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赶着牦牛去往那座被牛群啃的露出红色土壤的山坡,那座山从远处看已然成了一件艺术品:一红一青并布整座山,山的顶端则是染了雪,阳光一照山顶就会变得金黄,只要眼睛直视那片雪地就会有一种它已超越太阳光芒的幻觉,青色草地处还一丛一丛的长着断肠草、格桑花、绿绒蒿等各种各披色彩的花草,走近点后它们的色彩就无法被青草掩盖,在这临近中秋的时间里还表现出一副生机盎然。
跟我一起的还有旺姆和仁青旺扎,他们也是要去到那座山坡牧牛,麦曲河边的青草坚持了一个多月后还是没有抵挡住牛群日复一日的啃食,最后露出一大片红土地的败景,它们攻下那片草地后我们也不得不决定给牛群重新安排能够让它们填饱肚子的草场,这一红一青的山坡就是它们新的奋斗场了。
这座山在村庄背面,只要爬到一定高度就会望见整个村子的景象,村子坐落在两座大山山脚一片小平原上,那片平原是被水从两座大山的山口冲刷出来的,这是我从大人口中得知,乍一看还有点像张开的手掌,这一掌不是很大,也没有很小,刚好容下了我们这些个人和家畜以及那一片片青稞地。
我和仁青旺扎还有旺姆我们三把牦牛赶到草长的比较茂盛处后就放任它们游走,我们只顾着在离牛群不远处采断肠草,把断肠草编织成花圈......
太阳已从天空正中央走过,我们吃过了从家里带的食物便起身看看牛群是否跑远了,以免晚上回去时找不着个别喜欢翻山越岭的牦牛,牦牛大部队还是在上午那一片草地附近,一些个别牦牛跑到了山脚下,有些甚至还跑到了那山顶雪线附近,我们各分东西去追回那些不合群的牦牛。
一阵大风吹过了山谷,后来被大山直面挡住只能沿着山坡直冲云霄,那些散落在空中的云儿被大风吹的开始从四处聚拢到了一起,那流放着热浪的太阳被那一片云海遮掩起来,炎热的天气有了点变化,迎面袭来的不再是滚烫的热流,而是带着淡淡麦穗味的清风。
我在想:都这个季节了,牧场的人们是不是该要回来了。再次眺望着那条前往牧场的小道时我内心涌动起了一股莫名思绪,就像是那被初秋的风吹起的尘埃,它们明明就存在在这透明的空中但是怎么也握不到手里。我的影子被那称为时间的东西拉扯了过去,我头部影子离我身体越来越远了,它似乎很想逃脱我的身体,我也不想总是牵连着这奇怪的东西,可是任那影子怎么耸拉那脚跟处根本没有要放它走的意思,把它牢牢系在了脚上。
耳旁传来了口哨的声音,随之那不远处的天空中浮起一粒粒看得见的尘土,山的拐角那出现了一头硕大的牦牛,接着又有两头,三头牦牛......很快我的眼前有了一大群牦牛,它们踏脚前进时感觉大地都在震动了,这阵势可以与格萨尔王中强大的战队相提并论了。仁青旺扎也看到了它们,大老远的喊着:“塔洛,他们回来了!再过几天我们就不用放牧喽。”之后他好像又说了些什么,由于风吹进了耳朵里就没听清,我也没心思再仔细听他说着什么了直接把安静了两个多个月的灵魂释放到了一句话中:“对啊!咱们赶紧把牦牛赶到大部队那里,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家啦!”他们两个赶牦牛的速度比平时是快了不少,但我着急与阿妈他们团聚就跟他们两个补充说:“快点了啊!赶上他们一起回家。” “好好好!看把你着急的。”旺姆肩膀上挎着牛毛袋的系绳小跑起追赶着那群快乐的牦牛,那牛毛袋一甩一甩的拍打在她的腰上很是活跃,牛群们好像也因为见到了久违的伙伴及家人们,跑起来一蹦一蹦的。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我眼前,她很开心,比我还开心似的,但绝对没我开心,这一天我可是盼两个多月了,阿妈望着我笑了起来,左边的脸蛋上还开出了一朵美丽的酒窝,我被阿妈的微笑感染了,像是在学她一样,我开始嘴角上扬,露出一排牙齿,眼睛眯起,有了一对美丽的卧蚕,只是眼角滴落起透晶透晶的珠子,我开始控制不住的啜泣起来,但我并不难过,反而是很开心,开心到无法停下嘴里发出的抽泣声,眼中那滚烫的泪水也止不住的洒落在那片红土地上。