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的伤势才刚好转没多少,就又把另一条好腿摔断了。
严格意义上讲这不是他自己摔的。
据说是下人看管不力,下山时脱了手,轮椅侧翻导致贤王从上面摔了下来。
“轮椅上绑只猴子都知道不能自己摔下来。”姚铮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堆文书,耀武扬威一样把贤王骂过她的话还了回去。
他听说了自己身世的事,先跑进宫问了具体情况,又去郊外问了自己的几个长兄——这几人说是迁出长安,其实也只搬到了郊外。
得知了具体事情后马不停蹄让人推着轮椅上了亲爹的坟。
贤王被小辈如此嘲讽,又生气又委屈:“这又不能全怪我。”
“你就不能等腿好了再上山?现在好了,本来断了的那条腿伤势加重,没断那条也断了。”姚铮整整手里的文书,伸手拍了一下贤王还打着夹板的腿,“奇了怪了,从轮椅上掉下来怎么会摔断腿,明天大典怎么出席。”
因为不止是从轮椅上摔下来了。
他还顺着坡滚下来了,最后狠狠撞上了一块石头,成功摔断了那条好腿。
贤王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略有悲观:“可能是母亲不想见我吧。”
“别开玩笑了。”姚铮不以为意地翻了两页,抽出一张纸递给贤王,“我爹让你选个谥号。”
四个权臣全部倒了台,陛下现在要追尊蓝妃为皇后,那自然要有个谥号,礼部见风使舵,马上拟了十几个送进宫里。
陛下挑了两三个,加了好几个字,又送给兄弟们让他们选中意的。
毕竟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韩皇后作为唯一一个和蓝妃接触过的还活着的宫妃,也说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性格,画也只画出来一个背影。
贤王看了一眼,挑中一个:“就这个。但是字少,回头让他再加几个。”
姚铮绕到他背后,看见他手指的那几个字,瘪嘴念道:“顺天显德大圣文仪……这还少?先帝的谥号才一个字啊。门下省肯定要驳回的。”
“字越多越好。别管他们怎么说。”贤王叹了口气。
生前不能压他一头,难不成死后还不行吗?
“我真搞不懂。”姚铮用指甲在那行子上划了个痕迹,留作印记,防止自己忘掉,随后把那张纸也收回了一摞纸里。
陛下跟疯了也没什么差别,执意要打开父亲的陵寝把白太后的尸体拖出来,礼部不同意,门下省也不同意,他就天天在朝廷上打人泄愤。
不止如此,还弄了太牢祭祀祖庙,直接进了正殿把配享的白太后的牌位拿下来扔进了火盆,连隔幄的青纱帐都烧毁了半边。
好在这事没闹大,没几个人知道。
六、七两位王爷也是天天在礼部闹事。
要不是贤王动不了,说不准已经和他的几个兄弟一起闹起来了。
“你当然不懂。”贤王摇着轮椅原地转了一圈,“你总没骂过你娘妖妃吧。”
“?”姚铮站在原地,震惊疑惑地看着他。
这就过分了吧?
贤王摇摇头,笑了一下,摇着轮椅绕进了屏风后面。
这种话绝对不能去问皇帝。
姚铮把文书递交回去后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圈,路过姚钺家时忽然想到远在郊外的大伯,当机立断借了一匹马出城去了。
大王爷家里似乎在动土,家门前围了一群人。
“你们在干什么?”姚铮跳下马,挤开人群,闯进了院子里。
太医院的姚泱、御林军统领颜执以及班家家主班虹都在,大王爷手里提着一把铲子,脚下的麻布袋里装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工具。
大王爷连忙招呼着自己的长子进屋拿了几幅画来,一把塞进姚铮手里:“这个交给你爹,我让人赶了好几天,才勉强画到九成,可惜细枝末节我也记不清楚了。”
“这什么?”姚铮抱着几幅画,伸手抖开另一幅。
上头画着五个女人,各自标注了姓名,中间那个“蓝氏贵妃桥”,大约就是她的亲祖母。
怎么说,长得和她爹简直一模一样。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是亲生的。
“先帝的五个贵妃。白氏让我们管她们喊‘妖妃’,蓝皇后最甚。”
姚铮没太了解过前朝往事,她出生的时候先帝都七十多岁了,后宫里也就一个蓝贵妃而已。
如此应当就是白氏授意的孩子们喊她妖妃。
这么一说姚铮好像也想起来自己也曾被授意过,只是她是对着韩侧妃喊的,然后被压着打了一顿。
“大伯,那哪个是你娘啊?”姚铮端详着这幅美人图看了半天,忽然问道。
大王爷沉默了好一会儿,略显艰涩地开口:“里面没有。”
已经没人记得她来去何处了。
姚铮点点头,把画卷起来,说:“那个,我爹让你们没事别待在城外给他添堵,赶紧回家。”
“不回。”三位王爷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想也是。
陛下三天两头找他们要钱,还从来不还。贤王更是吃饭都赖在几个哥哥家,跟吃百家饭的乞丐也没啥差别,身上一分钱俸禄都不留下,几乎完全相当于流氓。
这谁敢回去。
“……呃,行吧。明天有个什么大典,你们记得来,四伯和五伯我就不去找了。”
陛下拿到了那五妃的画像,连忙刊印了数份,分发给了所有宗室子弟。
亲授的黄门听说了姚锐近日一起陪着吴王禁足,也实在没办法,经了层层盘查,示出了圣旨和金牌才能见到姚锐。
人还裹在被子里没起床。
“二殿下,陛下让奴才——”黄门没办法,只好拉长声音喊姚锐。
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抱着帛枕躺在了那团被子上,一只手伸出食指,高高举着,示意他闭嘴,同时纠正:“我是吴王。”
什么?
