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 第41章 第 41 章

时光如水流淌，转眼之间，竟阶大会便在众人期盼之中拉开帷幕。

这日天高云阔，繁花葳蕤，参学境绵延雄伟的围墙之上，遍插的彩旗迎风招展，烈烈而响。处在热闹中心的校场，一众弟子身着参学境的统一青衫，如早春破土而发的青竹般苍翠挺拔，生气盎然。

九川玄玉打造的巨型仙台上，仙使手执拂尘，沾了前端白玉莲花盘中的圣水，不时洒向场地内弟子的衣衫发间，右侧独立高架之上，亦有仙使随那洒水动作，不时敲一声身后玄铁宝钟，肃穆庄重，悠长绵延。

待钟声散去，场内鼓声渐起，铿锵有力，咚咚而响。直敲地人血脉偾张，心潮澎湃。

此时此刻，最受人瞩目的当属校场正中的巨大高台，那高台由浮沉仙山百年一出的远秋神木搭建而成，木身黝黑发亮，凑近隐有淡香溢出。四面绳索相连处刻着清光佛印莲花纹，肃穆庄重。于满天喧嚣中增添一抹肃然之气。此时此刻，白屿仙师便端坐在这高台正中，手中宝琴琴音悠远蓬勃，时而如铁马冰河，滚滚而来。时而又如百鸟朝凤，气势恢宏。一群身姿轻盈的仙姬在其身后，跟随者节拍，以小锤各自击打着乌木藤架上的排排编钟附和。回音淼淼，空灵清脆，甚是引人入胜。

此情此景，纵使是像玄琉这般随性淡然的性子，也不由觉得心口血液沸腾几乎要冲出胸膛，只想即刻伴着这激昂曲调，踏长风，除妖降魔，守护山河！

她心中清楚，这便是法力高深弹奏者的绝妙之处，一曲可取人性命，一曲亦可送你直上青云，翻覆之间，只教人不知不觉便深陷入弹奏者的世界。不由在心中对白屿仙师又佩服了几分。

身侧秋月不由赞道：“白屿仙师这一手琴音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呀！”

前端映寒闻言转头，点着头小声道：“不错！听闻就连前掌乐仙君的一手过境琴也是咱们白屿仙师所授！”

皖离道：“师尊如此风华无量，弟子与有荣焉！”

玄琉却是抓住了重点，皱眉道：“前掌乐仙君？”

天界规矩，各仙君镇守一方，非作古羽化，一般是不会轻易退位的。是以玄琉不免有些疑惑。

前端华茯闻言眼眸黯了黯，压低声音解释道：“从前的掌乐仙师便是尤璃殿下。自她陨落后，音律乐曲日渐式微，修习者甚少。慢慢地，天界便空下了这个职位。”

众人闻言面上不由浮现出些许惋惜之色。

皖离喃喃道：“可叹白屿仙师的一手好琴音，却是没有弟子将其传下去了。”

蘅清加入群聊，凑近搭话道：“哎，只可惜本太子一心都在曦泽君上所授水系仙法之上，不然以本太子之聪颖智慧，若跟随仙师修习些时日，也就不愁仙师这一手好琴音会后继无人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无语地拉长声音：“哦……”

蘅清：“喂！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是不相信本太子的天赋吗！喂！怎么都不搭理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无视本太子！”

几人吵吵嚷嚷，那头儿一曲方闭，便由掌教仙使高唱道：“落月山河，引吾以报！浩渺六界，待尔入霄！参学圣境，言教己身……”

掌教仙师之声响彻云霄，一连说了好些鼓舞人心，激发斗志的陈词。最后结尾处更是声若洪钟，击人心神！待他话音刚落，万千神鸟一时齐飞，遮天蔽日，甚是震人心魄！玄琉打量身边众人的神色，见大家脸上皆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与骄傲，心也不由跟着激昂兴奋起来。

掌教仙师之后便由宫珏上台，简明扼要的陈述了今年竟阶大会的一系列规则与惩戒。原来今年采用的是轮轴式的对决模式，将所有选手打乱分成不同的组群，由抽签来一一对决。待一轮对比结束，胜出者再以同种方式进行第二轮比试，以此类推。而最后留下的十人，才能进入今次竟阶大会的终极赛场-生死门试炼。

宫珏话音刚落，便有仙童拿来签筒于一众弟子面前，让他们逐个抽签。

待一炷香过后，被分为不同组群的弟子开始按照抽签的顺序逐一上场。

日光明耀，将高台的彩旗拉成条条纤长肃穆的影子。在激越喧嚣的对决鼓声，第一组对决选手缓缓步入场中。

玄琉抬眼望去，不想在第一组就看见了熟人。竟是与他们打过架的欧阳明德抽到了第一签！那欧阳脸伤已愈，此时看去，倒也是个眉眼周正轩昂的俊公子模样。他背手而立，目光似乎向台下搜寻些什么，待停到某一处时，眼眸一亮，面上涌上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玄琉顺着他的目光，见人群中，茵兰与台上之人目光短暂一触，便迅速低下头去，俏脸微红，仿若人间四月桃李花，一枝含香带露，不胜娇羞。