“哥塔洛,你看我摘到了什么?”卓玛从她那精美的腰带里掏出些东西往我眼前送,由于我的眼里已经被泪水填满了一时没有看清是什么,只是顺手拿了过来两手捧着问了句:“妹妹,这个是什么啊?”我刚一开口阿妈、姐姐、哥哥、妹妹,就连仁青旺扎和旺姆也笑了起来,随后阿妈对妹妹卓玛说:“看把你哥高兴的,连鬼臼果都认不出来了!”我听到这句话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两双手不自觉的捏起了手里的果子,没一会儿那果子变得很柔软了。我心想:这鬼臼果真是熟透了,这么快就变得这么软了。我把果子从中间掰开,它露出了紫红色的果肉,我一张嘴那果肉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但它在我的舌头上舞蹈,在我的喉咙中流淌,口水量在急剧上升,一时间我感觉自己的口中涌动着甘甜的泉水。妹妹还给了我些草莓,仁青旺扎和旺姆也享用到了妹妹带来的野果,可以说回家的路上我们开了场盛大的甜果聚餐了。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的没有停下欢乐的气氛,连我自己是等了两个多月而酿造出来的那复杂的夹杂着委屈的悲伤的情绪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今年当牧牛童的日子要结束了,阿妈他们回来之后时间就像长了双翅膀一样,后面放牧的那几天飞快的走掉了,那一片片的青稞地是真的晒熟透了,整块田地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小村庄的空气中弥漫着青稞穗子的淡淡香味,那充斥着美好的秋天不但至今都没有从我的脑海中涣散,而且每一次想起都会觉得很温暖很幸福。
就在我不去放牧的第二天早上人们成群结队的去开始秋收工作了,我在屋顶望着他们:大人们手里握着镰刀等工具往各家的田地里走去,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嬉笑打闹着,他们你追我赶的时而走在大人们的前面时而又远远的落在后面在某个路段抓着蟋蟀。有只蟋蟀跳进了田里,有个调皮鬼正在试图抓住它,他也跳进了田里,那一小片青稞被压扁了,在那一大片挺立的青稞地里显得很不合群,有个妇女看见了那调皮鬼在田里乱窜,立即放下手中的镰刀往他那赶去,一路上还不停的说着:“这孩子简直畜生都不如,收割压扁了的青稞要费百倍的时间和体力……”那倒霉的小孩别说是没能抓到蟋蟀了反而被那正在气头上的妇女抓了个正着,妇女把孩子从田里扯了出来,把他摁在那深红色的小道上掀起袖子开始宣泄她的愤怒,那一幕着实吓到了同那调皮鬼一起抓蟋蟀的孩子们,他们安静了下来愣在原地看着那可怕的场面,“哇哇哇!”哭声传遍了村子,认真秋收的人们仰起头看看左右,相互说了些话后弯下腰顶着大太阳挥摆起镰刀继续他们的收割工作,不久之后孩子的哭声消失了,我也才注意到了那些属于天空的灵动的鸟儿煽动翅膀飞进庄稼地里啄起掉落在地上的谷粒,它那小嘴一撅一撅地仔细品尝着秋末的味道,它们叽叽的叫嚷着给这世界分享喜悦。
后来那群小孩又嘻嘻哈哈的闹腾起来了,只是没再敢往庄稼地里去疯了,“塔洛,院子里有背篓,你上来的时候把那个带上来。”姐曲珍从窗户喊着:“我们该去给他们送饭了。” , “丫丫!”我简单回复了一下姐之后就带着背篓回家准备去送饭了。
