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远在西北的司州戈壁上,万物难眠。
特殊调查的车队驰骋在措尔卓戈壁上,车轮隆隆作响,正在全力搜寻借助诈死逃跑的摄影师。
他们抓住了几名改造人,全都被割了舌头无法审问,而且立刻就毒发身亡了。
赵岑钦亲自带队搜索,一天一夜下来仍是一无所获,他皱着眉坐在车子后排,多日来的颠簸令他身心俱疲,只好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搜查仍在继续,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他接到了陆勉打来的电话,得知了朗明辰与王家之间的交易,而陆勉并没有对他提及鱼漫舞梦境的秘密。
赵岑钦听后忽然失了心智,整个人被掏空了力气,甚至忘了自己是怎样结束的电话。
前来汇报的苏叹发现了他的异样,“赵总将,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岑钦双目蒙灰,只说:“收队,回太上城。”
苏叹有些诧异他的决定,却还是按命行事,下令撤回了正在搜查的队员,立即整队返回了东宁岛。
回到岛内后,苏叹负责整队安排,赵岑钦则乘坐土行天梯,独自回到太上城。
叮的一声,天梯的轿门自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居善殿嵌满金色门钉。守在居善殿门外的守卫见来人是赵岑钦,立即打开了大门。
他大步走进门,径直来到赵主君的书房。人还未走近,就已经听到书房内传来的笑谈声,谈话的是赵主君和王太爷。
王太爷朗笑几声,“幸好朗明辰死了,守住了商界的秘密,否则牵扯太多造成商界动荡,那东方十二州超过大半的经济都会受损。”
“主君智谋真是令人佩服呀!”
赵主君面色如此,摆摆手无声轻笑,“王太爷客气了。”
“东方十二州内各行各业能够繁荣不已,如今这样的成果都是王家的功劳,资助了那么多商业奇才,可谓是遍地开花。”
“如果东方商界是一颗参天大树,那王家就是整颗树根呀。”
王太爷客气推辞,“都是主君治下有方,否则我们一届商人,哪有机会大展身手呢!”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
门外的赵岑钦听着二人互相推诿、假意奉承,联想到王家所作所为,他只觉心中气血翻涌,门都没敲就闯进了书房。
他视线扫过房内两人,却看到赵主君冷峻的眼神,他只好压下愤懑,礼貌向二人问好:“父亲,”又看向王太爷,“王太爷。”
王家太爷笑吟吟的回道:“岑钦呀,你终于从司州回来了,刚才还和主君提起你呢。”
赵岑钦微笑点头, “有劳王伯伯挂念了。” 语气还算客气。
王家太爷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站起来向赵主君辞行,“主君,我就不打扰。岑钦这么久没回来了,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赵主君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书桌前,“王太爷慢走,我让岑钦送你。”
王太爷连忙推辞,“不必了,不必了,岑钦刚从司州回来,让他陪你说说话。”说着便退出了书房,由居善殿外的守卫送进了土行天梯内。
此时书房内只剩下赵岑钦父子,他与赵主君之间仅隔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而在书桌的一角摆着一个别致的龙头摆件,髯鬣飘逸,做工精良。
正是龙迦遇苦苦追寻百余年,最后现身于拍卖会后就杳无音讯的龙首雕像。
赵岑钦滚了滚喉咙,“父亲。”
赵主君起身饶过书桌,缓步走向沙发,路过赵岑钦身边时,眼皮都未抬一下,“司州的事我已经听王太爷说了,虽然没有斩草除根,但你办的还算不错。”
若是换做平时,赵岑钦听到这样的话定会欣喜于得到了主君的认可,甚至会比完成任务还要欣喜。
但这次不同,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赵岑钦嘴角向下抿着,脸上愁云不散,走到赵主君面前,“父亲,我有话要说。”
赵主君将左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抬起眼严肃地看着他,良久,幽幽吐出两个字:“你说。”
“父亲,花园里那些婴孩的死都和王家有关,朗明辰是被王家拉来顶罪的,我们应该彻查王家才对。”赵岑钦一直直视着赵主君,希冀于他能在这件事上主持正义,然而结果是令他失望的。
赵主君错开视线,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敲了敲,蹙起眉头问:“还有其他要说的吗?没有就回房休息吧。”
这完全出乎赵岑钦的意料,他神情明显一怔,更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那个提出法正公义、一视同仁的主君,竟然会选择去忽视应有的正义。
赵岑钦只觉喉咙发紧,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他艰难咽下口水,才勉强发出声音,喑哑发涩。
“父亲……我们不应该忽略这些!”
赵主君眼神瞬间变得凛冽,不过很快又温和地笑起来,气场迫人,“知道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没有办法证明那一切和王家有关系?”
“现在东方十二州内八成以上的生意,背后都是由王家在操控,你动了王家,就等于动了东方十二州的经济命脉。这些你想过没有?”
