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 第48章 锦云

刘政通那两间破屋子九里香来来回回翻了个遍，仍是什么也没找着。

听说这家伙抗旨不受，在上朝与陛下周旋，于是被扣下了。

这倒给吴国查案子的一群人行了个大方便。

也不知姬开跟吴王说了些什么玩意，现在朝堂里默契地当关节一案没发生过，吴王甚至假模假样给状元榜眼授了职。

探花人看着不太聪明，行为举止也粗俗，审讯没两句就承认了作弊，前几日刚被拉去斩首。

刘政通平日没什么朋友，王潥又被查了，这套房子便暂时空了下来。

“殿下也真是的，带着决明子自己到江南逍遥快活去了，留着咱们在这儿做苦差事……”九里香愤愤敲着刘政通家里的墙面，“姓刘的这遭瘟玩意儿！我都没见他出过门，把东西藏哪了？”

钩吻不接她的茬，蹲在地上仔细描摹地板的纹路。

甘遂无数次推开旁边的架子，得到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结果后又给推了回去：

“那些东西又不会长腿跑了，咱们继续找呗。刘政通看着是被扣押了，其实是在被郦成森审吧——之前严之梅那破事还没结呢，那谁干的事看样子是想往他头上推啊。”

“啧。看破不说破啊甘遂。”九里香翻了个白眼，一跃上了房梁，准备从上空看看，“咱们的信条是什么？主子不问咱就不说。当年老李早就教过我们，二小姐又说了一遍。只要殿下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咱就别说太清楚。”

甘遂看着空落落的架子，忽然发现顶上有个凹槽，便伸手打算碰一下，一边对九里香说：“这话得说给决明子。比孩子爹还先抱到孩子的人跟咱们可——”

后半句破碎在风中，因为钩吻突然拽着他的领子飞上了房梁。

那架子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发出咔啦一声，忽然整个沉进了地底，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

“嘘。”钩吻撵着他们两个缩进了一个角落，“有人进来了。”

“咱们秉公办案，又不是做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九里香不满地压着声音说了一句，“不是有郦成森发的文书吗！”

钩吻凉薄地扫了她一眼。

职业习惯罢了。

九里香终究是没再继续说。

“好不容易得了殿下首肯，结果三公子居然不愿意来……”锦浪轻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夏琮在前面领着，一边笑着说：“郡君，上次殿下亲自来搜都没搜出东西，大理寺也来了几次，都是一无所获，您要是能搜出来什么，三公子大约也能另眼相待了。公子开和公子颂也不一样，身上也没婚约……”

“呸呸呸，这么多灰。”锦浪轻蹙眉看着屋子里的景象，拿文书扇着灰尘，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她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那个洞，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文书指着那洞：“那什么。”

夏琮惊异地上前走到那大洞前面，一边喃喃道：“上次还没有呢？从哪冒出来的……”

“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啊？”锦浪轻凑近了一点，出声询问。

夏琮伸着脸往里看，恍然间闪过一张女人惨白的脸，他瞪大眼睛，吓的说不出话来。那女人红艳的唇勾起一个魅惑又妖异的弧度，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以为出现了幻觉，赶紧揉揉眼，不可置信地直起腰：“里面有个人？”

锦浪轻一听这话来了兴趣，连忙也凑上前去，看清里头的景色后却是眉头轻皱：“你看错了吧？什么也没有。”

梁上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齐刷刷挪了位置，到了那一方小洞的正上方。

锦浪轻伸着脸往里看，顺手把文书扔给夏琮：“你帮我拿着，我下去看看。”

“郡君，这事让衙役来就成，您快上来！”夏琮拿着文书一拍手，着急地喊着锦浪轻。

锦浪轻闷闷的声音很快从里头传来：“殿下既然给我们父女升了官，我俩就得做点成绩给他看看。你不用管我。”

里头貌似是个密室，也许是光线太暗锦浪轻看不清楚，里面很快传来叮里哐啷似乎是什么倒地的声音，夏琮揪着心往里头又喊：“郡君！要是里头有什么不测，可赶紧上来啊！”

一声惊呼从密室里传出来，夏琮忙招手叫了两个衙役，随时准备下去营救。

“里面好脏……”锦浪轻费劲地把头探出来，有气无力地说，“而且真有个人，女的。应该还有别的道，叫人下去摸一遍吧，太黑了。”

夏琮不太明白一个人进去怎么还需要别的道，便先把锦浪轻拉了出来。

那洞口不大也不小，入口处是一截梯子，两个衙役连着进去也没问题。

衙役没找别的道，反而扛出来一具棺材。

“您说的原来是死人啊。”夏琮无奈地掀开被衙役为了方便运输盖上的棺材，“我看看这人怎么……”

话刚说了一半就卡了壳。夏琮的手不可置信地停在半空，屋里的空气似乎停滞了。

九里香使劲掐着甘遂的大腿，不可置信地用眼神询问钩吻：“不是已经埋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人谁啊？你们认识？”锦浪轻不认识棺中人，只知气氛不对，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夏琮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几乎要晕死过去，一个衙役使劲掐着他的人中。