回到家后姐曲珍已经蒸好了馒头,正准备出炉了,姐让我把酸奶装到罐子里带到田里去,我很快就把酸奶装好了,就先前带着酸奶罐去庄稼地里了,路上看到妹妹在摘我们这儿不管是刚不到几周岁的小孩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都很喜欢吃的一种小果子,夏日的烈阳把那果子烤的很黄很美味,伸手摘下来两三粒塞到嘴里,不需要麻烦自己的牙齿它会在舌头上慢慢融化,只要你愿意承受那些小刺穿戳手掌,你就能享受一满口酸溜溜的果酱,那一口下来,全身都会颤抖起来,那酸爽会把每一处感官都刺激一遍。我一吃那果子就没停下来,跟着妹妹和她的伙伴们一起斗智斗勇的采摘着酸果,即使酸果树满身带着刺来保卫它们的结的果子,但还是逃不过一群孩子们小巧灵活的手,“怎么还没带过去啊?”从身后传来姐曲珍的责备声,妹妹抓了一下我的胳膊,示意我得送酸奶了,我这时才发现酸奶罐不在我手上了,刚才不知不觉就把酸奶罐放在地上了,我拿起酸奶罐,罐子被太阳晒的暖暖的了,“你这孩子,罐子给太阳晒着,酸奶热了怎么解渴啊!”姐姐生气的说,我只能低着头沉默的抱着酸奶罐小步跟着姐姐走,一只蟋蟀从脚前跳了过去,我下一意识的抬起脚踢向了它,“哎!”我一不小心踢到姐的脚后跟了,“干嘛?”她很用力的说,“怎么就走不好路了啊!我要被你给气死了。”
“姐,对不起!不小心的,没有故意啊!”我带着十分的诚恳向姐姐道了歉,她可能是被我的语气打动了,听到我道歉了也就没再说我什么了,我们又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彼此都没有说话,到了我们家的田里,阿爸正熟练的收割着青稞,他先是用左手抓起一丛青稞然后再用右手的镰刀从青稞的尾部用力一挥,那丛青稞就整齐的割了下来,再把那一丛放在身后,这样反反复复就会把几十亩的青稞放倒在地上,阿爸的脸颊上已经有淡黄色的汗珠了,那些汗珠都是阿爸用劳动铸就的结晶,我那时也不知是为什么总会深深的相信它们滴落的土地上来年会长出更大更多的青稞,劳动了一上午的人们在割完青稞的空地上围绕成一个圈盘腿坐了下来,中间放着酥油茶啊、酸奶啊、牛肉啊、还有糌粑等日常伙食。
最令我难忘的是他们即使顶着大太阳劳累了一上午,但在吃午饭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说说笑笑的,每个人都充满了活力,就感觉他们是来过林卡的,而不是在进行秋收这项劳累的事情一般。在很久的后来我也知晓了劳动就是人类生命力的源泉,是唯一可以充实生活的东西,更是造就美好生活的最佳途径。
“布,你怎么不吃饭?”阿妈看到我没有吃饭就说:“快点吃饭,今天可不能像平常一样,没人会在你饿的时候做饭了!”
“阿妈,我还不想吃饭,我想跟妹妹他们一起去摘酸果!”我看到妹妹他们还围绕在那几棵酸果树旁后嘴里一酸,就只想再尝尝那酸果味,根本就没有吃饭的心思了。阿妈往妹妹的方向看了一下后说:“还好你提醒了我,快去叫你妹妹也来吃饭。”,“差点把那个小屁孩给忘了呢!”阿爸听到我跟阿妈的对话了,他瞬间撑起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到我说:“这种时候还要我们去操心你们几个啊,要不这一片片的青稞地放着不收,照顾你们两个去!”,“快去把妹妹叫过来吃饭!”看来阿爸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那张偌大的脸一生气就会变的十分僵硬,在他生气的那一段时间里只会表现出一种要吃人的表情,没有其他任何的变化,就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是真的被阿爸震慑住了,话都不怎么说的清:“哦......哦......我去叫......”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转身向妹妹那儿急促的跑了过去。
妹妹看到我后她那张如水一般柔嫩的脸上荡漾起微笑来了,“哥,你来......”还没等她说完话我就插嘴说:“赶紧去吃饭了,阿爸他生气了!”妹妹的脸上还是浮着微笑,我又重新强调了一下:“阿爸真的生气了,他让我叫你去吃饭!”妹妹的表情瞬间变了另一副模样,略显失落的嘟起嘴:“别人都没有去吃饭的嘛!”看到妹妹脸上的变化后我不禁笑了起来,心想:我妹妹这脸真是蕴藏着丰富的表情啊,这真是完全不像阿爸,父女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吧!“哥,你笑什么!”妹妹已经叫嚷起来了,她也生气了,但是看着她那张小脸蛋我怎么也没办法停下笑声了,我弯下腰抱着肚子继续笑着,但我是真的已经在很努力的憋住不笑出更大声了,“哈哈......哈,快点去吃饭了,阿爸真的很生气了。”我指着妹妹尽量严肃的说:“他现在肯定在看着我们的,如果还不去吃饭阿爸就肯定会亲自过来的。”“那时候我们可就要完蛋了。”
