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封 第15章 发结

“一对夫妻拜三拜，洞房花烛烛香燃，两缕青丝绾结缠，生死同随永相依……”

凉煞和琼萧回到客栈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就退店离开了。

两人编好了说辞，很快就找到了容凛和木沉溪住下的客栈。

因为一早上都在下雨，原本打算出去玩儿的两个人此刻还待在客栈里下棋。直到琼萧敲响了房门，安静的气氛才又变得吵吵闹闹起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兄，大名鼎鼎的红乌鸦容凛……”琼萧像模像样地给凉煞介绍着。

她不禁还有点小紧张，都忘了凉煞是个善于隐藏身份的杀手了。

“这位就是红乌鸦容仙师吗？”凉煞表现得安静内敛，听闻到这番话才表现出了难掩的震惊出来。

他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一脸羞怯又喜悦的小表情：“久闻容仙师的大名，今日总算有幸一睹尊荣啦。”

容凛打量了一下凉煞，见他彬彬有礼十分谦和，浑身都散发着贵气公子的气质不禁皱了下眉看向了琼萧：“他是？”

“这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他叫凉……”琼萧差点露馅了，编排了一路的故事结果居然忘记了取个假名字。

“我叫梁夏，平县人士。前些日子特意来到此处为了品尝当地特产的，谁知钱财不知何时被贼人摸走了，恰好碰到了令妹出手相助，这才相识同行。”凉煞不慌不忙，纯纯的一副富贵人家公子还带着几分真诚的做派。

琼萧不禁暗自感叹，此人演技如此自然娴熟，思维又很灵活，临场发挥都那么镇定自若，可算是领教了。

容凛客气笑了笑：“平县人士？平县是在北上吧？梁公子应是出身非富即贵的人家吧，怎么出远门没带随从吗？”

凉煞羞愧地笑道：“容仙师聪慧，实不相瞒，我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

“……”容凛沉默了一下，他着实被凉煞瞒了过去。

“娇生惯养的公子爷就不要任性玩儿什么离家出走了，没有什么经验就敢出来混，出了事找谁说后悔去？”

“他还是有些足够防身的武艺的，我帮了他他也帮了我，就给他带着了。”琼萧说了句，容凛就招手让她过去说悄悄话。

木沉溪一直沉默着，琼萧被容凛叫走后他就和凉煞客气了几句。

“我叫木沉溪，也算与你有些类似经历，我也是一个人出来玩儿的……”

凉煞看了眼木沉溪，心道果然如琼萧所言，此人样貌气质都十分特别，灵压的感觉也有些说不出的不同。还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

容凛拉着琼萧来到了一个角落，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琼萧问道：“这个人，别不是你从哪里拐骗来的吧？”

“啊？”琼萧惊讶一脸，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师兄这是何出此言啊？”

“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身边也不带随从。你说他会武艺，可我看他身上几乎都没有什么灵力，哪里像练过武功的样子？他说的那些话该不会是你教他说的吧？你给他下什么迷药蛊毒了吧？”

琼萧愣了愣，她做贼心虚就怕他会想到斜月廊独门秘技：“不是，师兄怎么会觉得我能干出这种事呢？我图什么啊？”

“图这小子长得好看。”容凛忍不住笑了，琼萧见状忙给了他一锤：“居然给我开这种玩笑！”

容凛笑够了又道：“这个人我虽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我还是觉得不可信。你可不能被他的美色骗到了啊！”

“什么鬼话，他不会有问题的。这段时间可都是他在帮我躲着，你不知道我躲着的这几天还被那群人找到过呢！幸亏有他在，不然我可能又要危险了！”

“哎呦呦，这么维护他替他说话，这么肯定啊？”容凛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琼萧不能说实话，只好打包票地表示：“去去去，反正这个人他肯定不会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绝对可信的！你要是不放心你自己提高警惕吧，我有些事情可能还要带着他一起呢，我有我的打算，我可有数了！”

容凛眉头一皱：“哎呀，姑娘长大了有心思啦？行，我不多过问了，既然你都这么保证了，我就信你一回。”

琼萧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最近这些天倒是安稳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们呢？这些天四处玩去了吧？你俩关系有什么进展吗？”

