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秋天的那段记忆,时至今日我都没舍得抛弃,那些时光对于我来说如同是秋意已表,但叶未离枝。
今早醒来,家里人已经将牦牛赶到田里去了,收割完后田里有洒落的青稞杆可以代替草场,青稞杆对牦牛来说是美味佳肴,它们只顾着吃青稞杆,是不会离开田园,村里的人可以不用顾虑着牦牛离开田园,都各忙各的去了。
哥云登大清早就鬼鬼祟祟叫我去仓房。我俩带着刀子溜进仓房,牛肉悬挂在房梁上,我跟哥的个儿都够不着,哥云登蹲了下去,让我跨在他脖子上然后站起身来,这样我刚好够到牛肉,我们切了好几块牛肉后急匆匆的跑出仓房,刀子也随手扔在仓房里,甚至连房门都没来得及关上便跑向了栓着甲朱的院子口,甲朱本来是瘫软的趴在门口,见到我们后兴奋的起了身,它那庞大的身体长满了夹杂着棕黄色和黑色的毛发,一眼看去就凶猛无比,甲朱将那赤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同时还不忘记用那粗大的前爪来刨土,哥土登把一块肉扔到了甲朱的跟前,它敏捷的跃出两步,低下头吞咽起那块肉,它好像没太咀嚼就咽下了那块肉,又抬起头伸着舌头摇晃着尾巴叫着:“汪……汪……”。哥用手挠着甲朱的头顶,“只要你赢下黑狗,你就会有吃不完的肉。”
“哥!你真要给它吃不完的肉?”
“想什么呢,把我们家仓房里的肉全部给它吃它也不会满足的。”
“对啊,那你还要给它吃不完的肉?”我疑惑的追问道:“真要给它吃不完的肉,那我们家里人吃什么啊?”
“行了行了,真拿你没办法,怎么可能给它吃不完的肉。”,“再说我们也拿不出那么多肉的,我只是希望它能赢下黑狗,说出来给它鼓鼓劲。”哥云登很不耐烦的给我解释着。
说起黑狗,在过去三年的斗狗大赛中都是它拿了冠军的。听哥哥说在黑狗之前冠军一直都是属于我们家死去的一只白色的狗,那条白色的狗没有藏獒一般庞大的身体,它的身体跟村里的藏獒比可谓是瘦小的不行,但是它的作战能力却远不是那些藏獒所能比及的,它有着时分敏捷的身体和强健的肌肉,它最常用的技能是用前爪抓起与它战斗者的脑袋,然后就用力咬住对面的脖子,直到另一条狗凄惨的叫起“啊嗡啊嗡啊嗡”它才会松开嘴。黑狗脸上有三条被爪子挠过的疤痕,就是那条白狗所留下的,哥云登很神气的形容着那条白狗,他好像很喜欢那条狗,说那条白狗给他带来了无上荣光,他更是说白狗跟他的关系就像是亲兄弟,都彼此珍视着对方,那时候我对哥云登的那些想法很不服气,怎么可以将一条狗说成是他兄弟,那我这个弟弟是成什么了,但后来我跟甲朱之间发生的事情让我理解了哥哥的心思,甲朱在我心里也是有了亲如兄弟般的位置。
“仁青,快点来,他们要在玛尼堆旁举行斗狗大赛了。”哥云登牵着甲朱到玛尼堆那儿和其他人汇合去了,仁青旺扎家里的狗还很小,我想着应该没有人去叫他,跟哥哥说要去叫仁青旺扎,随后就和他从家门口分开,跑到仁青旺扎家门口从窗子外面喊着他。
“好快啊,今年这么快就举行了啊!”仁青旺扎提着羊皮袍子匆匆忙忙的跑下楼梯,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刚起完床,那羊皮袍只是披在肩上,村里人都知道这袍子是他爸的,所以这件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很不合身,有一大半袍子还掉落在地上了,“你别急着走啊,先把袍子穿好。”,“我又不是不等你了,你这样走是要把白色的羊毛变个色啊!”,“可是就我们两个人,穿这个可是很麻烦的,你会系腰带吗?”