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晴发现姬开和姚锐最近都不腻歪在一起了。
气氛极其之古怪。
勉强算件好事,解放了她的眼睛和耳朵的好事。
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姚锐杀了四个宫女。孩子也送到了十公子那边。
他以前虽说孤僻又傲慢,但是对待下人一向宽厚,从来不苛责下人做事没做好,就算有也只是口头斥责几句,从来不会用刑。
而且先前一生气都是砸银票,颜子晴还能趁乱捡两张。
一千两银子够她活好几年了。
姬开也是古古怪怪的,整个人除了上朝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天天干什么。
抽什么风呢这两个人。
姚锐蹲在花园里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颜子晴走近了一点,发觉他手里捏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楚时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边。
那只兔子还活着,被姚锐两只手捏着前肢,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来,大有要从中获得乐趣的架势——
颜子晴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在虐杀它。
“楚娘子,好想杀了它……”姚锐蹲在地上,把那只兔子提了起来。
颜子晴眉头一跳,思忖了片刻要不要记下来。
“可是为什么?”姚锐又自言自语地驳斥了自己,“我最近……觉得太奇怪了。我要搬出去住。天枢阁为什么还不来?”
这已经是这三天里他第九次说要搬出去了。
“殿下,吴王叫你。”一个宫女站在小路上,从容不迫地喊了一声。
颜子晴注意到她。现在宫里所有下人、朝廷上所有大臣都怕姚锐,恨不得绕着走,根本不可能主动来喊。
就算是被指使来做事的,也都是战战兢兢的。
“我想回北边……”姚锐没理她,放下了兔子,自言自语。
北边是最温暖的方向。
漫天大雪下温暖的篝火,母亲柔软的胸膛,父兄从外面带来的风霜,骤冷一下,温热刺骨。
恨不能回到母亲腹中。
姚锐躺在地上,一只手伸向半空,虚虚抓握着什么,似乎看到了当初那只在羊水里浸泡的虫子。
“啊啊啊!”
方才那个宫女已经不见了,锦浪轻站在那儿,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没绷住尖叫起来。
姚锐嫌她吵闹,一瞬间起了杀心,强行遏制下去,闭上眼睛责怪:“你吵吵什么!我又没死!”
“一个人……”锦浪轻欲哭无泪地解释。
那团黑雾都长成一个浑身漆黑的女人了,亲昵地从背后环住姚锐的肩颈,哪怕他躺在地上。
那女人五官完全空白,一张嘴几乎对半打开,正打算开口啃咬。
姚锐不耐烦地站起来:“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这个时辰来花园里干什么!”
“……陛下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要暂时回长安。还有,天枢阁来了,在明堂上等着。”锦浪轻看着那张逼近的黑脸,不由自主连着后退了两步。
连陛下都开始害怕了,不敢直接问姚锐,只能从别人那里旁敲侧击。
难怪书信少了。
姚锐感觉心里愈发难受,且愈演愈烈,甚至是要淹没他,眼泪根本忍不住,就这样当着两个官员的面啜泣起来:“我爹不要我了,因为我杀了人……”
“……?”锦浪轻摸不着头脑,求助地看向颜子晴。
颜子晴也摸不着头脑,只摇了摇头。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国师轻飘飘走过来。
他踩着石子路跟踩着云没什么区别。只是凉凉地扫了姚锐一眼,扔了几枚铜钱在地上起卦。
“把吴王叫出来,让天枢阁的也过来。几个公子也叫过来。”国师看了眼卦象,也挥手拍了拍那团黑雾,“显仁那个懒货……”
锦浪轻看见它变形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
但她实在不想再折磨自己的眼睛,快步走了。
颜子晴也看不到什么黑影什么的,也听不懂什么术语,但是国师说这宫里似乎全都被过了病气。
还把她赶走了。
“国师,这没事吧?”九里香搬了把椅子,按着姚锐的肩膀,免得他逃跑,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国师,“还有这东西哪来的啊,会不会有什么并发症?是妖邪还是鬼怪?怎么会平白牵扯上这种事……”
“不是妖邪鬼怪。”国师瞟了一眼陈清光,“怎么来的?不如展开说说吧,显仁太后。”
陈清光做贼心虚,一个劲往哥哥身后躲,一边还嘴硬:“又不是我的错,当时我也不知道……”
陈清安大有要退避三舍的架势,如何也不愿意当挡箭牌:“起开,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谁让你当初没劝住我!”
“踢皮球有意思?”姬开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冷眼看着三个人互相指责。
陈清光瞪着眼,被国师提了过来,半天才对姚锐解释:“是煞气。横死的人多了,就会变成这样。我听说了,你最近杀了四百多个人。”
“他们都该死!”姚锐几乎是破防地冲着她大喊。
陈清光敷衍地接上话:“是是是,该死该死。”
“杀的人比我活的都长,真是疯了……”陈清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知道怎么,姚锐居然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又喊:“我没疯!”