“急什么？得让他对我日久生情懂不懂？得慢慢来！”说到这里容凛看着琼萧严肃劝导，“你要是对那个小子有意思了，你可别急于求成啊！我看他温和有礼的可能不太会喜欢你这种过于热情的姑娘，感情都是慢慢积累起来的，就算我对木沉溪一见钟情，我也得和他慢慢培养磨合。你那套先下手为强的手段容易失败的！”

琼萧无语，也懒得和他解释了：“不说了，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四个人汇合了，琼萧对凉煞天衣无缝的表演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是提前知道了此人身份，任谁都可能发现不了他的伪装吧。

“梁小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换地方去玩儿了，临行前容凛好奇地问着这个新加入的人。

凉煞忙答话道：“我已经想过了，趁我回家之前我想多四处走走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只当是出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也可以磨练一下自己。”

“也好，你们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啊，就应该多挨些外界的毒打才能更好的成长。你这个想法很对，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吧，这段时间我们正要四处游山玩水的，别嫌辛苦就行。”

“玩儿怎么会辛苦！”凉煞笑着，还很认真地摇着头露出了几分坚定，看起来是一脸能有幸跟着他们一起行动的喜悦。

琼萧默默地叹着气，两边都是惹不起的人，尤其是其中掩盖着的事实。若是叫容凛知道了这个看起来脾气温和好说话的梁小公子是个什么身份，她可要不好过了。

离开鼓宁镇继续沿着河的流向走，隔得不远还有一个小镇子。

“下一个目的地离得有点远，咱们得途径一个叫悬宁镇的小镇。这个小镇子没有什么特产，但也有一个特色。就是那里的历史沉积感很重，古建筑什么的都保留得十分完好。包括那些在外面几乎要失传了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旧风俗什么的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容凛远远看着进入镇子的城门说着：“哎？沉溪哥哥，这里也很对你的喜好吧？在这里多待几日也是可以的。”

木沉溪微笑着：“可以考虑。”

几个人进了镇子就听到了一阵敲锣打鼓的热闹乐曲，似乎是有娶亲的人家。

“哎？多巧啊，进门就迎上了喜事，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啊？这里的婚礼仪式可要比外面的复杂讲究！”容凛提议着。

琼萧倒是第一个兴致勃勃地同意了：“好啊，我想去看！”

几个人寻着声音找了过去，街上热热闹闹的。

忽然从一旁的小巷子里跑出了一群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们，他们也是凑着这场婚礼的热闹，个个洋溢着笑容嘴里还哼唱着一首歌谣：

“一对夫妻拜三拜，洞房花烛烛香燃，两缕青丝绾结缠，生死同随永相依……”

结婚的人家是一户颇具财力的富商，他们的宅院很宽敞，还张罗了一场很大的婚礼，除了凭请帖入座的宾客，其他人也可以凭运气进到有限空间的院子里观礼。

他们四个人属于幸运的，还挺顺利地挤到了院子里得了一个站席。

一场婚礼看了下来，琼萧从兴致勃勃看到呵欠连天。

“我以后要是有机会办婚礼，我可要一切从简！”离开婚礼现场，琼萧还回顾着那些繁琐的礼仪。

“那些步骤多得我都没记住几个，这里的人们会不会活得很累啊？各种讲究都留存着遵守，这里也没有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呀！”

“从小到大一直这么过来的，自然就不会觉得累了。”凉煞的回答倒是让琼萧浮想联翩，她觉得那句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似的。随即一想，从小到大一直过着与普通人不一样日子的人他们四个好像都是。

琼萧沉默着瘪着嘴感慨，又听到木沉溪忽然说道：“一些陈旧的习俗一定会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被淘汰掉的。这里保留下来并遵守实行的内容也应该是有选择性的，只是可能我们还没有发现罢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木沉溪，木沉溪继续说道：“其实我从进到镇子起就一直在留心，光是街上人们打招呼的礼仪也是五花八门的，各种时期的都有。即便如此也都有共同点，都没有不妥的形式。”

“保留的都是好的礼节吧？”容凛也四处观察了起来。

“嗯，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哎，这个镇子的气氛看起来好像总是……”琼萧也跟着四处张望，说着说着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了。

“……总是一切都很和谐美好的样子……”凉煞接着话说着，“希望不是粉饰的太平。”

