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 第42章 第 42 章

说回竞技大会之上，众人见着曦泽落座，皆站姿笔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之模样。

却听曦泽嗓音清冷沉寂：“你们作为这届弟子的翘楚，能走到此处已属不易，本君心中着实为你们高兴。”

他顿了顿，又道：“此次入围的十名弟子，便要进入生死门试炼，生死门素有“既入此门，死生不论”之称。现下若有谁想要退出试炼的，可尽快在此言明。待进入浑夕山，便再也来不及反悔。”

众人互相看了看，无一人有退出之意。

“你们此去山，须自行找到生死门，浑夕山环境恶劣，邪祟盘踞，妖兽聚集，素有三乱之称。那山中有一妖兽肥遗，生性嗜血如，但逢活物，饮血食髓。遇到他时，切记小心谨慎，不可莽撞。”

众人一脸认真道：“弟子定当谨遵师命！不辱使命！”

“浑夕山历史悠久，精怪聚集，若遇着些奇异之处，也莫要惊慌，只以平常心应对便可。”

众人连连称是。

曦泽“嗯”了一声，手掌反转间，一支通体莹润的碧玉狼毫执于指尖，他手腕微动，执笔于半空游走。笔走龙蛇间，金光渐盛。当耀眼的金光铺面而来之时，玄琉听见曦泽沉静轻缓的声音传来：“此去前路，望你们守望相助，平安归来……”

玄琉只觉耳边轰隆一震，下意识便闭起了眼，待再睁开眼睛，眼前高台彩旗皆已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番石山高耸，怪石林立之象。

四野不时响起一声鸟啸或虫鸣，越发显得山林幽寂诡谲。周遭萧索寂寥，乱草丛生。望着天际低垂的铅灰云团与四面呼啸而过的冷风。玄琉不禁道：“当真是个阴森之地。”

华茯抱着胳膊打了个冷战，连连附和：“对！你瞧这浑夕山，四面皆被那乌黑怨气盘结缠绕，看来此行我们需千万小心才是！”

玄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时，前方响起一阵喧嚣，他们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是几名弟子在议论如何上山寻找生死门时产生了些许分歧，一时竟有些争执不下。

一旁的蘅清见此情景，二话没说便纵身跳上近处的一块岩石之上，朝众人大声道：“大家听我说，还记得我们出发之时君上的叮嘱吗？要我们守望相助，平安回去！如今我们已被传送到了浑夕山，那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此刻切不可自乱阵脚，伤了和气。”

人群中有人喊： “那依你之见，我们现今该当如何？”

蘅清思索片刻：“前方不知有何凶险在等着我们，依我愚见，大家最好不要分开行动，我们聚在一起，就算遇到危险亦可共同面对。可若各自单独行动，万一真的遇到滑，纵是他人想去营救，只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当即便有许多人为之响应： “蘅清兄言之有理，如此我们大家便一同往山上去吧。”

浑夕山势极为险峻，众人趁着天色尚明缓缓往山顶行去。走了老半天，由于一直找不到山间入口处，众人皆有些焦灼不安，偏至黄昏时，天又下起雨来。

那雨纤细如丝。虽不很大，雨势却绵绵密密没有要停的意思。众人逐一打开了挡雨结界，一个个弧形小金罩连接一片，就着迷蒙雨色，倒显出了几分温暖之意。

“玄琉，华茯，你们俩怎么不开结界？”秋月从前面回过头，朝衣衫微湿的二人招手：“要不来我这里？淋着雨不难受吗？”

玄琉没有回答，只抱着手臂出神地盯着那雨幕。身侧华茯亦是同样神情严肃。

半晌，她伸出手掌，任雨丝滴落掌心，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我总觉得，这雨似有古怪……”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在安静的深山间却格外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秋月一愣，立刻问：“怎么了？”

前面的人听到动静也都逐一停下脚步，齐齐望向说话的玄琉。

欧阳明德不耐地皱眉：“有话就说，莫要故弄玄虚扰乱大家心神！还都等着赶路呢！”