黄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也不顾僭越,勾着眼神去看床上人,虽说双眼紧闭着假寐,但的确是二皇子没错。
“殿下,不要说笑……”黄门以为他在开玩笑,只好讪笑一下,继续说自己的事。
又被打断了:“你眼睛瞎吗?我是吴王!”
黄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估计着姚锐可能和吴王玩了什么新奇游戏,也只得信了:“是,是。吴王,陛下给殿下送来了这个……”
“那你给二殿下去,给我干什么。”姚锐躺在床上,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难道想害我僭越?”
什么跟什么??
黄门无奈,看了一圈没发现姬开,只好问:“那,吴王,二殿下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姚锐翻身坐起来。
黄门猛然发觉不对劲,这吴王还在禁足,竟然光明正大地不见了——
“殿下,吴王去哪了?这、这可不是小事啊!”黄门心惊胆战地扫视着屋里每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吴王,您是藏起来了?别吓奴才啊!”
“我不就在这儿吗。”姚锐不耐烦地看着他,“别叫了,这屋里除了本王没有其他人。”
你们究竟在玩什么啊?
黄门简直要崩溃了,但是对付这位祖宗又和对付公主不一样,干着急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姚锐不知道从哪摸了一把银票,砸了黄门一身:“拿走,东西放下。记住,孤没有出去过。”
“殿下……不,吴王,您们这样,我回去怎么跟陛下交代啊。”黄门一边捡着银票,一边继续劝阻。
“收了我的钱还敢多嘴!”姚锐躺了回去,闭着眼睛呵斥,“他哪有空管我们,都多少天了还没有一封信,有事了就派了个宦官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黄门把画放在桌子上,抱着那一堆银票连忙往门外走。
门方才合上,黄门就听见里面拉长了声音命令侍从:“把楚妃叫过来——”
侍卫迅速离开了。
“展开。”姚锐指指桌上那两幅画。
第一幅是描摹的原本。
一幅是横挂画,楚时自己弄不开,只好又叫了婢女来,两个人一起拉开了。
那幅图被丰富了很多。
大王爷给的原本是五人站在一起,这幅画被加工成了一幅花下宴饮图,一女子坐在主位抚琴,妆造也都是皇后规格;其他四位皆是低头看茶。
主次分明。
“那四个女人谁啊?”姚锐看不清标注的文字,嫌弃地说,“他到底在干什么?女装设宴作画,说出去也不嫌丢人——还专门画给我看。我娘居然没骂他。”
他看不清楚文字,只能勉强看清画中人轮廓,加之陛下有女装跳舞的前科,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又惹了韩皇后生气,便女装逗她开心。
但这种事他们两个人知道就行了,画出来干什么。
楚时低头去看文字,有点尴尬地答:“赵贵妃颍,白贵妃泷,顺天显德……大圣文仪孝慈……柔嘉昭仁明武睿钦恭……蓝皇后桥,许贵妃涟,陈贵妃扬。这里还有一行题诗,要读吗?”
姚锐听到这么一长串东西,连忙爬起来凑近仔细看,才发现那一大块墨迹居然是谥号,不是蓝妃背后的石头置景。
这根本不像是给一位皇后的谥号。本朝所有皇帝的谥号加起来都没这么长。
“别读了。”姚锐仔细看了两眼,“收起来吧。楚时,你想不想科举?”
楚时浑身一颤。
普通女子能考功名,可宫妃又怎么可能去科举呢?
即便是中了一甲状元,蓝妃不还是落得一个草草殉葬的下场。她那个御史妹妹也是被诬告至死,死后追授的太师又有什么用。
“我下个月就要回长安,你可想好。”
楚飲没派上一点用场,白瞎了这个女儿。
楚时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