镇上的客栈不多，大都住满了路过留居的商旅。他们只好走得稍微偏远了点，找了家干净温馨的民宿住了下来，户主是个和蔼的老头子，说起话来也总是笑呵呵的。因为上了年纪皮肤松弛，两只眼睛的眼尾眼皮下垂，反而垂出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看着很可亲。

民宿的下方就是一片很宽阔的水塘，对面是一片居民区。站在楼上房间的窗前就可以看到对面的阡陌交通，偶尔也可听到鸡犬相闻。

住下的当晚，户主老头儿就请他们吃了一道“喜菜”，说是可以沾了白天那户举办婚礼人家的喜气，所以是特意用来招待他们几位客人的。

第二天大早，几个人在楼下吃早饭，还在商量着今天要找找什么可以去的地方转一转，忽然就匆匆忙忙跑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他先和户主老头儿耳语了一番，老头儿就带着那个少年直直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打扰几位了，不知这位阁下是否就是红乌鸦容仙师啊？”少年怯生生地看着容凛，还满眼期待。

容凛也奇怪地看着少年，这时老头儿催促着少年说话：“快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反应过来便赶忙说道：“还请仙师帮帮忙，出了怪事死人了。听闻这里可能住了位容仙师我就斗胆过来找您了！”

容凛这才点着头承认：“我就是，什么情况啊？”

他只是随意抬头看了眼老头儿，老头儿还以为他在责怪便急忙解释：“我们镇子小，有一点消息就会传得很快的，老头子我没有跟外人随便透露您的行踪啊！”

“我没这个意思……”容凛说着又看向那个少年，少年也急忙解释：“这具体的我也没办法形容，总之就是会让我一直做噩梦的恐怖，您还是随我一同去看一眼吧。”

“没报官吗就来找我们？”琼萧还在吃着她没吃完的早饭。

“官差也去看过了，都太害怕了没敢继续了，现在还在那边等着呢。”少年一直谨慎观察着容凛的神情，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好请不动这尊大佛似的。

容凛看了看其他三个人：“你们要一起去吗？”

“去看看吧……”木沉溪回答着，“反正也没别的要紧事要做不是么？”

少年眼中闪出了希望的喜悦，几个人就起身跟着少年走了。

他们绕过了那片宽阔的池塘来到了居民区，很快就找到了出事的那户人家。

虽然官差们驱散了围在附近的人群把那里封锁了起来，但敌不过人们看热闹的热情，院墙外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聚集了不少人，他们也没敢太大声的议论，没人看到过里面的状况都好奇地互相言说着自己的猜测和听闻。

“哎呀，人带回来了！”陆续有人认出了少年，也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起的几个人。

他们传递着消息让出了路，几个人顺利地走到了那户出事的人家门外停了下来和守在外面的官差们碰了面。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官差就跟容凛交代了一些情况：“见过容仙师，早上就是这个少年第一个发现的情况，也是他报的官。这里面的场景实在是瘆人的很，我们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也都没敢进去看，一会儿您还是小心些吧。”

容凛他们实在好奇里面究竟会有多瘆人，官差让出了地方给他们拉开了门。

大门一拉开，眼前顿时满目漆黑，整个院子内可见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黑漆漆毛躁躁的。

“我的妈啊！”琼萧看清楚了状况之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捂着嘴巴小声惊叹，“怎么全是头发！”

没错，满院子里的漆黑竟然都是头发，它们规规矩矩的只在院墙内侧肆意蔓延没有跨出界限，不然墙外就不会围着那么多不知情还悠闲聊天的吃瓜群众了。

正对着大门的屋舍台阶上互相依靠着坐着两个人，他们面色苍白、形如枯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上却干干净净的。

容凛冲他们喊了几声也没有反应，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死透了。

凉煞忽然“咦？”了一声，他戳了戳一旁浑身不自在的琼萧说道：“还记得那天早上有一对夫妻在客栈吵架吧？好像就是他们。”

“啊？真的？”琼萧想不到那天没有看到的人如今会以这种方式见到。

木沉溪转过了头：“你们见过他们？”