“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真要爸爸去做这种伤筋动骨的事情吗?”
赵主君轻声发问,却令赵岑钦如芒在背,心中的愤慨竟一时让他忘了,王家作为东方的商贾世家,早已和东方世界融为一体。
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是对商界还是十二州,都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他无法对应有的法度正义视而不见,却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为难之处,他无法认同赵主君的做法,却懊恼自己想不出更好的制衡之道,来削弱王家的根基。
那是他的父亲,他理应义无反顾地站在同一战线,可他因为坚守法正公义而无可退让。
他表面沉默着,截然不同的想法撕扯着他,内心饱受熬煎。
见赵岑钦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赵主君站起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以安慰的口吻保证:“你放心,爸爸知道你心系十二州的公平正义,爸爸会一直给你支持的。”
“爸爸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所以才将这一重任交到你手上。”
赵岑钦依旧沉默着,眉心稍稍舒展,对赵主君勉强扯出一抹笑回应。
就在此时,赵岑钦腕间的通讯设备响了,他看了赵主君一眼然后按下接听,“什么事?”
对面传来苏叹的声音,“赵总将,在司州自然景区抓住的通缉犯带回来了。”
赵岑钦回:“好!我马上回去。”说完结束了联络。
赵主君泛起浅浅笑意,对赵岑钦点点头说:“去忙吧!争取早点回来。今晚希希下厨,要亲自给你煲汤,煮长寿面。”
赵岑钦一愣,“希希今晚回来?”
赵主君说:“今天是你生日,每年这天希希不都回来嘛。”
小时候的赵岑钦原本是不庆生的,甚至有些厌恶这一天,因为这一天总让他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光,如无人在意的野狗般,混迹街边,栖身阴沟。
也是这一天,他被求子心切的赵主君捡了回去。
直到赵岑希懂事以后,这一切才有所改变,张罗着为他庆生,他也由着她的心意操办。在她长大后,也总是在这天亲自煲汤,只为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今年亦是如此。
为避免扫兴,赵岑钦只好垂头笑笑,“好。”
说完赵岑钦离开了书房,乘坐土行天梯再次回到东宁岛地上,坐上前来接应的特殊调查专车,直奔岛上设立的办事处,那里关押着从司州押回来的通缉犯。
在阴暗的地下监狱最深处,有几间合金打造的牢房,由最坚固的金属铸造而成,里面正关押着几个打扮另类的犯人。
赵岑钦站在牢门外,透过上方窄小的铁窗朝内看。
只见三个犯人都做朋克打扮,其中一个身材较小的留着惹眼的刺猬头,另外两个长相相似,都留着寸头,其中一个打着鼻梁钉。
一旁的苏叹汇报几人的情况,“他们三个都来自一个飓风的猎人俱乐部,常年游走在世界各地,靠捕杀动物的悬赏令为生,赏金常年排在猎人榜单前十。”
“刺猬头叫萨尼迪,另外两个是亲兄弟,鼻子上穿钉的家伙叫拉贡,另一个似乎是初犯,此前没有任何猎杀记录,名叫拉图贾。”
赵岑钦将视线定在那对亲兄弟身上,“这就是龙先生提到的那个飓风俱乐部?” 他忽然想起此前在山顶别墅上,龙迦遇提到的那个奇怪的安保人员,或许就是这两兄弟其中一个。
苏叹回应:“是!拉贡就是俱乐部的创办人。”
赵岑钦收回视线,转身对苏叹说:“依法处理吧。”
“是!”苏叹又说,“对了,留在措尔卓戈壁上最后一批善后部队,已经把痕迹处理干净了,请求返回。”
“好!剩下的交给你安排吧,今晚没有要紧事不要打扰我。”赵岑钦说完就大步离开了地牢。
“是!”苏叹留在原地,望着赵岑钦离去的背影,颔首恭送。
在赵岑钦离开后,苏叹传达了返回的命令,远在司州措尔卓戈壁的善后部队,迅速整装撤离了这片荒芜之地。
绘有麒麟图腾的车队有序行进,车轮滚滚向东而去。
车轮卷起的烟尘在风中打着旋儿,飞到半空中又洋洋洒洒抛下,车轮声渐渐远去,人类造访的最后一丝痕迹也被风沙掩藏了,似乎一切都重归于平静。
天色渐渐暗下,一只觅食的沙虎从洞中爬出,趴在一小块岩石上观察四周。
突然,一只黝黑干瘪的手从沙下猛地探出,如同千年不朽的干尸般,紧紧捏着那条沙虎。
逃跑的本能让沙虎不断挣扎,不知何时断掉的尾巴落到沙地上,此时沙地之上已经拱起一个大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沙而出,而那条断尾仍在地上不断摇摆翻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