦的腰身,抱起来很有安全感,
他的眸子会很温柔,也会很犀利。
他的棱角分明的骨相,优越的眉峰,有些薄的嘴唇……
“万云!你觉得这个阵法的精妙在何处?”
他提高了声音,也许是感觉我有些走神,不满地敲了我的书桌,眼神里的责备显而易见,训斥就在我答不出的一瞬间发生。
他在给我机会,也在等待我的答案。
“此阵法的精妙之处在于包围圈方向的选择,西南方向……”
这种问题对于我来说不在话下,他不讲,我也知道,对他感兴趣的地方,我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去钻研,但就那一瞬间,我看到他期待的眼神,又想起他爱怜的目光,心里一阵酥麻,如果我没有达成他的希望,他会失落吗?
他会怪罪我吗?
他还会在乎我吗?
想到这里,我只觉有些窒息,一想到他会不在乎我,我的心莫名的揪在一起,我彻底体会到什么叫心乱如麻。
“我不知道。”
我戛然而止,只说了四个字,他显然有些惊讶:“你不是说西南,那么在西南这个点有什么想法吗?”
他真的善于去做一个老师,太过于循循善诱,让人不自觉跟着他的想法去行动。
只是他不知道我内心是如何的拧巴,更不知道我走神的原因是如何的荒唐。
隐秘的感情像是杂草,不知何时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