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飞雪 第4章 第 4 章

寒飞雪回到家收拾完毕后立刻骑着共享单车到公司。她想尽快忙完手上的工作后休个假期，多陪陪母亲。

她在办公室里翻看实验室刚递交上来的测试数据，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匆匆忙忙换上工装后，她拿着数据径直来到实验室。

很不巧的是，去新品测试组的路上，遇到了程钰一行人。

程钰他在邱特助和顾总等人的带领下参观实验室。

寒飞雪和他们撞了个照面，没法装没看见，只好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寒博士，来看实验？”顾总语气温和地问。

寒飞雪点头，表示昨晚上实验室递交上来的数据有点问题，亲自过来看看测试组是怎么做的。

就在她要继续往前走，和所有人拉开距离时，程钰开口追问了一句：“是测试我们即将推出的新品吗？”

顾总解释后跟着问程钰，“程总有兴趣？我们也可以一起过去看看。”

程钰颔首，微笑地用眼神赞赏了一下他。

几人跟着寒飞雪来到实验室的测试场地。

寒飞雪心态很稳，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谁在旁边围观也影响不到她。

她拿着测试数据，对测试工程师指出了自己的疑问。负责测试的工程师解释了昨天测试流程，似乎没看出这里有什么问题。

寒飞雪不想跟他进行过多的废话讨论，她直接让他重复一次昨天的操作。

工程师打开参数数据界面，输入程序启动指令。寒飞雪当即发现他电脑里的参数设计是错的。

“这里错了，这个材料的断裂指数应该拉到最高。你这个是上次的材料数据。”她弯下腰，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各个参数，告诉工程师，“你要完全按照我给的数据测试，否则你这个测试结果就是无效的。”

测试工程师点头，重新核对了两次寒飞雪给出的新参数。确认无误后，看了一眼寒飞雪。

寒飞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测试。

而她依旧是弯着腰，眼睛盯着屏幕里的各个测量数据。

工程师此时正在观测样品的情况。

空旷的场地上，样品机在程序指令下螺旋高速上升，然后再螺旋快速下落。

测试一轮共循环十次。

二十分钟后，第一轮数据测完成。按照寒飞雪纠正后的测试参数，重新启动测试后得出的结果出来了，果然和寒飞雪预设的一样。

寒飞雪验证了自己的计算和方向没错后，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对。”

她直起身体，却意外地撞到了程钰的肩膀。

原来程钰也勾着腰，在寒飞雪旁边盯着看。

像看不懂这些技术原理的顾总邱特助等人就比较识相，站得远远的，绝不过去干扰或者影响寒博士。

程钰不介意自己被撞了一下，他看着寒飞雪，指着刚才调整的参数，好奇地问：“这个数据为什么要设立得这么高？”

寒飞雪解释：“这个对应的是材料的断裂指数。”

“有这么高吗？”程钰扭头看着寒飞雪，发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个材料不会断裂？”

站在一旁的顾总很小声地问邱特助，“程总也是学材料的吗？”

像他这种外行人，通常不会随便对专业人士的数据提出无根据的质疑的。他只会盯着业务和运营团队，对技术团队，尤其是技术大拿，他一般都听建议和看结果。

邱特助摇了摇头。

资料显示，程钰进修的硕士是哈佛大学一年制的工商管理硕士。虽说不是给钱就能上的，但基本上是有钱人的专属，也比其他专业更容易毕业。

被人小声蛐蛐的程钰依旧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真的有这么高吗？”

被质疑的寒飞雪沉着冷静地解释：“材料韧性和耐疲劳指标所得出的结论是，这个设计在正常使用的情况话，得循环使用两百万次后它才能变形断裂。所以，模拟的时候对应的参数这里需要设置成最大数据。”

顿了顿，寒飞雪补充：“你可以理解为，正常使用的情况下，它不会断。它是超高分子聚合材料，性能类比弹簧钢或者钛合金，但是更轻盈。”

程钰没吱声。

寒飞雪继续解释：“只有把这个参数设置成最大值，才能保证在测试的过程中，系统会按照最大动能去起降，这样才可以得到临界的最高速度，根据最高速度和最低速度，匹配镜头旋转以及录像的各种材料参数。制造出符合我们预期的产品。”

