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事带来的剧痛,如同刀子绞入小腹,将言舒牢牢钉在凌霄阁的软榻上。前两日,她连起身都需春桃全力搀扶,冷汗常将里衣浸透。
王府内务自然交由管事打理。这位新王妃才过门便“病倒”,落在下人眼中,不免生出几分“柔弱可欺”的打量。
泠渊知道她身体不适。
他依旧规律地起居、练武、处理军政。偶尔在傍晚踏入凌霄阁,并非探视,更像巡视。他站在内室门边,目光平静地扫过榻上蜷缩的身影。
“可曾宣太医?”问话简洁,冰冷,如同确认流程。
得到春桃战战兢兢的回答后,他便不再多言,直接转身离去。他的到来与离开像一阵冷风,吹不散药味,也带不来暖意。
这种预料之中的冷淡,仍在每一次他转身时,于剧烈的生理痛楚外,添上一丝细微的心酸。
她不能一直“病”下去。
待身体稍缓,她便强撑起精神。每日听管事禀报府中事宜,姿态谦和,问题谨慎。她在学习规则,观察脉络。
她开始尝试融入,方式极尽小心。
听闻他常批阅公文至深夜,她便在他书房值夜的小厮手中,不动声色地塞去一个装了提神草药的小香囊,只说“夜里蚊虫多,此物可驱赶”。
她吩咐小厨房备好羹汤,在他偶尔回来用晚膳时默默端上。
她将凌霄阁打理得干干净净,熏香宁神,让他踏入时,至少能感到一份不同于书房的、属于“居所”的整洁。
而她腹痛发作时,总会尽量避开他。若他正巧前来,她便强撑着起身,将痛楚死死压在心底,不露半分。
泠渊并非毫无察觉。
他注意到她有时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从无一句抱怨。他也注意到她打理内务虽生涩,却足够用心。
深夜,他处理完军务,鬼使神差地走到凌霄阁外。院内灯火已熄,只余寝室一点朦胧光亮。
他推门而入,制止了欲行礼的春桃。
内室里,云舒已睡下,眉心微蹙,额发被冷汗濡湿,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
他在榻边驻足片刻,昏黄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最终,他伸出手,极其轻微地,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被角,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气质截然不同的、生疏的轻柔。
随即转身离开。
那片刻的停留与细微的动作,或许无关风月,更像是一种对“所有物”状态的本能确认,以及一丝未曾深究的、极隐晦的触动。
而在言舒不知道的角落,一个需要熬夜处理军务的晚上,泠渊默然取出那个曾被他不屑一顾的草药香囊,置于案头。
清凉气息弥漫开来,确实带来几分醒神之意。
他沉默片刻,终是将那不起眼的香囊,收入了书桌抽屉的深处。
七日后
崔相府邸张灯结彩,牡丹芍药铺满路径,仆从皆着新装,极尽铺张之能事。
泠渊一身威仪天成。言舒礼服加身,妆容精致,强掩连日憔悴。
崔崇亲自出迎,笑容满面:“老臣恭迎王爷、王妃。”
“岳父多礼。”泠渊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宴席间,珍馐满案。崔崇热情布菜,言语间却频频试探,尤其对漕运款项分配一事颇为关注。
“王爷对此有何高见?”
“漕运之事,自有工部依章办理。”泠渊举杯,滴水不漏。
言舒静坐一旁,味同嚼蜡。父亲的笑里藏刀,夫君的冷若冰霜,她如立危墙之下。
想离席透气,行至厨房后院僻静处,忽见一婆子慌张倒药。那药渣颜色气味,莫名熟悉。
恰闻墙后丫鬟低语:
“可惜了那些人参肉桂……”
“闭嘴!相爷吩咐过,那方子的事谁敢多嘴!”
“可二小姐不是喝补药吗?这药渣怎么……”
“让你别问!总之对二小姐身子好就是了!”
人参、肉桂、对二小姐身子好——每个字都如惊雷炸响。那碗喝了半年的“补药”,那声称助孕的宫廷秘方……
寒意刺骨。她扶住廊柱。
回到席间,崔崇关切道:“舒儿脸色不佳,怎么了?”
言舒心中一震:“父亲多虑,只是女儿家寻常不适。”
回程马车里,空气凝滞。
言舒深吸一口气,看向闭目养神的泠渊:“王爷。”
他未睁眼,眉峰微动。
“臣妾今日……听到些关于自小所服汤药的闲话。”她声音微颤,“说来惭愧,未出阁时身子尚可,反是服药后,月信腹痛愈发难忍。”
泠渊倏地睁眼,目光如刃。
她垂眸,语带自嘲:“许是臣妾福薄,受不住这般‘金贵’的方子。每每不敢对父亲直言,怕辜负他一片苦心。”
利于孕育的补药,却让痛症加剧?
泠渊眼色一沉。崔崇何等精明,岂会寻这等方子?除非……这药根本另有目的!
他沉默片刻,声音冷峻:“既然不适,便停了吧。”
“臣妾前些日子腹痛时,也曾试着停过几回。”她低声解释,“只是送药嬷嬷盯得紧,不敢太过明显。”
果然如此“日后若再送来,你自己斟酌处置。此事勿要声张。”泠渊道。
“是。”
他重新阖眼,心中已有决断。那碗药,必须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