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白尉怜亦在另一侧翻身上前,虽膝上旧伤未愈,仍强提内息,袖中短刀拦截敌退路。他动作虽不快,却极为精准,刀刀逼命、封住后撤之道。
黑影狼狈架招,重心微失,却猛地低身疾窜,忽地变招!
一抹寒光从他腰后斜挑而出,如毒蛇吐信,直逼朱筠钦肋下!
“啧!”
朱筠钦刀势未收,避让不及,肩侧顿时一凉,鲜血迸出,猩红染透衣袍。他闷哼一声,脚下却寸步未退,反而趁敌近身之际猛然发力,刀锋贴地横扫。
那一刀势如破竹,刀气裹着山风怒卷,将黑影生生逼退至崖前
对方终是身形一晃,脚下踏空,坠入浓雾深谷之中。
乱石嶙峋,风声如旧,惟余两人粗重的喘息回荡山间。
白尉怜半跪靠在岩后,肩头与手臂皆有划伤,膝伤更是隐隐作痛;朱筠钦站立不稳,衣袍已被血水浸透半边,目光未散杀意。
“……你疯了。”白尉怜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你肩上中了一刀,还敢拼这一下?”
朱筠钦咧嘴不语。
“你……你该回北境去,”白尉怜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你在这儿,每日都在摄政王眼下走钢丝。”
朱筠钦闭眼喘息,低声笑了笑:“那你呢?你这一身伤,只是个太常寺小官,又不是大理寺……怎么查得这么野?”
白尉怜低头喘了口气,手臂擦伤已止了血,肩上却仍隐隐发麻。膝下那道旧伤经方才一阵剧震,此时已痛得仿佛灌了铅。
他靠在岩后不再说话,只听得山风吹过谷口,树叶簌簌落下,似催人离去。
朱筠钦将长刀重新系回鞘中,站立几息后微微踉跄,终是靠着岩壁缓缓坐下,咧嘴一笑:“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
白尉怜看向他,神情略凝。
“趁夜色还没落全,赶回石桥镇。”朱筠钦低声道,“今儿要是再留,怕是真得把命搭进去。”
白尉怜默然片刻,缓缓点头。
朱筠钦撑着岩壁起身,手指却在颤。他低头看了一眼白尉怜的腿,语气终于带上一丝迟疑:“你膝盖……还行不行?”
白尉怜闭眼一瞬,喉头动了动,最终没撒谎:“不行。”
朱筠钦也不再多说,转身去牵马,将那匹在林后拴着的灰马领来。
他拍了拍马颈,转头看了眼还靠在岩后的白尉怜:“那就一起骑,我在后面扶你。”
白尉怜皱眉,似要拒绝。
但下一刻,膝中剧痛又突地泛起,令他额角冒出薄汗。他沉默片刻,终究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朱筠钦跨步而来,伸手扶他上马。
白尉怜动作缓慢,一手撑着鞍边,一手握住朱筠钦的臂膀,强撑着坐上前鞍。
朱筠钦随后翻身上马,坐于他身后,一臂稳稳揽住他的腰,防他因马步颠簸而滑落,另一手拿稳缰绳,低声说了句:“扶稳了。”
白尉怜没有回头,只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快要出谷之时,前方林影渐疏,天边透出淡青。
朱筠钦勒着缰绳,速度放缓,忽地低声开口:
“读书人不是都怕血吗?方才打斗时你可冲得猛。”
白尉怜没有立刻回应,只将头微微侧了侧,避开灌入耳后的夜风。
“怕也没用。”他语气很轻,却极稳。
朱筠钦垂眼瞥了他一眼,只能看见他头顶略乱的发丝。那处被夜风吹起,露出微汗与灰尘交叠的一线额角,还有一处几乎被血染湿的鬓发。
靠得近了,竟隐约闻见几缕香气。
极淡极淡,像冷雨中过火的老庙残香,带着焚过的桂枝气、旧帛灰与沉香末的味道。
在血腥味里透出一种微凉的安定感。
“你不是普通礼官吧。”朱筠钦忽然道,声音不重,却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
白尉怜没有立刻回头,只略略仰起下巴,似是在看前路,语气平静:“为何这么说?”
“你出刀的那一瞬,招式熟得不像是抄书的。”他顿了顿,盯着白尉怜的眼睛,“你是谁教的兵刃?”
白尉怜睫毛微颤,几乎未作停顿地答道:“在外游学时,有过些防身之术。”
“谁教的?”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朱筠钦默然不语,只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熟悉得诡异,又冷得让人心烦。
夜过子时,二人回至石桥镇,天色已暗尽,街巷幽冷无声。
朱筠钦翻身下马时,肩上的血早已凝住,但伤口撕裂得深,落地时脚步一晃,白尉怜眼疾手快,一手稳住他腰侧。
“别逞强。”他语声压低。
朱筠钦咬了咬牙,点头。两人悄然绕入客栈后院,却见廊下灯火未灭,一人半靠在门边,像是等候他们许久。
“赵老吏?”白尉怜一怔,快步上前。
然而,那身影却毫无回应。走近一看,才见老吏已然气绝,双目圆睁。
“……中毒。”白尉怜低声开口,蹲身探查鼻息与脉搏,“半刻前的事,毒发极快。”
朱筠钦皱眉,抬手关紧房门,将灯笼罩下,冷声道:“今夜之事,怕是早被人盯上。”
好在掌柜识相,并未多问,只悄声将药箱与热水送至二楼偏房,便自行退下。
门扉一关,屋内只余药香与血气交织的沉重气息。
朱筠钦一屁股坐到榻边,嘶地一声扯掉沾血的衣袍,肩头那道刀痕深可见骨。他强忍着痛意咬牙道:“这一下刺得真够狠。”
白尉怜站在他身侧,袖子挽至肘,手中托着药盏,淡声道:“伤口太深,必须敷药止血。忍着。”
朱筠钦睨他一眼:“你就不能温柔点?”
白尉怜语气不变:“温柔止不了血。”
说罢,他已低身将药粉均匀撒上,手法虽稳,却不算轻。朱筠钦猛抽一口气,强撑着没骂出声。
等他包扎好,白尉怜才倚着案几坐下,慢慢卷起左腿的衣摆。他膝上肿起一圈青紫,早已不堪压重。
朱筠钦见状,皱了皱眉:“我来。”
“不必。”白尉怜自袖中取出旧帕,轻轻拭去瘀血,语气仍是平静,“一动就疼,怕你手重。”
朱筠钦嗤笑一声,也不再争,转而倒了杯热茶,放在他身边:“你那伤……不是两三日能好。”
白尉怜垂眸:“你也一样。”
房中沉寂了片刻,只余雨声敲窗。
简单包扎之后,二人坐于案前,气息都带着血腥味与烟尘。朱筠钦脱去外袍,只着里衣,肩伤重新缠好,却依旧血迹斑斑。
“今日折只怕已经打草惊蛇。”朱筠钦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