他脸上尚且挂着以为被父母抛弃而大哭落下的泪水,现在也止不住,喊完就又捂着脸崩溃地哭起来。
“你也不知道看着点啊,就放他去杀人?”陈清光看只有姚锐头顶顶着大黑人影,也没办法继续苛责,便去质问姬开。万一多说两句寻短见去了,皇帝非得扒了她的皮。
“我才不管。”姬开冷漠地回了一句,他脸上也都是泪痕,关在屋子里估计一直在哭,此刻也抑制不住哭泣,“我弟弟死了,我娘也死了,我连遗产都给他们备好了……”
契约也全部备好了,只是没想到受赠方会比赠与方先走一步。
陈清光看着两个人都捂着脸哭,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抬脚走回去向哥哥伸出手。
陈清安看了她一眼,一摊手:“送人了。”
“干不了就别在这儿碍事,抓尸鬼去。”国师嫌弃地看了这对兄妹一眼,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符纸。
陈清光委屈地后退半步。
“我不去。我又不做任务。”陈清安坐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毫不愧怍地坐在地上,看着一边站着的几个公子,“我来给你们讲故事吧。”
“韩皇后的先祖韩武陵都认识吧?”陈清安微微笑着,丝毫没有觉得是自家家丑的意思。
韩将军是武陵人,跟随太祖起事,策定西南,但没有封侯拜相,求了艘大船,从此世代经商。
他有一个妹妹,嫁给了陈家少主为妻,育有一子一女。韩氏兄妹二人有一个侄女,父母双亡,韩将军征战在外,无暇他顾,便交于了妹妹照顾。
这个姑娘最终过继到了陈家,改姓了陈,可惜十六岁就殇了。
怨气最深重的无非战场英灵、横死之鬼、冤枉之魂。不巧这个陈姑娘就是横死鬼。
她以怨聚形,餐肉食骨,祸乱人间。
韩将军之妻李夫人恰有暗卫七十二人,陈少主为修好舅兄,愿意授予不传之秘。其中十二名佼佼者学有所成,被指派去镇压恶鬼。
一个话很多的姑娘解决了尸鬼。
她叫归玉霜,韩将军叫她“九里香”。
后来呢,地动山移,埋葬尸体的地方被一个公主找到了。她无意打破了封印,但是没把钉子拔出来。
再往后,就是一个姓刘的年轻人,他拔出了钉子,要求白骨让他平步青云。
“陈、陈屿灵?可是,这和那个黑影有什么关系?”九公子又惊又怕,和十公子紧紧靠在一起,“所以,是我外祖把她放出来的?对不起,对不起……”
朱缨今日有课程,根本没被请过来。
陈清安眨眨眼,又解释:“啊呀,那就和另一件事有关了。不过不能告诉你们——否则我会遭雷劈的。和你也有点关系呢。”
这件事可是皇室的家丑。
“我?”九公子指指自己,深深蹙起眉。
陈清安摇摇头,不说了。
国师瞪着他的眼神像是能吃人。知道这么多还坐视不理,懒货。
“你身体里那个也是个横死鬼。”陈清安选择了无视国师的表情。
他还忙着驱邪呢,真能吃了他不成。
“我还以为多有骨气呢。”陈清光转眸也看着九公子的脸,唇角带着讥讽的笑,“姚家也有缩头乌龟啊。”
被按着动弹不得的姚锐听见这话,生气地驳斥:“我家才没有缩头乌龟。离我远点!你这登徒子!”
姬开染上的怨气不多,没被按着,本人也配合施法,但是这人不知道干什么,椅子蹭着蹭着就跑到姚锐身边了,人也一下子扎进了他怀里。
姚锐推着他的脑袋,试图把他的头从自己肩上弄开。
陈清光忽然指指国师,好奇地问九、十两个公子:“你们看他在干什么?”
两人扭头看了国师一会儿,十公子说:“在打空气?”
凡人看跳大神就是这样的,不管对方是什么天师高手,用了多华丽的灵气,对抗的是多厉害的邪物——
他就是在打空气。
陈清光摇摇头,躺倒在地上。
“我听说你们在长安滞留了好几天,已经把东西偷出来了?”陈清安压着声音问。
陈清光点点头:“已经在准备了。但是还没进去……”
姚泱用火药炸开了自己父母的坟,结果引来了官兵,没敢再继续动土。不久后听说陈仓有一伙盗墓贼落网,承认了炸开皇陵的事,他才打算继续挖。
但是后辈们居然愿意批钱给祖宗修陵墓,姚泱不得不绕着圈再找爆破点位。
时至今日才刚刚挖开洞口,还没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