“嗯，前些天我们在鼓宁镇住店，有天早上就是被他们俩吵架给吵醒了。”琼萧说完，旁边的少年也跟着说了起来。

“对，他们夫妻关系确实不太好来着，我家就住在旁边，过去我们附近的邻居们经常能听到他们俩吵架摔东西的声音。我前几天跟他们借了东西没还，他们前日刚回来，所以今早就是来找他们还东西的。谁想到一开门我差点吓死了……”

“这家里没有其他人么？”木沉溪问道。

少年摇着头回答：“没有，他们上没有老，结婚也没几年也一直下没有小。我听别人说他们吵架就是因为没有孩子……”

“在客栈的时候，他们也是因为男人出去喝花酒了彻夜未归才吵起来的。”琼萧补充着。

木沉溪想了想，又问：“那他们和周围人的关系怎么样？”

少年答道：“虽然他俩吵得挺凶，但在外面和其他人倒是没有矛盾。这位先生，我们这里可都是好人，没有人敢害人的，也更不会弄出这种奇怪的东西！”

“没人敢害人？”木沉溪反问着。

少年点着头：“因为会遭到惩罚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另一边的容凛蹲下去折了根野草枝捅了捅地上的头发，确定了它们不会突然自己活动起来。用灵力感应了一下，最后发现竟然真得只是寻常的头发。

可是这么多的头发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抬头看了眼坐在那边的两个人，因为看不到他们身后的样子，便不禁心想不会是从他们头顶长出来的吧？

容凛站起身，二话没说就踩着满地软绵的头发走进了院子。

“哇，师兄你小心啊！”琼萧看得胆战心惊，木沉溪见状就不再继续问那少年的话也赶紧跟了过去。

容凛直接绕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后，证实了他的猜测，抬眼就看到木沉溪也走了过来便说道：“沉溪哥哥，这些头发都是他们自己的。”

木沉溪看着这对夫妻也说道：“他们的身体已经干瘪了，是被活生生吸干了身体而死的。”

容凛又绕过来看了下，一下就把死因推测出来了：“是被他们自己疯长的头发吸干了死的！”

那几位官差见到这两个人安然无恙地走了进去便也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子。

见到两位死者的死状之后，那几位官差竟直接下了结论：“这两个人一定是因为坏了风俗被惩罚死的！”

从讲究证据办案的朝廷官员们嘴里听到这种话，几位外来人都很吃惊。

琼萧先嚷嚷了起来，她嫌弃满地头发就没进去，只能站在门口质问：“哪有你们这样办案的？什么叫坏了风俗被惩罚死了？”

木沉溪忽然想到了刚才少年的话，他本以为只是寻常的一句议论，可眼下却觉得另有隐情了。

官差们知道这位漂亮姑娘十有**就是经常出现在容凛身边的小师妹琼萧，也不敢对她不敬，连忙给他们解释了起来。

“几位贵客有所不知，我们镇子上一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人人都必须要遵守那些被认可的伦理道德、必须守法守规，绝对不能故意做任何违背的事情！不然的话就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见官差神情严肃不似说谎推辞，闻言后那少年也跟着说了起来：“是啊，做坏事的人一定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惩罚的！他们死了肯定是干了什么相应的坏事了！”

琼萧不解：“受到惩罚？受到谁的惩罚啊？人们的行事有道德法律的约束，他们做坏事了不就应该由你们官府来判罪吗？如今他们死得异常，你们不找凶手还在说那些没实际意义的废话。”

“您有所不不知啊，我们悬宁镇就是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情况我们这些当差的最多只是负责一下善后。平时办的最多的案子就是帮人找找走丢的牛羊什么的，这些凶案我们根本用不着出手，因为用不了多久那个人他就会因为受到了相应的惩罚现身了。而且，因为这种奇怪的现象，我们镇子上已经极少会发生那种人为的大案子了。”

容凛忽然瞧见了那对小夫妻胸前的两缕头发，它们互相缠绕着打成了一个死结。

他蹲下身子查看着那个头发打成的死结道：“所以你们只需要等一段时间，案子就会自己破了？是他人所为的话那个凶手就会被惩罚继而被其他人发现。要是没有第三个人，你们就负责调查一下死者生前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就行了吧？”

“是这样！”官差回答着，“这种情形怎么说呢？就好像我们镇子上的所有人都被一个我们都看不到的力量监视着，谁要是不遵守道德律法了就一定会被发现，也一定逃不过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