玄琉食指和中指相触，揉搓了两下：“我并非是胡说，你们大可以手相接，很快便可发现端倪。”

欧阳明德收了挡雨结界，一脸不屑地伸出手：“我看你是太过草木皆兵了吧，这雨和普通的雨不是一……”

他声音顿住，随即脸色一变：“这是……是障眼法！”

华茯点了点头，笑了：“对！欧阳师兄真是聪慧绝顶！现在才发现这是障眼法呀！”

欧阳脸色不悦地别过头，手不由抚上了腰间。

华茯笑道：“实话告诉你，这还不是普通的障眼法呢！”

秋月也收了防雨结界，却是一头雾水：“这雨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障眼法了呢？”

玄琉以掌接着雨水：“普通的雨水，即便下得再细再小，以掌心相拖也该逐渐汇聚，缓缓流下。”

她掌心微微倾斜，朝众人道：“可大家看，这浑夕山的雨水，却是迅速浸润皮肤，一滴也未往下滴落！”

蘅清皱眉：“这邪祟法力不俗，障眼法做的如此逼真，我等竟全无察觉！”

皖离道：“是呀！我刚才还觉得这雨淋到脖子里，凉丝丝的呢！”

这时，平地里袭来阵阵凉风，直吹得四面花草飘摆，树叶作响。连带着各名弟子亦是衣衫飞舞，黑发飘扬。

寒风携卷着雨丝呼啸而过，飞沙走石间，如同千万小儿于夜间同时啼哭一般可怖森然。头顶本就不甚明朗日光逐渐被黑云掩盖。不一会儿，山间便呈现一片黯淡之色。

玄琉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妖风，从腰间抽出追月，敛眉喝道：“大家小心，有东西来了！”

随着她的一声示警，众人纷纷祭出法器，与此同时，一团巨型黑云忽而分裂成无数个云团，迅速朝众人面门袭去。

那黑云仿若无数畸形孩童，睁着猩红的双眼和细若蛛丝的四肢，吸附到人身上，疯狂撕咬啃食，甩也甩不下来！

“这……这是什么！”有女弟子大声尖叫道。

“是稚灵。”玄琉出身幽冥司，自然识得这些东西。

“凡间若遇妖邪作祟，有些落后愚昧地村子便会设法找些童男童女。开坛做法，将其活祭给妖物，妄图以此躲过灾难！”

蘅清劈开一个稚灵，冷声道：“无知凡人！若只进献一两个稚嫩小儿便会满足，那他们也就不叫妖邪了！”

玄琉点头，反手一剑挑开手臂上的黑团：“对！是以只是可怜了这些孩子罢了！由于活祭数量过多，童男童女怨气冲天，久而久之，便化形成了稚灵。这些稚灵心智简单，法力虽不太强但却难缠至极！且一般只能寄生在法力更强的邪祟身侧，供他人驱使以此增进法力。”

华茯一鞭上绑了数十个稚灵，挑眉喊道：“嚯，原来只是马前卒而已呀！我说一个个法力怎么这样弱！快回家找你家大人出来！少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那一团稚灵被她如此奚落，猩红小眼不住颤抖，瞬间抱做一团，大声嚎叫啼哭！别的稚灵闻声亦是张开大嘴大声呼应！一时间，鬼哭狼嚎声响彻山间，蘅清堵着快要被刺破的耳膜，瞪着华茯：“他们心智不全！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本太子都快要被震聋了！”

华茯气急败坏，狠狠拍向那稚灵脑袋：“还哭！再哭我就把你们全部烧成灰！”

哭声立时变得更大更撕心裂肺！哭声自四面八方钻入耳朵，只颤得人心尖一阵阵地发疼发紧，连带灵台也有了些微的混沌。

蘅清捂着心肝对着华茯嚎叫：“你说实话，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吧？我看你就是想我们死的快点！”

玄琉大声道：“是千灵夜哭！快堵住耳朵！”

她挥剑扫开一排小鬼： “这哭声若是一直听下去，便会心生郁结被他们控制自残而死！大家若是觉得心有悲恸，切记要迅速默念清心咒！”