仁青旺扎无助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后问了我。我看周围实在没人,再拖下去斗狗大赛就要赶不上了,干脆我来给他系腰带吧,“我肯定会系的,你把袍子收起来,别掉落在地上了。”虽然我是从来没系过,但现在不系是没有办法了。“这真是麻烦透了,本来就不怎么会,你这个袍子还是你爸的,穿在你身上简直是狗子钻了人的被窝。”我们马马虎虎的整理了藏袍,怕观赏不到斗狗场面便一路跑了过去。来到玛尼堆后边的那块空地时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大多数人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也有一些喜欢热闹的大人,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大人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一位老爷爷,他在我眼里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这个人不喜欢跟大人们待在一起,反倒是只要有孩子聚集的地方他就一定会出现,今天也不例外,他站在围成圈的人群中央,“汪……汪……”嘈杂的环境中传来了几声狗叫,扎西旺堆牵着他的藏獒走到了人群中央,“今天有哪家的狗要跟我的塞查比斗比斗啊!”扎西旺堆故意放大嗓门对着人群挑衅似的叫着,扎西旺堆的藏獒塞查长着一身黑白条纹的毛发,看它的形体就是个满身病态的老狗,但你不能只看它的身体,我发现塞查的眼睛很特别,首先不得不说它眼睛的颜色是红色的,那是纯红色的,而我看到过的其他狗的眼睛都是黑黄两种颜色的,据村里的传闻说塞查是可以看得到魔鬼的,更是有人说是塞查在守护着我们的村子,只要塞查一离开村子,村子里的魔鬼就会来祸乱村庄,伤人性命啊!它的传闻先说到这儿,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它那特别的眼睛,我更是看到它的眼睛里透漏着一种在其它狗上没有的汹涌,加上它那红色的眼珠子,感觉它的眼里燃烧着一把烈火,那已经老的干扁了的面部表现出一副恐怖的样子。四周又嘈杂起来,孩子们好像没理扎西旺堆,没人牵着狗上去跟他的塞查一较高下,但好像也是理了扎西旺堆,他们统一讨论着塞查,我听到旁边有几个人在说“可惜塞查有能力拿下冠军的时候有云登的白狗在,不然……”他们提到了哥云登的白狗,看来哥哥没有骗我,塞查现在这个年龄还透露着这么恐怖的气息,它以前肯定很厉害吧,没想到白狗有那么厉害,我的内心不禁感叹。“行了,孩子们,大家安静一下。”是我前面在说的那个老爷爷突然叫停了他们,差点忘了介绍他,他名叫格敦,是我们村孩子们的老师,跟我们孩子接触最多的老人,格敦老头子先介绍到这了,精彩斗狗大赛才是现在的重点呢。“布扎西,塞查这个年龄已经不适合再跟这群狗斗了。”,“你不能让塞查在斗狗大赛上断了气啊,孩子!”格敦爷爷耐心的劝导着扎西旺堆,格敦在孩子们心底里有异于他人的地位,所以就不用说扎西旺堆是会听格敦老爷爷的劝阻,我看格敦老爷说的确实很有道理,看着塞查那老态的样子确实不忍心让它再与其它狗斗了。扎西旺堆略显失落的走出了围群的人们把狗牵到了不远处的柳树旁紧紧栓在了树桩上,然后小跑着回到了人群中。“孩子们,今年先让新秀之间来一战怎样?”格敦老爷走进人群中央对着我们问,“可以,这个方法真不错。”