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逾留下的那张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宋郁坐立不安。
“你的不安很美。”
这五个字在他脑中循环往复。他把纸条撕碎,冲进马桶,看着水流将它卷走,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个人的窥探。但那种被无形之手抚摸过皮肤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第二天清晨,宋郁早早醒来。陌生的房间,过于柔软的床铺,一切都让他难以安眠。他轻手轻脚地下楼,想找点水喝,却在厨房门口猝不及防地撞见了沈星逾。
他穿着运动服,额发微湿,像是刚晨跑回来。见到宋郁,他停下倒水的动作,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身上。
“起这么早?”沈星逾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睡不习惯?”
宋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习惯的。”
沈星逾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他拿起另一个杯子,倒满温水,递给宋郁:“喝吧,你嘴唇都干了。”
这过分的体贴让宋郁无所适从。他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沈星逾的手指,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谢谢。”他低声说,捧着水杯却没有喝。
沈星逾倚在流理台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宋郁:“今天爸和林姨要去度蜜月,你知道吧?”
宋郁点头。母亲昨晚告诉过他,她和沈雍将进行为期两周的环球旅行。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半个月,这栋大宅里将只剩下他和沈星逾。
“他们不在,我会照顾好你。”沈星逾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宋郁握紧水杯:“我可以照顾自己。”
“是吗?”沈星逾微微倾身,“可是爸特意嘱咐了,要我好好看着你。”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压迫感,宋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那股始终萦绕的松节油气息。这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独属于沈星逾的标志。
“我……我先上去了。”宋郁放下水杯,转身想逃。
“八点吃早餐。”沈星逾在他身后说,“别迟到。”
这命令式的口吻让宋郁感到不适,但他没有反驳,只是加快了脚步。
上午,沈雍和林素出发前往机场。林素依依不舍地拥抱宋郁,轻声叮嘱:“小郁,要和星逾好好相处。”
宋郁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站在不远处的沈星逾。他正微笑着,那笑容完美得体,但宋郁却看见他眼底的冷漠。
送走父母,偌大的宅子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心慌。
宋郁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觉得稍微安全一些。他拿出课本,试图预习下周转学后的课程,但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
中午时分,管家敲门请他下楼用餐。
餐厅里,沈星逾已经坐在主位。长桌上摆着精致的四菜一汤,却只有两副餐具。
“坐。”沈星逾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宋郁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椅子坐下。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沈星逾睫毛投下的阴影。
“不必这么紧张。”沈星逾拿起筷子,姿态优雅,“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话让宋郁更加不安。他默默拿起碗筷,低头小口吃着饭,尽量避免与沈星逾有任何眼神接触。
“抬头吃饭。”沈星逾突然说,“你这样对颈椎不好。”
宋郁动作一僵,慢慢抬起头,却仍不敢看向对面。
一顿饭在沉默中度过。饭后,宋郁想起身帮忙收拾,沈星逾却按住了他的手。
“这些让佣人做就好。”他的手冰凉,覆在宋郁的手背上,带来一阵战栗,“你跟我来。”
“去……去哪?”
“画室。”沈星逾松开手,转身走向楼梯,“我需要模特。”
宋郁站在原地,脚底像生了根:“我不想当模特。”
沈星逾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深邃:“为什么?”
“就是……不想。”宋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只是本能地抗拒再次进入那个空间,抗拒成为沈星逾凝视的对象。
沈星逾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好吧,不强求你。”
他出人意料的让步让宋郁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的话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那陪我逛逛花园总可以吧?刚吃完饭,散步助消化。”
这要求合情合理,宋郁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好点头。
沈家的花园很大,精心设计过的景观步道蜿蜒在郁郁葱葱的植物间。沈星逾走在前面,宋郁落后半步跟着。
“喜欢这里吗?”沈星逾问。
“很漂亮。”
“漂亮?”沈星逾轻笑,“都是请设计师打理的,千篇一律的漂亮,没有灵魂。”
宋郁不知该如何接话。
走到一棵茂密的日本枫下时,沈星逾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宋郁猝不及防,差点撞进他怀里。
“小心。”沈星逾扶住他的手臂,力道不大,却让宋郁无法挣脱。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宋郁能看清沈星逾瞳孔中自己的倒影——那么小,那么慌乱。
“你知道吗?”沈星逾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宋郁的手臂内侧,“你有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美感。”
宋郁浑身僵硬:“请放开我。”
“哪种美呢?”沈星逾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被雨打湿的蝴蝶,翅膀沉重,却依然挣扎着想飞。那种徒劳的挣扎,很美。”
他的话语如同爱抚,却让宋郁感到毛骨悚然。
“我不喜欢这样。”宋郁鼓起勇气,直视沈星逾的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兴味:“不喜欢什么?我的触碰,还是我的评价?”
“都不喜欢。”宋郁试图抽回手,但沈星逾握得更紧。
“你会习惯的。”沈星逾轻声说,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拂开宋郁额前的碎发,“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沈星逾皱了皱眉,终于松开手,接起电话。
“喂?”
宋郁趁机后退几步,与沈星逾拉开安全距离。他揉着被握过的手臂,那里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
沈星逾简短地讲完电话,看向宋郁:“我有点事要处理,你自己回房间吧。”
宋郁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走。
“宋郁。”沈星逾叫住他。
宋郁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记住,”沈星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这个家里,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事情——除了我。”
这句话像一道咒语,钉住了宋郁的脚步。他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离开,直到走进宅子,关上自己的房门,才敢大口呼吸。
当晚,宋郁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他被困在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中央,动弹不得。沈星逾站在网外,手持画笔,正细细描摹他的挣扎。他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来时,窗外天光微亮,他的睡衣已被冷汗浸湿。
宋郁坐起身,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这才第二天。还有整整十三天,他要如何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