蘅清大骂：“果然是小鬼难缠！会的花样倒挺多！”

华茯朝他冷哼：“你快闭嘴吧！仔细再听一会儿你提剑把自己脖子抹了！”

那稚灵哭声不减，生生不息。众人凝神念咒间。奈何那些稚灵偏偏飞到人耳际，对着耳朵大声啼哭，甚是可恶！

蘅清终于无法忍受，拽起肩侧稚灵的脖子狠狠摔向地面，朝一旁大喊：“这样不行！皖离！拿蟹脂锣来！”

皖离面上一喜，点了点头，迅速从袖中掏出一青光耀眼的物什，抛给蘅清：“太子接住！”

蘅清足间轻巧一起，飞身跃向高处树杈，站定，拿起手中蟹脂锣，对着下方一片狼藉，狠狠一敲！

震天的锣声惊起万千林中飞鸟，蟹脂锣回旋的金光徐徐向外扩散，蘅清又接连敲了数下，那些稚灵被刺耳锣声惊扰，先是以哭声回击，奈何蟹脂锣乃北海万年巨蟹皮肉制成，响声震天惊海，稚灵抵挡不住，不一会儿便四下乱飞，扭曲的手臂捂住耳朵，发出阵阵刺耳尖叫！

蘅清一脸得意，边敲锣边道：“这蟹脂锣可是我北海驱邪首屈法器！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我让你们还给爷爷我哇哇乱叫！你爷爷我现在就要让你们这些小崽子知道，你爷爷永远是你爷爷！哈哈哈哈！”

他那一副癫狂至极的模样令人甚是无法直视，华茯推了推玄琉：“你确定心有郁结者只会自残？会不会也有例外，比如变成癫狂疯子或者喜欢称自己是别人爷爷的？”

玄琉：“这……”

直到那些稚灵被锣声击得蔫在地上瑟瑟发抖，蘅清才神清气爽地跳下树枝，朝众人骄矜地摆摆手道：“大家不必言谢，不必客气！不必对本太子太过崇拜，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众人：……

华茯皱眉道：“少在这儿嘚瑟！既然这些稚灵都是寄生在更强的邪祟身上，想必这正主也快坐不住了！”

玄琉：“对！我猜他……”

破月银光一闪，直直指向头顶黑云：“应该在那！”

纵然方才场景缭乱，可那团黑云却始终盘结在众人之上。此刻，仿若作为回应般，那云团猝然从内发出一阵柔媚微哑的笑声。

玄琉立刻大声朝众人道：“列禁妖阵！”

众人见此情景，皆是迅速持起长剑，极为整齐有序的排成一列。法咒声起，肃穆悠扬，长剑剑间逐渐升腾起一派瑞光法印，将那黑云困在其中。

“真是一群调皮的孩子！” 那声音再次响起，音色袅袅，雌雄莫辨。似斥似叹，仿若慈祥的长辈对家中顽劣小辈无奈地叹息。

黑云之中紫光轻巧一现，只听“啪”地一声响，众人法阵应声而破，法印符咒瞬间化作点点光屑，四散于空气之中。

未曾想到对手竟如此厉害，只用一招便破了十人合力的禁妖阵！众人神情皆是一凛，颇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那团似雾似烟的墨团。

与此同时，云团之中慢慢涌现出点点紫色流光。紧接着，那黑色云团猝然一分为二，待下端雾气散去，一似豹似虎的妖兽躬身向前，肥厚巨爪重重拍向身下泥土，伏在地面朝一众弟子怒目而视，厉声嘶吼！

一袭暗光闪烁的墨色衣袍垂坠铺展，那团云雾也逐渐幻化成那衣袖袍角的流纹波涛，如浪起伏，光芒闪耀间，一男子身姿渐现。

他骑坐在那豹兽背上，头戴立乌高帽，下颌流苏垂带随风左右飘摆，如玉山堆砌，凌然不可侵犯。阵阵阴风里，竟有一种怡然自得的诡异和悚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