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 第62章 第 62 章

玄琉来到栖霞宫时，远远地便听见有萧声传来，其声空灵悠远，清明之余又带一丝抚慰柔和之意。

玄琉随着萧声而行，于梅园中寻到曦泽身影，见他正坐在临水的梅树之下，玄色衣袍，白□□箫，赤红梅花落满衣衫，远远看去，好似一副意境唯美的画卷。

纵然心中极不情愿，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曦泽神君的样貌姿容，着实是出挑得令人揪不出一丝错处。

她寻个了离他稍有一段距离的石头，正要坐下，眼风里忽觉前方亮光一闪，抬眸看去，见不远处的池水上端，一浑圆蓝光正融融发着蓝光。

是白日曾在菡萏殿见过的那抹蓝光，浑夕山洞过境的幽魂。

那抹蓝光似是也发现了她，极速向她身侧飞来。玄琉歪着脑袋，看它绕着自己不住旋转，瞧着倒是似是挺喜欢自己的。

“白日里，多亏有了你，真是谢谢了！”她靠近水面，用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团蓝光，笑着说道。

“善恶如影相随，万事皆有因果。你曾救过她，种下了善因。是以她留下魂魄，以此来感谢你的恩情。”

萧声停了下来，曦泽眸光如水，淡然说道。

玄琉还保持着手指戳戳的动作，瞪着眼道：“我救她？何时？”

曦泽没答话，袖间一扬，梅花簌簌而落间，那蓝光便飞回于水面之上，慢慢地，逐渐显现如一个模糊的剪影轮廓来。

玄琉眯眼看了那团影子半晌，半晌，忽而眉眼一亮，道：“云姬？”

云姬见她认出自己，含笑地朝她点了点头：“许久未见，姑娘，别来无恙？”

“那日从幻境出来时没找到你，我还以为……”

她顿了一顿，甚是欣慰道：“幸好，幸好你没事。”

云姬道：“多亏姑娘在黄泉时将我护在了怀中，我才得以保留一丝魂魄重回世间，只是我于幻境呆了太久，魂魄又一直游离分散在浑夕洞中，是以当日云姬虽见着姑娘受苦，也只能干着急而帮不上忙！着实是愧对姑娘的救命之恩！”

玄琉摇了摇头：“莫要这样说！幸而有你将那日情景刻于魂魄之中，今日我才能自证清白呀！”

说着，她又侧首看了眼一旁的曦泽：“当然，能于这茫茫世间遇上咱们古道热肠，乐善好施，生着一副菩萨心肠的君上大人，你可着实是幸运之至呀！”

“今日之事，还未来得及好好答谢君上！”她拱手朝曦泽一拜，一脸敬仰表情地道：“多谢君上今日在殿中雪中送炭！慷慨陈词！也谢谢您将云姬给救了回来！”

曦泽垂首把玩着手中洞箫，瞧不出情绪：“顺便而已，不必放于心上。”

“是呀！那日姑娘昏迷在地，奄奄一息。可那位名叫茵兰的女子恶毒得紧，言谈之中，全然不想将你带走，只想留你在那洞中自生自灭。倒是她身边那名男子还有几分人性，一直坚持要将你带回参学境内！我看他们不是好人，可因着鬼身又靠近不得。本以为就会这样浑浑噩噩就此消散，不想竟遇到君上。”

玄琉看着曦泽道：“当然，当然！君上心慈，实乃一顶一的大善人，哦，不，大善仙！”

曦泽对她的夸张吹捧视而不见，只抬眼瞧了瞧头顶月色，朝云姬道：“你是散魂，无法一直留在天界，今夜将你送去奈何桥，你便可入轮回再世为人。”

他侧过身，对玄琉说道：“临行前，她央求想再见你一面，当面感谢你的恩情。是以我才将你叫来，并非是为了在此听你这些心口不一，阿谀谄佞之言。”

玄琉张嘴正打算反驳几句，她怎么就阿谀谄佞了？曦泽却已不再看她，只对着云姬道：“如今你心愿已了，便快些走吧，莫要误了投胎的好时辰！”

云姬忙称了句“是。”

回过头来，又朝玄琉深深一福身，道：“多谢姑娘当日救命之恩，姑娘多多保重。山高水远，我们有缘再见！”

玄琉连连点头，轻声说道：“保重！”

那剪影朝她挥了挥手，随即再次化作一团蓝光，蓝光绕着曦泽和玄琉飞了几圈，终才恋恋不舍得朝空中飞去。

月华如练，曦泽再次拿起玉箫，缓缓吹奏起来，玄琉听出他吹的是安抚亡魂的息魂曲，此曲可助云姬涤荡心魂，净化灵魄。诚然，一个干净剔透的魂魄，在幽冥司中，便更易投上个好胎。玄琉侧首看着曦泽，心道：想不到，这人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曦泽对玄琉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知，只垂首继续吹着乐曲，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玄琉也不打扰他，捧脸坐在一旁石头上，望着那天际之上越飞越远的蓝光，兀自发着呆。