“去禀报，去禀报……”夏琮还是受不住冲击，昏了过去。

“你也不说清楚禀报谁。”锦浪轻无奈地在他脸上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随后对衙役说，“把他抬走歇着吧。叫几个人去禀报吴王、王后、贤王、二殿下。”

衙役领了命便要走，还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了，锦浪轻面色微红，竟是有些扭捏地说：“如果可以，把三公子也叫过来吧。”

衙役一走她又叹了口气，按照身份，姬开配不上海安公主，可是配她正好啊。虽然不知道为啥吴国人都觉得海安要嫁给九公子。

以前都是公主自己择婿，也不知道陛下抽什么风，非要自己选一个。

锦浪轻坐在棺材沿上，看着棺木里锦衣华服花容月貌肌肤依旧吹弹可破的女子，似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呢？”

“九里香你别掐了！疼死了疼死了！”甘遂见人都走了，马上吱吱哇哇地叫起来，“你这家伙手劲怎么这么大！”

“不就掐你两下，至于吗。”九里香松开手指，不悦地瞟他一眼，“要是殿下掐你——不管哪个殿下，保准比这疼。”

她以前被姚锐掐过，那时候还在北海边，姚锐还是个没多大的婴儿。

这小崽子手劲死大，还专挑着脸掐，除了亲爹亲娘亲哥，敢抱他的都遭过殃。

“那时候殿下才多大，你好意思和一个婴儿比吗你！”甘遂揉着腿上被掐疼的发热的一小块皮肉，“真是的，我又不是没被伤过。只有一颗牙的小孩咬人怎么会那么疼！”

钩吻被姚钺使劲拽过头发，掉了一大把；甘遂则被姚铮咬过，现在胳膊上还有一排牙印。

而且姚铮比姚锐更邪，姚锐是男女不分，敢抱就敢掐，姚铮则是只咬男不咬女，亲爷爷都不例外。

大概是因为当时魏王和王妃都没空管她，小孩心里不高兴。

“哈哈哈。”九里香尴尬地笑笑，“说起来钩吻伤的还是最轻的了。几根头发而已。”

钩吻心酸的蹲在梁上，看着底下的棺材。

“话说回来，封墓那天我还特意去凑热闹了，刘政通到底是怎么给偷出来的？”九里香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风高气爽，艳阳高照，可连给她哭坟的人都没有一个，九里香虽然去看了，却没有哭，只等壮士走了后随便采了些白菊花，聊做慰藉。

“陈屿灵还是你亲手钉地里的呢，又怎么跑出来的。”甘遂反呛道。

“锦浪轻不见了。”钩吻突然淡然出声。

九里香不以为意，随意摆摆手：“大概走了吧，谁没事想一直跟尸体共处一室……”

“喂。”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九里香吓了一跳，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心脏猛的一停，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去。

她转过头去看，发现锦浪轻坐在另一根梁上看着他们三个。

“你你你……你怎么爬上来的？不对，你怎么发现我们的？”九里香支吾了半天，指着锦浪轻震愕地开口询问。

他们做了多少年暗卫，行事动作都卡在不被人发现的那个点上，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发现实在没道理！

锦浪轻晃着脚，随意回答：“一进门就发现你们了。顺着柱子爬上来的。”

九里香看着锦浪轻指着的那根光秃秃的柱子，满心满眼的震撼。

“你们老姚家的人都有毛病啊！”九里香崩溃的抓着头发，“吴王马上就来了，你怎么下去！”

“我又不姓姚。怎么下去你别管。”锦浪轻晃着脚，指着棺材，“她谁啊。哦还有，你们又谁啊，在这儿干什么。”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果断沿着房梁从另一边的窗子出去了，又翻身上了屋顶，钩吻马上寻了个阴暗的角落不知道往哪跑了，九里香和甘遂稳稳落在旁边的树上，迅速锁定不远处一辆马车，稳稳落在车顶上。

“九里香？”贤王察觉车顶有异动，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姚锐正抱着一本书，闻言偏头看过去。

九里香马上移到另一边，趴在车顶上往下垂着头，对姚锐说：“殿下，我们被锦浪轻发现了！怎么办？”

“那你们还不赶紧走，给殿下说有什么用。”姬开不满地看向她，“影响我和殿下喝茶。”

明明是你自己在偷喝御茶！九里香无声的呐喊着。

“钩吻倒不必担心。甘遂暂时去燕国协助铮儿，九里香不要再管这个案子，继续去干自己的事。”姚锐叹了口气，淡定做了安排。

贤王忐忑地看向九里香：“铮儿去燕国了又是怎么回事？我早说过那个燕王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定王姬和燕王后都被他砍了，铮儿到燕国不是羊入虎口吗？”

九里香看了姚锐一眼，模棱两可道：“公主在吴国交了个朋友，那女孩看上了个泓阳虞氏的后人，三殿下陪着她去看看。”

泓阳虞氏好歹与皇室有些渊源，燕王也是不敢妄动的。

贤王松了一口气，举杯喝茶。

“快到地方了。”姚锐放下手里的书，抬起眼睛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