程钰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起了自己疑惑点，“两百万次？”他大大方方地盯着寒飞雪的脸，眼睛不眨一下，“你们做实验验证过了？”

寒飞雪蹙额：“没有。”

程钰挑眉，“怎么不做？”

寒飞雪避开他的视线，抿了抿唇，“因为没必要。”

“是吗？”程钰表示困惑，“那怎么得出来两百万次这么夸张的数字的？”

“根据因子因素和公式，算出来的疲劳极限。”

“什么公式？”

“有依据的公式。”

“什么依据？”

“科学依据。”

说完，寒飞雪愣了一下。她感觉跟他的这段对话似曾相识。

寒飞雪不禁想起高三下学期，程钰嘴里叼着一支笔，手里卷着物理课本和试卷，吊儿郎当地晃到她旁边，说要请她帮忙补习物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正是午间自由活动时间，距离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

京市刚下完一场大雪，操场上到处是学生在玩雪堆雪人。

教室的讲桌上，值日生摘了几株校园里的腊梅插在粉笔盒子上。

黄色的腊梅香气浓郁，填满了教室的每一口空气。

程钰占着她同桌的位置，也是不停地提问：“为什么衰变要代入这个公式？”

寒飞雪：“因为这是阿尔法衰变。”

程钰仍是困惑：“为什么它是阿尔法衰变？”

“因为题目里写了是α粒子。α衰变，原子其原子核的质量数会减少4个单位，其原子序数也会减少了2个单位。这道题很简单，你只要带入我刚写的这个公式，上面减少4，下面减少2，也就是带入这个公式，你的得出了答案要的原子。所以答案选C。”

“那你下面这个这么长的公式是什么？哪里来的？”

“这个是伽莫夫公式，书上的，我写着玩的。跟这题没关系。”她因为当时很喜欢很喜欢程钰，对他比对别人总是多了好几分耐心。

她当时写那个公式，只是想随意计算看看，出题人题目中释放的能量数字是不是胡编乱造。属于她自己的一些做题目时候的无聊小爱好罢了。

程钰低头翻书，很严谨地翻了两遍，“没有，书上没看到。”

“不是高三物理书上的。”

“那是哪本？总不可能是高一高二吧，我不记得以前课本上有这么奇怪的公式。”

“大学课本。”

“……”程钰放下书本，沉默片刻后嘀咕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会，真是厉害。”

“我爱看书而已。”寒飞雪红了脸。

程钰的三两句夸奖所带给她的欣喜之情，在她内心里，比她考试得了第一名还要绵久悠长。

她想，自己那时候真的很容易开心和满足。每次程钰出现，她可以放下自己正在做的任何事，转而去看他。只是看着他，心里就非常满足。

他提什么问题，她都乐意回答。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然而，她的心境早就更替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了。

刨根问底的程钰还在继续质疑，“科学？”

似乎问不明白就不打算放过她。

“我自己写的公式。”寒飞雪沉着应对。

“寒博士。”程钰像是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你自己写的公式就是科学依据？这……靠谱么？”

寒飞雪冷笑了一声，她知道，和程钰讲原理那就是鸡同鸭讲，也不是三两句讲得明白的，索性换了个方向替自己辩论：“程总，我是麻省工程学和物理学双博士。硕士时候顺便辅修完了材料学。”

连她的哈弗博导都不敢随便质疑她的公式。

“哦，这样啊。”程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任何愚蠢或者不礼貌的地方，“就当你从理论角度，算得都对，难道就不需要实操验证了吗，万一出问题……”

寒飞雪深吸一口气，认真道：“程总，做一次模拟三分钟二十八秒，两百万次，不眠不休需要大约4815天，也就是将近13年2个月零5天。若是百分百参考现实，模拟民用时正常的起降的频率，一天就只能飞10次，你自己算吧。”

这种实验不会有人有这个时间去做的。

程钰终于停止了鸡蛋里挑骨头了，“哦，我听明白了，那就不打扰你了，寒博士。”

寒飞雪让工程师打印新的测试数据，她拿着散着墨香的数据文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钰想追着她又有点儿不太好意思。他毕竟是大老板，不能像只跟屁虫。