人群中传来一致的赞同声,我也应和着说:“对对,这样最好不过了。”格敦老爷乐了,“哈哈哈,那就把今年第一次参加活动的藏獒们牵到中间来吧!”,格敦老爷子说完后狗主子们很自觉的把狗从各处牵了过来,在还没定下赛制之前所有的藏獒是不能牵到人群中来的,要把藏獒栓在周围的树桩或牛柱上,围群的伙伴们给藏獒留了个口子让它们能够走到人群中央来,围绕的圈子比之前大了几倍,一是因为人群中央要容下几只硕大的藏獒,二呢,我们怕一不注意身上就会被几条藏獒留下深深的牙印。
在我们中间有三只藏獒,它们三儿就是今年的新秀。“孩子们,开始吧!”又是格敦老爷,“既然只有三只狗,那让它们来个乱斗吧,看哪条狗站到最后就算赢。”,“赢了的再跟其它狗继续斗。”想都不用想,大家又一次一致的赞同了格敦老爷子出的主意,大概是因为他是长者,出的主意都很不错,大家也是很信赖他,尊重他。
让大家等急了,精彩的斗狗大赛开始了。那三只狗分别是大黄、疯仔,还有个体最大的沸狼,先是大黄和疯仔合力对沸狼发起了进攻,大黄和疯仔它们两个很聪明,应该是觉得沸狼个体过于庞大,如果单独跟它斗,只会对它们不利,干脆先把它解决了,但要让那么庞大的沸狼败下阵来哪有那么容易啊,感觉它的体庞都大过大黄和疯仔和起来的大小,大黄伸出爪子跳到了沸狼的背上,同时疯仔也不甘示弱的露出獠牙,向沸狼的脖子咬去,沸狼扭着脑袋想要让疯仔松开口,奈何沸狼的大口够不到咬着自己脖子的疯仔,沸狼也就只能在原地转着圈,沸狼突然跳动起来,使劲的摇晃着身体,看来是想把背上的大黄摇下来,那场景不禁让我觉得很滑稽。很长一段时间里沸狼再怎么转圈,再怎么跳动,摇摆身体沸狼还是死死咬着不放,大黄有几次后脚掉落了下来,但它的前爪还是紧紧抓着沸狼的身体不放。我发觉再这样死缠下去,沸狼就真要累趴下了,沸狼突然会伸出舌头,大口喘气,看它那样子像是被舌头挡住了呼吸道,伸出舌头才能大口的呼吸一样,但沸狼马上又收起舌头,露出那两排尖锐的牙齿继续试图咬住疯仔。大黄失手了,从沸狼身上掉了下来,沸狼很敏锐,大黄一掉到地上沸狼就来了个大转身,这一转差点把死咬着沸狼不放的疯仔甩飞了,还没等大黄站稳,沸狼就给它脸上来了一爪子,随后又张开嘴扑了上去,大黄是真不抗伤害,也许是因为沸狼的攻击很致命,大黄已经有“啊嗡嗡嗡”的惨叫声,沸狼一嘴咬住了大黄的大腿,“哇哦!”我看到沸狼那么凶狠后感叹道,“沸狼咬到了狗最脆弱的身体部位。”
“看来沸狼是懂战斗的。”仁青旺扎在旁边应和着我。大黄败了,它的惨叫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停下过,大黄的主子上前制止了沸狼,把大黄从危难中解救了出来,大黄的左后腿走起来一瘸一瘸的,看来是被沸狼咬的不轻了,“哇,沸狼可真厉害啊,两条狗都奈何不了它。”人群中断断续续传来对沸狼的赞誉声和感叹。
自从大黄一败,疯仔就显得畏畏缩缩,之前大黄在时疯仔的注意力是集中在咬紧沸狼的脖子,但现在我明显感觉到疯仔把注意力集中在躲避沸狼扭头要攻击它这件事上,沸狼还在不依不饶的旋转着身体,为的就是能够咬到到疯仔然后狠狠的将它甩下来。老一辈们说的果然没错,一心是不能二用的,疯仔一心躲着沸狼的进攻,一不小心从沸狼脖子上脱了口,“沸狼要赢了。”见疯仔脱了口我惊叫起来,正要沸狼上去咬疯仔时,疯仔像是发了疯的乱叫起来,疯仔的叫声淹没了我们的议论声,大家见疯仔这般模样后都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疯仔正在拼了命的朝着沸狼吼叫,它的叫声开始变得沙哑了。