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界之郁 第3章 标本

接下来的几天，宋郁尽可能地躲着沈星逾。

他早早起床，趁沈星逾晨跑时迅速解决早餐；白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预习功课；晚餐时则以“不太饿”为由，将食物端回卧室。

这拙劣的逃避策略显然瞒不过沈星逾，但他意外地没有戳破，也没有强行干涉。这种默许反而让宋郁更加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周五下午，宋郁收到班主任李老师的邮件，确认他下周一正式转入A大附中高三（7）班。邮件末尾特别提到：“你弟弟沈星逾已替你领取了全部教材和校服，请记得找他拿取。”

宋郁盯着屏幕，心脏沉了下去。他没想到沈星逾会插手这件事。

别无选择，他只能敲响画室的门。

“进。”沈星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模糊。

宋郁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依旧是浓重的松节油气味。沈星逾站在画架前，正专注地调色。他没回头，仿佛知道来者是谁。

“有事？”

宋郁站在门口，不愿踏入那片领域：“李老师说，教材和校服在你这里。”

“嗯。”沈星逾放下调色盘，转身看向他，“在那边沙发上。”

宋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摞崭新的课本和叠放整齐的校服。他快步走过去，抱起那些东西：“谢谢，我拿走了。”

“等等。”沈星逾叫住他，“不试一下校服吗？万一不合身，周一前还能改。”

宋郁僵在原地。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但他本能地抗拒在沈星逾面前换衣服。

“我回房间试。”

“就在这里试。”沈星逾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看着你试。”

画室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宋郁抱着校服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为什么？”他声音微颤。

沈星逾向他走来，步调不紧不慢：“我想看看，你穿上附中校服的样子。”

他在宋郁面前站定，伸手轻抚那叠校服的领口：“附中是我的母校，看你穿上它，一定很有趣。”

这种解释毫无逻辑，更像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借口。

宋郁垂下眼睛：“我可以去洗手间换。”

“不。”沈星逾轻轻抽走他怀中的校服上衣，展开，“就在这里。”

命令已下，没有转圜余地。宋郁看着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又看看沈星逾深邃的眼眸，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他背过身，手指颤抖地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他能感觉到沈星逾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的脊背上，一寸寸地审视，如同在欣赏一件展品。

脱下衬衫，换上校服上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束缚感。

“转过来。”沈星逾说。

宋郁慢慢转身，不敢抬头。

沈星逾打量着他，目光从他的领口扫到衣摆，像是在检查一件作品是否符合预期。

“抬手。”沈星逾突然说。

宋郁下意识地照做。沈星逾上前一步，亲手为他整理衣领，抚平肩线的褶皱。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宋郁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很适合你。”沈星逾轻声说，手指停留在宋郁的领口，没有收回，“像一只被驯服的小动物，套上了项圈。”

这侮辱性的比喻让宋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

沈星逾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对，就是这个表情。”

他后退一步，拿起不知何时放在一旁的速写本和炭笔，快速勾勒起来。

“你在干什么？”宋郁惊慌地想脱下校服。

“别动。”沈星逾命令道，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就保持刚才那个表情，很美。”

宋郁僵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展板上的蝴蝶。沈星逾的目光和笔触都在剥夺他最后一点尊严，将他变成一个任由摆布的标本。

几分钟后，沈星逾停下笔，撕下那页速写，递给宋郁：“送给你。”

纸上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领口微乱，眼神屈辱而脆弱，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画得精准而残忍，捕捉到了宋郁最不想被人看见的模样。

“这不是我。”宋郁的声音干涩。

“这就是你。”沈星逾靠近他，指尖轻轻点着画中人的眼睛，“在我面前，最真实的你。”

宋郁猛地拍开他的手，后退两步，迅速脱下校服扔在沙发上：“书我拿走了。”

他抱起课本，头也不回地冲出画室，连那张速写都忘了拿。

回到房间，宋郁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课本散落一地，他却无心收拾。

刚才在画室里，他不仅感到愤怒和屈辱，更可怕的是，在某一瞬间，他竟然从沈星逾专注的目光中获得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那种被强烈需要、被全神贯注地凝视的感觉，是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得到过的。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恐惧。

晚饭时间，宋郁没有下楼。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佣人把晚餐送到房间。

晚上九点，他的房门被敲响。

“谁？”宋郁警惕地问。

“我。”沈星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开门。”

宋郁握紧拳头：“我已经睡了。”

外面沉默片刻，然后，一张纸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宋郁盯着那张纸，像是盯着一条毒蛇。许久，他才伸手把它捡起来。

是下午那张速写。但在原本的基础上，沈星逾又添了几笔——画中人的眼角多了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唇边却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讨好的笑意。

在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你逃不掉的，宋郁」

宋郁把画纸揉成一团，想扔进垃圾桶，最终却鬼使神差地把它塞进了枕头底下。

那一夜，他梦见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蝴蝶，被钉在沈星逾的标本架上，双翅展开，无法合拢。而沈星逾就站在架前，日复一日地凝视着他，直到他风干成永恒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