最后不知道是被我说服了还是害怕阿爸会收拾她,她很听话的跟着我去吃饭了。“阿妈,你给我捏一下糌粑吧!”妹妹她很积极的要吃饭,还时不时的偷瞄一下阿爸,她可真是个机灵鬼,跟我说话时还是抱怨着不让她再玩会儿,可现在在阿爸阿妈面前竟表现出一副恨不得马上能吃到饭的模样,还有阿妈捏完糌粑后妹妹吃起饭的那个样子就像是饿了好多天的藏獒在吞咽它的食物,“妹妹,你吃完饭后跟我一起收拾一下这些东西!”我知道妹妹在着急吃完饭去玩耍,我就故意要她帮忙,看她什么反应,她听到我要她帮忙收拾东西后她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拒绝我,而是低头皱着眉从额头下边用那犀利的眼神看着我,我故意看向阿爸再看向她,她已经气的咬起了嘴唇,甚至可以听到愤怒的呼吸声了。阿妈看到妹妹不仅生气了,而且眼里已经开始沸腾起泪水后就说:“布塔洛,姐曲珍会跟你一起收拾的,妹妹帮不上什么忙。” “还是让她玩去吧!”,“哦丫,阿妈。”我想再扯着妹妹要帮忙的话她人就要暴走了,于是跟着姐曲珍收拾了碗筷送往家里去了。
天色渐渐的阴沉了起来,看这情形是要下场秋雨了,阿爸还在田尾收割着青稞,其他人则捆着摊在地上的青稞,这时阿爸着急的说:“快来,先把田尾没收割完的这块一起收了。”“被雨水浸湿了的话就很难收了!”还没阿爸说完,我们每个人手里已经握起一把镰刀了,七个人开始簇拥到田尾那块地里,没几会儿功夫那一片的青稞就倒在了地上。“嚓...嚓...”雨水打落在青稞杆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声音断断续续的,是雨还没下大呢! “嚓嚓嚓嚓” 不不,雨已经下大了,大人们个个都耸拉着脸看着一片片的青稞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覆盖,而孩子们却在田野里欢笑起来,这大雨的冲刷声也盖不住我们的喜悦,甚至大肆的在雨中奔跑,仰天打开双手尽让雨水迎面袭来。我们看到雨水已经在地面上流动了,就拿起树枝挖起小渠引雨水汇聚到渠道里来。“大家先避避雨,看看雨停不停!”雨声中传来阿爸洪亮的声音,田野里的大人们有的头顶着刚刚已经捆起来的青稞杆,有的正躲在酸果树下,而有些人则挺直的站在雨中眼里带着些许的忧郁望着这雨下的田野。我们没有停下手中大活,继续挖着小渠引水到田边的渠道中来,生怕雨水流入田中作乱,“哎!孩子们快点到树下躲雨。”声音很小,但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下意识的望向声音的源头,阿妈卷缩在树下,大雨成了一张很大的帘子,阿妈的脸我已经看不清,之后又传来阿妈要我跟妹妹躲雨,但由于别人家的孩子都还在忙碌着引开雨水不让水流到自家的田中去,我跟妹妹怎么可能会放弃这片养育着我们家世代的田地,我们更像是有了个艰巨的任务要完成,在大雨的倾泻下更卖命的挖着引水渠。
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倒它是愈下愈大了,大人们看今天没法再收青稞了,就匆忙的收拾了收割工具,往家里走去了,大人们实在是拗不过我们就没再管我们了,他们走后我们还是挖水渠挖了一段时间,到后来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就寻找地方坐下来休息,我拉着妹妹跑到了阿妈刚刚躲雨的那棵酸果树下,有几个倒霉的还没有找到能够坐下来躲雨的地方,在雨中无助的走走停停的,看到仁青旺扎在雨中慌乱着,我便喊他过来 “仁青旺扎,过来!” “仁青,来这边躲雨。”