沸狼可不管疯仔的乱叫,调整姿势发起了第二轮的进攻,沸狼伸出爪子往疯仔身上扑了过去,疯仔见状立刻作出了反应,但还是没停下嘶吼声,疯仔后腿一蹬前爪伸到空中阻止了沸狼扑到它身上,沸狼的进攻又一次被疯仔拦了下来,沸狼很不服气,伸出舌头大口呼吸了一会儿准备再次发起进攻,但令我们没想到的是疯仔竟主动发起了进攻,可能沸狼也是没想到疯仔会向它发动进攻,还没等它把舌头收回嘴里疯仔就张着大嘴,露出两排大獠牙向着沸狼咬了过来,这疯仔可真可恶,竟然会偷袭,“不好,它是要咬沸狼的舌头!”格敦老爷用很担忧的语气说。这一瞬间空气都凝结了,我感受不到秋风拂过脸颊,倒是觉得自己在一顶火炉里,内心发慌,脸颊发烫,我看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此刻他们都没有说话,就连呼吸都格外的小心。“啊,疯狗!”不知道是哪个人惊叫了,我猜是沸狼的主子,我闭上了眼睛,想着沸狼这回完蛋了,脑子里还浮现出那血淋淋的场面,想到这些我的脚都软了,我站不稳,我最害怕看到血了,该死的疯仔,它怎么可以偷袭,我的下半身已经没有力气了,撑不起我的上身直接瘫在了地上,仁青旺扎见到我倒下去后马上抓住我的手使劲往上拉,发现拉不上,干脆用力往上拽着我。“塔洛,它没咬到沸狼的舌头!”
“没咬成舌头?”我有气无力的问仁青旺扎。
“对!它没咬成。”,“沸狼及时把舌头缩了回去。”听到仁青旺扎这么一说我那提到云层之上的心也落了下来,回到了我的身体里,但是我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我就爬到了人群的前面,坐着继续看了那场战斗。
疯仔已经彻底失去了藏獒独有的霸气,它乱叫着、乱挥舞着爪子、还乱蹦着身体,看它那样子实在可笑,经过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对疯仔产生了厌恶,它配不上藏獒这高贵的血统,它太过于阴险毒辣了,反正我对这条狗反感到了极致。内心已经催促着沸狼赶紧干掉疯仔,让它从我的眼前消失。在真正厉害的沸狼面前疯仔再怎么张牙舞爪都没有用的,沸狼发起了这场战斗的最后一攻,沸狼对着正在发疯的疯仔叫了几声“旺旺旺”,像是在对它发出警告,随后后腿用力一蹬,整个身体从地面弹射出去了,可能是因为我是坐着看的,所以看着它的身体像是已经飞到半空中来了,沸狼伸出前爪按住了疯仔的前半身,沸狼太过于庞大,疯仔已经被压的动弹不得,沸狼咬了上去,咬住了疯仔的脖子,又是如大黄般的惨叫声,太精彩了,沸狼从新秀中脱颖而出,格敦老爷摇着头表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同时嘴里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恭喜沸狼获得新秀冠军!”格敦老爷站出人群,“孩子们,无论何时何地实力加坚持才是走出困难的钥匙啊!”格敦老爷面向我们转着圈悠哉悠哉的教育了起来。
最是时间难留住,新秀赛开始到结束整整用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应该是因为太沉迷于观赏比赛,我都没发现今天的时间流逝的这么快。“今天的比赛应该是到这就结束了。”仁青旺扎蹲到我旁边说,“你的脚还没好吗?”
“差不多好了,你拉我一把吧!”我把手递到仁青旺扎手里示意他拉我站起来。仁青旺扎先是站起身,双手握紧我的手臂拉了上去,我起完身就问他“怎么就结束了呢?”
