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马嘶将他从昏沉中惊醒。
鼻腔里先是刺进一股浓重的干草味和汗腥味,掺着些许雨后潮湿的土气。
他缓缓睁眼,只觉后颈发麻,四肢发沉,身下是一摊干硬的草堆,碎石硌得背骨生疼。
头顶是一片斑驳木梁,缝隙漏光。
他皱眉,试图起身,却很快察觉了束缚。
双腕被麻绳结实地反绑在身后,脚踝也被缠着,与身下一根横梁系牢,稍一挣动,便有碎屑簌簌而落。
他闭了闭眼,缓了口气,四下细听。
有马鼻喷气的声音,有水桶碰撞的金属声,也有不远处哗啦哗啦的雨滴自屋檐落下。
这里是……
马厩?
他喘了两息,刚想抬头细看,门外忽有轻微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动静。
光线倾泻进来,带着一身泥气与雨意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他眯了眯眼,下一刻便愣住。
朱筠钦。
果然是这混小子!
他没穿军甲,外头只披了件褪色的披风,肩上沾着几滴未干的雨,眼下浮着淡青,脸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从颧骨一路斜到下颌,还未结痂。
更叫人诧异的是,他的唇角脱了皮,下巴处竟还冒出了几丝胡茬,看上去像是好几天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朱筠钦走得极慢,每一步似都沉着愤怒。他一言不发地来到白尉怜跟前,俯身,眼神像要剖开白尉怜的心。
“……醒了?”他嗓子沙哑,像嗓子眼里卷着砂纸。
白尉怜眯着眼盯他,没作声。
朱筠钦忽然嗤笑一声,抬手一把掀开他胸前半掩的衣襟,扯松他脖颈上的束带,那动作粗暴得近乎无礼,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白尉怜,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他嗓音低哑,压得极低,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砸进地砖里,几乎炸响。
“从头到尾,你就没想过要救我哥。你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让摄政王拔刀罢了。”
白尉怜眉眼未动,冷冷看着他。
朱筠钦忽然笑了,笑意却带着血气翻涌的恨意,猛地一手捏住白尉怜的下颌,力道之重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知道你最厉害的是什么吗?”他俯身靠近,声音几乎贴着白尉怜的脸,“就是你这张脸,一副看什么都清明的样子。你若哭若闹,我还能信你一分;你这样冷静,我只觉得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
白尉怜的喉结微动,眉心紧锁,却未挣动。
朱筠钦盯着他许久,眼神像猛兽一样掠过他每一寸脸庞,终于冷笑:“摄政王那一套,你学得不赖。”
他猛地松手,白尉怜的下颌泛出一道绯红。
屋内陷入短暂沉寂,只有雨水滴落屋檐的细碎声。
“你到底为什么?”朱筠钦咬牙问,声音破碎得像一根断弦,“你是为了官?还是怕死?还是你根本就是摄政王那边的人,从一开始就是。”
白尉怜眼神微顿,终是开口,嗓音干冷,却依旧克制:
“你冷静点。”
“冷静?”朱筠钦像是被点燃,一把揪住白尉怜的衣襟将人往前拽,“我哥被贬,朝廷上下无人为朱家说一句话,白尉怜你居然叫我冷静?”
“你不懂。”白尉怜眉头紧锁,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若再乱来,反倒坏了事。”
“坏事?”朱筠钦低笑,“你还想做什么事?你都投了摄政王了,还有什么事可做?”
白尉怜抬眼,那一瞬眼神像冰底惊雷,毫无波动,却重如千钧。
“你若信我,就等。”
“等什么?等你升官再翻案?还是等摄政王哪天大发慈悲?”朱筠钦咬牙,“我等不了!”
白尉怜没回话,只是缓缓闭了闭眼,长睫低垂,像是掩下一整个将倾的深夜。
他的肩膀颤了一下,不知是因绳索勒得太紧,还是因为心头旧恸难支。
片刻,他睁开眼,语气淡得几乎听不出起伏:
“不论如何,是我白尉怜对不起你们朱家……我没什么好说的。”
话一出口,朱筠钦却猛地怔住。他看着白尉怜那双几乎毫无波澜的眼睛,心口却像被什么狠狠剜了一刀。
他竟连解释都不解释了?
“你还真是……铁了心。”他咬着牙低笑一声,眼底却满是怒意。
“那你就别怪我了。”
下一刻,他忽然俯身,猛地将白尉怜整个人打横抱起。
“朱筠钦,你疯了!”白尉怜蹙眉,身子一挣,却动弹不得,绳索勒得他连指节都泛白。
“疯了才对。”朱筠钦冷笑,步子稳而不急,“你不是最会躲吗?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他几步跨出马厩,沿着偏院小路大步走去,怀中之人清瘦,竟轻得有些惊人。
白尉怜始终没挣太狠,只是脸色铁青,睫毛低垂不语。
朱筠钦将他一路抱回自己院中,推门、关门,再一脚将门闩落下,“咔哒”一声,隔绝所有夜风与人声。
屋里灯未熄,桌案上的棋盘未收,黑白棋子还在,像极了他们俩。
朱筠钦将白尉怜往榻上一扔,毫不怜香惜玉,低头却突然靠得很近。
“你不是嘴硬吗?”他俯身,手撑在白尉怜肩侧,眼神灼得近乎逼人,“你不是最会装冷静?今天我非得让你露点真情实意出来。”
他说着,扯下一条披风带,将白尉怜的手捆在木栏上,也不绑紧,只是勒得他动不了身。
白尉怜皱眉:“朱筠钦,你……”
“闭嘴。”
白尉怜面色微僵,唇瓣因紧绷而微抖:“你想做什么?”
屋内烛火晃动,朱筠钦眼神狠戾,浑身的雨水未干,眉角带血。
他手里攥着那条军中用的软鞭,鞭尾还沾着泥水:“我们白大人不是最会算计了吗?怎么猜不到我要做什么?”
白尉怜只觉得头痛。
这臭小子是怎么长成这样的性格的。
若是现在告诉他,只怕这小子下一秒就杀到摄政王府里去。
自己的计划功归一篑不说,朱筠钦这小子也难活着走出摄政王府。
“我说过,如果你另有所图,我不会放过你。”
声音低哑,像是从喉骨里磨出来的。
白尉怜靠坐在床沿,手腕还被缚着,神情却依旧平静:“我无话可说。”
啪——!
鞭子在他身侧落下,带着风声抽在床沿上,激起尘土飞屑。
加更一章嘿嘿[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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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1章 我们白大人不是最会算计了吗?怎么猜不到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