二人一直无话，倒也不觉得冷场和寂寞。

唯有月光，淘气地将二人的影子慢慢拉长……

三日后的加冕庆典场面恢宏，帝后亦亲自在庆典上将玄琉舍己为人的光辉事迹宣扬赞叹了一番，更嘱咐其他弟子一定要像玄琉学习看齐，以弘天界之威，扬参学之志。众弟子们在得知了浑夕山的真实情况后，无一不对茵兰和欧阳唾弃鄙夷。若不是需维护各家仙府颜面，怕是都要破口大骂一番才解恨。再看向玄琉的眼神，便也都带上了浓浓的敬仰和心疼之意。

玄琉在一片殷切的眼神中，众望所归得被授予了魁首之荣，她跪在青神木铸就的高台之上，由白屿仙师将象征着魁首的昆仑玉环禽兽戴在了她发顶。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整个庆典极为圆满。加冕之后，依照惯例，四名仙师中有属意榜首者，便会将其收入府内，领仙官之职。榜首便可晋加仙阶，从此一跃龙门，成仙君之身。

因着仙师之首为白屿，加之玄琉本就出身无极宫，是以不少人都觉得今次玄琉应会一身荣耀回归师门，从此成为无极宫司药仙君中的一位。就连玄琉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有道是：世事如棋，局局难料。到了授予仙职时，白屿却只是看着玄琉，清淡说道：“我无极宫司药仙君共有十名，位阶已满，不宜再多加一位。”

止央皱眉看了一眼白屿，又看了看玄琉，方打算开口，却见白屿视线迅速转到自己身上，眉眼之中，全是浓浓的警告意味。

他的意思太过明显，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大字：“这件事，你少管！”

止央心领神会地阖上眼皮，决心暂时静观其变。

萧池仙君闻言亦是面露难色：“玄明殿也着实没有位置了。”

他侧着身子，看着一旁八风不动的曦泽，试探地问：“不知督仙司……”

曦泽眼都不眨道：“满了……”

止央“啧”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哼道：“那不如就跟我去下界好了！”

立时便有掌礼仙官连连摆手：“仙君久居人间，她身为试炼榜首，必然要在九重天阙司职，下界于礼不合。”

止央看了曦泽和萧池一眼，又看了看白屿，一脸暴躁地说：“可眼下三宫皆满，这丫头不跟着我，难道还有别的去处？”

他摇着扇子，看向玄琉：“玄丫头，我那里虽说比不上天界，但却极为清净自在，无拘无束。有你在侧，我二人亦可相伴肆意游历人间！并且，你到了我那里，我封你为首阶仙君，整个山里都让你说了算，岂不快哉？”

白屿道：“既然二人仙君府衙处皆无空虚，玄琉，你可愿随止央仙君同去下界？”

玄琉看了上端四人神色，心中暗道：她还未找到琼枝雪玉下落，殿下又尚在天界，若此刻随止央而去，再见面岂不是更难了？可人微言轻者，只能由他人盖棺定去留。

这道理，她虽懂。

却不愿！

实在不行，她就还回蒙端道君那处做个烧火丫头也不是不可以。

曦泽眼眸微动，他瞧得分明，那女子眼中，无措与犹豫杂糅，不甘与无奈交错，但只出现了一瞬，便被她迅速压下，于眼底化成一缕轻飘无声的淡然与冷静。

曦泽微微眯了眯眼……

白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曦泽。而后，凉凉说道：“既如此……”

玄琉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正要开口，却有人先她一步：“且慢……”

玄琉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生生把自己憋了个满脸通红。

白屿侧首看向曦泽：“怎么？莫非曦泽神君有话要说？”

曦泽眉眼沉静冰凉，似夏季山麓深处幽幽而过的凉风，任外界天地赤焰滚烫，却惊扰不了半毫。

“方才本君话未说完，督仙司却是仙位已满，不过……”

他垂下眼帘，居高临下看着下端女子：“栖霞宫内倒还缺一个文职仙君。”

止央扇子一收，侧着身子便朝曦泽道：“嘿……我说你是故意的吧？方才还不要呢，这会本仙君一要玄丫头，你就来跟我抢是吧？”

白屿依旧坐得笔直，他面带微笑地看向曦泽，右手却在身后一把将止央推至椅凳最深处：“能得君上青眼，诚然是这孩子莫大的福分。”

“仙师言重，不过是赶巧而已。”

他声音平和宁静，似在说着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白屿不置可否地挑眉一笑：“玄琉，还不快谢过君上恩典？日后跟着君上修行，定要恪守本分，勤勉不怠！切不可丢了我无极宫的脸面！”

他抬眼，见下端玄琉一动不动地看着曦泽，那模样，明显还沉浸在怔愣之中。

不禁扬声道：“玄琉？”

玄琉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跪了下来，沉声道：“多谢君上抬爱，小仙必定忠心不二，誓死追随君上。

曦泽眼眸明华流转，淡淡一挥衣袖：“择日你便收拾下行囊，去栖霞宫找宫珏报道吧。

玄琉磕头道：“是。”

待玄琉走出内室大门，依旧觉得头脑懵懵地彷如做梦一般。

曦泽会开口将她留在天界，且从从无极宫到栖霞宫，一个炼药仙府的小仙姬去效忠一个司战之神，跨越如此之大！这着实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世事无常，下一秒是穷途末路还是云开月明，果然谁也无法想象得到……

而她更想不到的是，从她进入栖霞宫那刻起。她的命运，也开始悄无声息地，缓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