“肯定要结束的,新秀赛都用去大半天了。”仁青旺扎很肯定的说,“反正今天剩下的时间是不可能完成比赛的,格敦老爷会让我们明天继续比赛的。”
“那我问问格敦老爷!”我对仁青旺扎的说法怀有疑问,接着在人群中找寻格敦老爷子。看到他了,格敦老爷正在一棵柳树底下看大黄后腿的伤势,我抓起仁青旺扎袍子的一角跑向了格敦老爷旁,仁青旺扎紧跟在我后面。“格敦老爷,不继续接下来的比赛了吗?”我蹲下身子问格敦老爷,“今天就到这儿了哦,塔洛。”格敦老爷慈祥的望向我说:“时间不够了,再说有两只狗受伤挺严重的,我得帮帮它们。”
“好吧,老爷!”我略显失落的说,格敦老爷一时不知道要照顾受伤的大黄还是要彻底说服我要等到明天才可以继续进行比赛,大黄还在低声呻吟着,像是在替它的伤口说话,大黄的呻吟声似乎是在提醒格敦老爷说它很痛苦需要帮忙,之后他没有再理我了,而是全身心投入到帮助大黄处理伤口的大事中去了,我看大黄正难受着,也没再去打扰格敦老爷子。
那天我跟哥云登还有仁青旺扎很晚都没有回家,跟着其他伙伴讨论着今天沸狼精绝的反转赛,当然也少不了对疯仔的恶语相加,对大黄失利的惋惜,期间哥云登有多次离开我们去给甲朱喂牛肉。等到我们彻底看不清对方,只能从黑暗中听到对方的声音时才离开了玛尼堆的空地回到了家。我觉的阿爸阿妈从不关心我们小孩的大事,到家后他们提都没有提今天的斗狗大赛,只是关心着哪些母牛还可以挤奶,哪些母牛要生小牛犊了,再过几天就要捣碎青稞杆等等一系列无聊的事,我当然不想加入阿爸阿妈他们那些无聊的话题中,最后提着昏昏欲睡的脑袋钻进被窝里了。
甲朱赢了!“塔洛,快起床!”模模糊糊听到哥云登的叫唤声,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还在床上,原来只是做了一场美梦,梦到甲朱赢得了本届斗狗大赛的冠军。我们又从仓房里偷了些牛肉带给甲朱吃,可能是因为连续两天吃到了牛肉,甲朱看着异常的兴奋,它竖起尾巴左右摇晃着,脑袋也摇晃着。哥云登解开柱子上的铁链牵着甲朱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看着哥云登和甲朱的背影,他们的步伐很坚定,像是要去完成一件很神圣的使命,我在后头更是对他们能完成使命而坚信不疑。我们到达玛尼堆的那片空地时那里依旧站满了人,我看到今天的人数明显比昨天多了,肯定是昨天下午孩子们宣传的好,今天很多大人带着好奇心来到了这儿。哥云登把甲朱牵到了一棵树下,把甲朱拴在了一根粗大的书枝上,我在人群中找着我的伙伴——仁青旺扎。是仁青旺扎先发现了我,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仁青旺扎问我说。
“我跟我哥在去给甲朱拿牛肉,怎么,来的很晚了吗?”我反问仁青旺扎。
“没有很晚,只是这儿早就聚集了一大群人。”“相对来说你们来的晚了些。”
“那没事啊!只要比赛还没开始就行。”知道比赛还没开始后我放松了一口气。“格敦老爷呢,怎么没看到他老人家,是没来吗?”我在寻找仁青旺扎的时候注意到人群中没有格敦老爷的身影,就问仁青旺扎格敦老爷怎么没来,仁青旺扎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的说:“哦哦,格敦老爷他应该是去看大黄的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
“难怪这里这么混乱,原来格敦老爷去大黄那儿了啊!”我想着有格敦老爷在场的话,斗狗大赛肯定早就开始了。
哥云登我们也挤进人群中,听着其中几个人对昨天沸狼表现的看法,还有几个人争论着接下来的比赛中哪条狗会赢,哪条狗会输。他们的争论还没结束格敦老爷就急匆匆的来到人群中,他依然掌控着全场,依然散发着独有的领导魅力。他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后,有序的主持起了比赛。