他端着架子，扭头问顾总：“老顾，我没把她惹毛吧？”

突然被自来熟的年轻上司点名，顾总替自己捏了一把汗：“……程总，寒博士是这样的，直来直往的真性情。”

就算寒博士流露出了对程总的不满，他也不能真的说出来的。

“噢。”程钰看着她的背影，想说，她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看上去什么都懂。

就是没什么耐心了。

以前，他耍赖地追问凭什么重力加速度非得是九点八米每二次方秒，她都能耐着性子给自己掰开了揉碎了讲。

剩下的实验室介绍，程钰听得兴致寥寥，也不再提出问题刁难实验室的人员。

寒飞雪回到办公室，废寝忘食地忙到一点多，直到有人敲她办公室的门。

“寒博士。”敲门的是大秘书，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精美食盒，“程总请公司的同事吃点心。”

大秘书长发飘飘，一身包臀黑裙配银色亮片高跟鞋，唇红齿白，媚眼如丝，叫人挪不开眼。

她把食盒放在桌上，告诉寒飞雪：“这是程总特地吩咐我们送过来，要请寒博士你品尝的哦。”

都是一家餐厅备的食物，其他人的食盒都是绿色，只有她这份是红色。

不晓得里面具体由什么不一样的，她也没好意思当面八卦。

“谢谢董秘书。”寒飞雪不惊不喜。

大秘书从前不怎么关注技术部的人，平时分发这些公司福利，也都是让秘书处其他人过来B楼。

今天她亲自出现在B楼，也着实吸引了不少眼光。

大秘书主要是给寒飞雪送吃的。

平常大秘书无论出现在哪儿，都会有人热心过来打招呼，毕竟大秘书的身份有点类似皇帝身边的大宫女，多少能知道一些老板的性格喜好等等。

但是寒飞雪不太琢磨这些事。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后便继续埋头工作。大秘书也好，邱特助也罢，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儿，都是负责帮老板传话的传声筒。

大秘书盯着她看了半天，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到她叹气，寒飞雪这才疑惑地把头抬起来：“董秘书，你还有别的事吗？”

大秘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食盒往寒飞雪跟前推了推，“快吃点吧，寒博士，人是铁饭是钢，为了工作耽误吃饭可不值得！”

大秘书说完转身离开，心里嘀咕了一句：搞技术的都这么不爱社交的吗？

走到楼下，大秘书刚好又撞见行政同事，见左右没人，悄咪咪地过去八卦：“为什么给寒博士的那份食盒颜色不一样？”

行政也左右瞄了一眼，小声道：“董秘书，我听说，是因为今天程总追着寒博士问了很多很蠢的技术问题，把寒博士问恼火了。”

“是吗……”

“都说程总这是在向技术怪表示歉意哦……”

“哦，那还蛮有意思的。”

“是的呀。测试组那个王哥说，当时寒博士都开始冷笑了，开始拿学历嘲讽程总了。不过程总人也挺好的，没什么大架子。红色的那盒听说还是他专门单点的，其他都是饭店的套餐。我原来还以为他自己要吃这个。”

大秘书点点头，“怪不得……人到底是技术专家，就是有底气。”

程总也是惜才之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区别对待。

大秘书吃到了瓜，心满意足地跟行政挥手告别。

莫名其妙被卷入八卦中心的寒飞雪此刻倒是真的感觉肚子饿了。

她今天安排给自己的工作也已经完成。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丰盛的港式点心，还有一碗闻起来就很鲜香的海鲜粥。

她喜欢吃虾饺和虾仁脆皮肠粉。

蛋挞，肠粉和黄金糕也不错。

鸡爪也好吃，但是她懒得啃。

寒飞雪对食物没什么特别研究，吃进嘴里的东西，好吃的只会夸好吃，或者皱起眉头，觉得不好吃。今天的点心，她尝了几口，点了点头。

海鲜粥特别鲜。

里面每一道菜都很合她的胃口。

但是吃不完，她一顿根本吃不下这么多。

丢了很可惜，但是她马上又得赶去医院，也不方便带上，正在纠结之时，打扫卫生的阿姨推开她办公室的门。

是到点儿了，阿姨该清理各个垃圾桶里的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