妹妹也喊了一声。仁青那张本来就印着高原红的脸颊因为雨水的亲抚变得通红了,他微笑着小跑了过来,走近后站在我们面前傻笑了一下,我设意他坐到我旁边,他抖动了一下身体轻轻的说:“谢谢了啊!” “没事的,兄弟之间是要帮忙的啊!”我得意的看着他,感觉自己说的话很有男子气概,这回我们两个人都傻笑了起来,妹妹听到我这么一说赶紧跟仁青说:“是我告诉哥塔洛你站在大雨中的。”她憨厚的贴近我对视了一下“我才是真正帮了仁青的,对吧,哥?” “是是,要不是我妹妹,仁青肯定还在雨中瑟瑟发抖着呢!” “仁青你还不感谢我善良的妹妹哦?”我给仁青递了一下眼神,他也不愧是我兄弟,领会到了我的意思,“哦哦,原来是卓玛妹妹帮了我啊,真羡慕塔洛你有个这么善良的妹妹啊!” “真的太谢谢卓玛妹妹啊!” 妹妹听到仁青这么夸她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嘿嘿,算不上什么忙的,你是我哥哥的兄弟嘛,我帮忙是应该的。”她这个机灵鬼,还学起我前面说话的语气来了,此时妹妹的内心已经搬到了她那张稚嫩的脸上,妹妹长得很像阿妈的,她咧着嘴,笑对着我跟仁青旺扎,脸上欣喜的样儿很久都没有收下去,那两个酒窝更像是两只眼睛,透露着内心深处的开心。
天空的颜色越发展的阴沉了,但这回不是因为要下更大的雨,而是因为太阳它要离开我们一晚了,那西边山头的积雪又一次被点亮了,村子的天空因为被乌云盖满了,我们的世界比之前这时候是黑暗了不少,当然,那西山的山头竟是那般的耀眼,它更像是月亮的使者,告诉人们月亮她即将要来到我们这儿了,等那时圆时缺的月亮从东边山头探出头的那一刻它的光芒也就不在了。在淅淅沥沥的雨天中我们一家人在牛圈里面忙碌了几个钟头,阿妈挤了的牛奶整整有两桶半,阿妈还给小牛犊留了奶的,没有完全挤完,小牛犊们兴奋的吸吮着剩下的牛奶,最后我们把母子分开栓在各自的桩上,我们也提着奶桶回家里去了。
一盏灯,两盏灯,还有铁灶里的明火缓缓的点亮了我们的小屋,我们围坐在铁灶周围,等着阿妈摇完酥油茶。我们喝了热腾腾的酥油茶,吃了糌粑,又是一盏灯,两盏灯,它们都暗了下去,大家都钻进被窝里了,我跟哥哥睡在佛堂里,有一盏明灯是要留着的,因此我们很晚都不会睡觉的,我们头对着头聊些鬼怪的传说,“听说我们村北面那个村庄晚上有个背着皮袋的人在巷子里哭泣……”窗外瓦水落地声倾诉着雨没停下的消息,夜很深了,哥云登的鬼怪故事结束了,我把头钻进被子里,开始害怕那故事中的鬼怪会来找自己。
看来是佛祖保佑了我,过了一夜我没事,人们又要开始忙碌了,青稞已经被雨水淋透了,暂且是不可能再收割了,我们就把昨天收割完捆起来的青稞绑在马背上往院子里运,阿爸说现在不能把青稞凉到木栏杆上,先在院子里摊开让水分蒸发,不然直接晾到木栏杆上会腐烂了。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田里捆起的青稞全部运到院子里了,今天的天格外的晴朗,一眼望去竟找不到一朵云,当然也就不用说青稞晒的差不多了,我们又把摊开的青稞往木栏杆上挂了去,之后带着收割工具往田里赶去继续进行收割青稞。后面的几天里天气都很炎热。天上的云朵好像是在那个收割第一天下了雨而没剩下似的天空中始终没有飘来一朵云,这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或许是因为每天都在这田里劳动的原因,我并没有感受到秋天本该有的凉爽,感受更多的是在马背上绑青稞时的腰酸和从额头上流下来的带着泥土味的汗水流进眼里的刺痛。
金色的田园在经过了收割活动后变成了一大片红色的土壤。红色可以说是我们村子的记号了,在山上记着夏去秋来,又在田园里记着秋天的离开。秋收结束了,村子里的人们有了短暂的休憩时间,这段时间更是属于我们这群孩子的,我们可以去完成一系列重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