果然最后要争夺冠军的是我们家的甲朱跟黑狗,意外的是,今年的季军是首秀沸狼,要是沸狼有战斗经验,黑狗和甲朱它们三个谁是冠军还是很难说的。好了,接下来讲述一下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到遗憾的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家的甲朱没能拿下那一次斗狗大赛的冠军。“比赛开始!”随着格敦老爷的一声令下,哥云登和黑狗的主子旺秀把两条狗牵到了人群中央,甲朱和黑狗的咆哮声穿过人群传去了远方,成群的牦牛被传来的狗叫声惊了,在田里莫名的狂奔,像是有狼或豹子在追捕它们一般,牦牛的反应也惊到了那片红土地,田园里一时间牦牛乱跑,红土飞扬,真是乱套了。反倒我们这边此刻却很安静,大家都没有说话,而是聚精会神的看着黑狗和甲朱的战斗。甲朱的体毛都竖了起来,尤其是它头上的那丛毛,在整个战斗过程中都很蓬松,这跟平常很不一样,平常它头上的毛发像是腌透了的酸菜贴在头上,现在想来那时的甲朱真是像极了一头凶猛的雄狮啊!黑狗的体毛像是被人为的修剪过,一身的黑毛长得很均匀,像是平整的草场,全身上下的毛都是一个长度,黑狗脸上的那三条抓痕已经有些年代了,这也凸显着它一直以来都是一条英勇善战的狗。
“甲朱,加油!”我在人群中嘶声力竭的呐喊着以给甲朱增些士气,甲朱和黑狗双方很久都没有主动发起进攻,两方都像是在寻找一次绝佳的机会扑倒对方。“要开始了!”哥云登语重心长的说,他看起来像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脸上有种超过他这个年龄的成熟感,两只狗本来是一同转着圈的,但突然一下子两只狗都扑向了对方,两只狗的前爪各落在了对方的脸上了,甲朱的爪子抓到了黑狗的鼻子上,甲朱的爪子用力的从黑狗的鼻头抓了下来,黑狗的嘴鼻上一时间鲜血淋漓。糟糕!我又只能坐下来看了。黑狗都流那么多血了,它竟然没有丝毫的退意,黑狗也将爪子压在甲朱的脸上,我以为甲朱也免不了血洗脸部,但是甲朱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我看了看黑狗的前爪,发现在它爪子的缝隙里有很多的黄毛,才意识到黑狗的爪子没能触及到甲朱的皮层,是那厚厚的毛层保护了甲朱。鲜血滴落在土地上,那本来就是红色的土壤被鲜血浸染后更像是飘浮在天空中艳红色的晚霞,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鲜血味儿,这让我莫名的联想到傍晚的晚霞会渲染整片天空。血流的太多了,格敦老爷不得不强制停下比赛给黑狗止血,格敦老爷给黑狗的鼻头涂抹了一些他那儿独有的药物,反复涂抹了几回候黑狗鼻头的流血终于停了下来。
黑狗被放到了人群中央,哥云登还在往甲朱嘴里塞着牛肉,它们的战斗再一次开始了,黑狗刚刚的伤口完全没有影响到它的战斗力,这次黑狗主动发起进攻,它从甲朱的侧面扑了过去,“不好!”我看到甲朱没有反应过来,心里一阵颤栗。甲朱被黑狗按在了地上,甲朱在用后腿使劲蹬黑狗的身体,黑狗想要咬到甲朱的脖子,张开排满獠牙的嘴一次又一次试着从甲朱的前爪间突刺进去,就这样两只狗僵持了许久后格敦老爷提出让两只狗都休息一下再战的好主意。“不行!现在明显黑狗占了优势,凭什么要停下。”黑狗的主子旺秀听到格敦老爷要让比赛停下来后很不服气的说,“这样对我的黑狗不公平啊!”
“那旺秀你的意思是继续这样让它们僵持下去?”格敦老爷眯起眼睛,嘴角歪成一轮弯月。
“是啊!”旺秀说,“不然现在让它们停下来那我的黑狗不是亏惨了。”旺秀放大嗓音理直气壮的说,好像是要让在场的人都知道现在停止比赛就是对黑狗的不公。看到旺秀那个样子,我心里着起了怒火,而且已经不能再控制心里头那火势汹涌的喷发了,“你个白眼狼,刚刚黑狗受伤的时候还不是停下比赛让你处理伤口了。”我对着旺秀破口大骂起来。
“谁求你们停下来让我处理伤口了啊?”旺秀轻蔑的看了我一眼,“我可什么也没说过,是你们要停下来让我给黑狗处理伤口的。”
我气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垃圾,你个人渣,就你做黑狗的主子也是对它的一种侮辱。”
“停下!”格敦老爷看我们吵的不可开交后突然厉声的喊道,“都别吵了,既然旺秀你不愿意让它们停下来,那就不停止比赛了。”格敦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唉!继续看比赛吧!”
