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走在回去的路上,便瞧见不远处缓缓飘着的炊烟,师父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亲自下厨了,还没入门,便闻见了香味,待进门便看见桌上摆着涮羊肉火锅、叫花鸡、黄焖鱼翅、麻辣兔头……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就这样还没完,师父还将一整只金黄油亮的小猪抬上来,木槿惊讶道:“师父,你下山偷鸡了?还是你又收村民的物品了。”他们师徒二人虽然隐居山林中,但偶尔也会出门采买物资。村民依山吃山,进山遇到危险,师徒二人如果碰见也会施以援手,本来就对仙人有敬畏之心的村民,为表感谢会奉上些果蔬鸡鸭。
“逆徒,为师可是五好道德标兵,怎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将菜上齐后,师父一边将襻膊卸下,一边拉开椅子坐下后,将筷子递给木槿,一套动作下来优雅从容。明明做了一大桌的菜,但素白的衣裳依然不染尘埃,木槿曾问过,师父却说仙人的衣服是特殊材料制成,自然不容易染上世俗的污秽。
木槿接过筷子后,将一瓣烤乳猪放入口中,皮脆如琥珀,敲击有声。那“咔嚓”声伴随着肉香,令人垂涎。用薄饼裹着蘸了甜面酱的脆皮和嫩肉,加上葱丝、黄瓜条,一口下去,油脂的丰腴和配菜的清爽在口中交织。“嗯~”木槿的眼睛亮了起来,“师父,虽然你总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四体不勤,但您还是有点人性的。”
师父佯装生气地敲了敲木槿的脑袋,痛心道“在你眼里,为师竟然就是这种形象。”
木槿不根本没空回怼师父,住地往嘴里夹菜,但举止依然十分得体,不见半分粗俗。就这样,师徒二人还能将一大桌菜肴吃完大半,饭后,木槿收拾桌椅碗筷后,发现师父早已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晒消食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倾泻在这方静谧的竹院。疏疏落落的竹影,被晚风揉碎,印在青石板上,仿佛一幅晃动的水墨画。一袭素白的长衣,在月华的浸润下,泛着清冷柔和的光泽,不似凡尘俗物。师父慵懒地躺在竹椅上,身形修长而舒展。一条腿随意地曲着,另一条腿伸直,一只手搭在额前,宽大的袖口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与一抹淡色的唇。夜风穿过竹林,带来沙沙的轻响,也拂动了他未束的墨发与衣袂。几缕发丝在他颈侧与颊边飘动,平添了几分不羁与破碎之感。
他的姿态是那样闲适,却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仿佛与这月色、这竹影、这夜风融为了一体,成了自然的一部分。石桌上放着一只白玉酒壶和一只空了的酒杯,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清冽酒香。他像是在小憩,又像是在沉思;像是逃离了尘世的喧嚣,独自在这方天地里,与明月对饮,与清风共醉。月光流淌过他洁白的衣袍,一切都纯净、空灵,仿佛下一刻,他便会随着这阵风、这片月光,悄然散去。
木槿不得不承认,她师父实乃天人之姿。不然村民也不会对师父仙人的身份深信不疑,师父十年如一日的样貌就是最好的证明。不仅村民对师父感到好奇,连木槿自己也觉得师父充满了神秘。师父从来不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还说师父就是师父,仙人是不需要名字和出处的,那都是世俗之人才需要的。
师父听见木槿的动静,抬了下手,示意木槿坐到旁边,此时山间寂静无声,圆满的月孤寂地高悬于墨黑色的天空上,周围散落着几粒疏星。月华如水,不是阳光那般泼洒,而是静静地、温柔地流淌下来,漫过层云,浸过山峦,将眼前的世界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他坐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木槿倒了一杯,木槿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却发现并不是酒。师父笑了笑:“是果饮啦,未成年不能喝酒的。”
木槿皱了皱眉反驳道:“我已经十五了。”
“知道啦知道啦,在我们那,十八岁才算成年。“师父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们进山的日子。”
“时间过的真快呀,我们阿槿明明那么小,转眼都这么高了,但还是小孩子呢。一想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出去闯荡,为师还真是舍不得呢。”师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带着点骄傲看着木槿。
木槿本想像平常一样开玩笑,但看向师父的目光时,终究还是开口问道:“我该离开了吗?”
听到这话,他睫羽微抬,喉间溢出一声极淡的笑,声音清得像雪落枯枝,眉梢没染半分热络,只那点笑意落在眼底,浅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有人可以一直伴你左右,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师父望着天边圆月,整个人被月光笼罩清冷淡漠里,偏偏漏出一点极轻的温柔。
说完,木槿起身郑重地向师父行了一个大礼,一本正经道:“师父,这些剩菜你别浪费了啊。我离开后,这些剩菜还能够您吃几餐呢。不过,离了我,您怎么活的下去呀?烧水洗衣铺床,您这么懒,不出三天,屋内的食物就要被您吃完。”
“逆徒,明天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师父起身骂骂咧咧,木槿笑着为师父斟酒,二人又恢复了嬉笑打闹的常态,在月光如水的夜晚,二人就这么在庭院中说了一夜。仿佛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只有二人心理清楚,这是师徒聚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就此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就这样,木槿踏上寻找自己身世的旅途,殊不知,在山中的时光,会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宁静美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