“狗都不如!”我看向旺秀翻了个白眼,格敦老爷看了我一眼说:“别再闹了!”
“算了,塔洛。”仁青旺扎抓着我的曲巴袖子说,“公不公平大家心知肚明,别跟这种不要脸的人争论了。”
“塔洛,安静点!”我知道哥云登是生了旺秀的气,但他把气撒在了我的身上,接着又说:“你难道不相信甲朱吗?说那些干嘛呢!”我看到哥云登说这句话时眼里闪出了金光,哥云登是多么相信甲朱啊!之后我就没再说什么,心痛的看着甲朱被黑狗压着,黑狗一次又一次的穿过甲朱前爪的防御咬向甲朱的脖子。
甲朱是多么的顽强啊,黑狗咬到它身上的次数最少都在十次以上,但是甲朱没有放弃挣脱黑狗的束缚,它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翻起身,推开压在它身上的黑狗,可能是黑狗觉得这样没法彻底结束战斗,黑狗突然一跃而起,从甲朱的身上跳了下来,还警惕性的往后退了几步。甲朱立刻起了身,抖动了几下身子,一时间那些钻进甲朱毛发中的灰尘逃到了空中蒙住了我的眼睛导致我看不清近在咫尺的甲朱以及其他人。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泪水它带着进入我眼睛的尘埃溢出了我的眼睛,流淌过我的鼻尖掉落在了地面。
两只狗还是跟刚开始一样,都在警惕的转着圈,它们两个还发出像阿爸睡沉时发出的呼噜声一样的低沉的声音。黑狗发起了进攻,它伸出利爪露出两排獠牙直冲着甲朱的头部扑了过去,甲朱抬起前爪,仅用后腿支撑起整个身体,在原地站立了起来,甲朱在空中挥动着爪子,一爪拍在了迎面袭来的黑狗的脑袋上,“好!”我一时没抑制住激动的心便喊了一声,黑狗被甲朱狠狠的拍了下来,黑狗一被拍下来又警惕的退了几步,甲朱本来是可以落下前爪压在黑狗的脑袋上的,但黑狗太过于敏锐,避开了甲朱的前爪,甲朱也是聪明的,知道黑狗目前还没完全做好防御准备,就急忙攻了上去,但令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甲朱的这一攻会导致它自己败给黑狗。黑狗确实没有做好防御准备,甲朱上前就一口咬在了黑狗的脖子上,黑狗很着急的扭动着脖子想要脱开甲朱,它甚至不顾一切的跟甲朱拉扯了起来,黑狗用四脚用力蹬着地面往后退,而甲朱也死咬着黑狗的脖子往后拉。黑狗挣脱开了甲朱!黑狗的脖子上有鲜血流了出来,但它好像没察觉到疼痛,一脱开马上就朝甲朱咬了过去,不好,甲朱的左前腿被咬住了。甲朱又一次咬到了黑狗的脖子,它们两个完全撕咬在一起了,黑狗的嘴角有鲜血流了出来,黑狗好像咬破了甲朱的腿。我看了看哥云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我看着甲朱腿上的血流的越多,内心就越是发慌,“我们认输!”哥云登突然开口说话了,“两条狗都伤的不轻了,黑狗咬到了甲朱要害处,这场比赛黑狗赢了!”哥云登看着眼前还在互相撕咬着的狗,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旺秀则把惊讶写在了脸上,“你确定?”旺秀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哥云登。
“确定,把黑狗牵走吧!”哥云登说着就上前抓起甲朱的脖圈把它从人群中牵了出去,甲朱的左腿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走起来一瘸一瘸的。哥云登什么也没有说,安静的牵着甲朱往家里走,我跟仁青旺扎也沮丧的跟在后面。后来哥云登要我去向格敦老爷讨些止血的草药给甲朱的伤口抹上,那也是甲朱最后一次参加斗狗大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