玄琉心中暗叹：看来天上人间，皆逃不过情之一字。想来只要是男子，都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最为孔武有力，所向披靡的光辉形象。

一旁蘅清皱着眉头：“这欧阳朝自己的对手脸红个什么劲儿呢？瞧他那猥琐不堪的眼神，莫……莫不是个断袖吧？”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那他前几日故意和本太子打架，莫非看上了本太子？？”

随即一脸郑重地朝皖离吩咐道：“皖离，你最近定要保护好本太子的人身安全！对本太子一定要做到寸步不离才是！明白了吗？”

却说台上欧阳收回视线后，先是中规中矩地朝对面弟子行了个礼，而后眉峰一挑，反手便从后背剑匣抽出宝剑，如振翅鸿雁，迅速朝对面那名弟子刺去。

因竞阶大会规定，凡对决者必须做到点到为止，不可重伤同门弟子。是以各弟子的剑锋都皆已封印，但瞧欧阳手中的宝剑剑身依旧瑞光笼罩，剑锋凛冽争鸣。显然是一柄不可多得的上等法器。当日他赤手空拳与蘅清对打也未入下风，如今多了宝剑加持，更显得身法如雁，招式蓬勃凌厉。

欧阳攻势迅猛，对面的弟子也非无能之辈，手执青锋连连抵挡，亦将周身各处守得严丝合缝，不露半丝破绽。二人难分伯仲，一时间打地光电流转，火花飞越！第一组对决就这样精彩，众弟子不由都屏住呼吸，暗道过瘾！

欧阳薄唇紧抿，见对面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也不着急。只是一改方才的凌厉之势，推剑如棉，剑招如云中锦缎，滑腻婉约，灵巧滑向对手肋下与脖颈。对面弟子见他出招诡谲如蛇，一时刚硬一时绵柔，一时间被这刚柔并济的剑法给打乱了心神，一改方才的从容淡定，逐渐变得左躲右闪，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恰逢此刻，欧阳一个推窗送月，迅疾飞身上前，作势要攻向那弟子脖颈，可方才他几次在此虚晃，那弟子以为又要使诈，下意识便折剑去堵自己肋下空门。却不料此举正合欧阳心意，他一个勾唇，剑如蛇信，只听“噼啪”一声厉响，那弟子长剑便被击落在地，脖颈三寸，青峰冷冽，胜负已定！

蘅清忍不住大呼：“鸡贼！真是鸡贼！”

台上欧阳明德闻言墨瞳一斜，颇为不屑地瞪他一眼，却听宫珏一锤定音：“第一局，欧阳明德胜！”

欧阳明德立刻一展笑意，甚是得意地朝蘅清翻了个白眼，意气风发地在一众弟子簇拥和欢呼声中走下了高台。

欧阳明德博了个开门红。之后几组的弟子实力也都不弱，各自按照顺序比拼，高台之上，一时刀光剑影，精彩纷呈。

玄琉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的动向，不时在心中点评着各个弟子的招式法术。约莫过了两柱香后，华茯被点名上了场。

玄琉见她神情骄傲洒脱，长鞭如电，挥洒自如。几次甩向高台地面时，玄琉都为那颤巍巍抖动不已的台子深深捏了把汗，唯恐它被华茯一个激动给抽散了架。在这场竞阶会后，天界还曾流传出一个著名段子：想那蓬莱岛华茯郡主，悍猛不似寻常仙姬！若问姻缘为何迟迟不来，却看那一鞭便可将千年远秋木擂台抽散！呜呼！又有何人敢近其身哉？”

华茯仙法卓著，出招凛冽，获胜得可谓全然没有半分悬念。

而在之后的两日的初级竟阶比拼中，蘅清，皖离，映寒和秋月也都各自在场内发挥出了不错的成绩。玄琉抽的顺序靠后，亦是一路披荆斩棘，咬紧了牙关，终于杀出重围。

待第一轮的比拼结束。第三日，便由宫珏仙君逐一点名，选出既定入围的十人，再次站于高台之上。

玄琉方站在台中，便听见一旁欧阳明德小声朝另一人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又和他们分在了一起！不过你不要担心，到了生死门试炼，若他们敢欺负你，我定然要他们好看！”

他身边的那个声音听着倒是柔柔弱弱：“多谢欧阳师兄了，前路艰险，你也要保重自身，一定小心才是呀！”

欧阳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好……好的！我记住了！多，多谢师妹关心！”

一听这声音，玄琉便要绝倒在地，果然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不想素日垫底的茵兰，此次也这般突飞猛进，竟然进到了终极试炼。

秋月忍不住撇嘴：“王八配狗，天长地久！”

玄琉忍不住瞪大眼，一脸吃惊地望着秋月：“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一向温文尔雅的秋月竞也开始骂人了？”

秋月神色如常：“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而已！”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山楂糕，递给玄琉：“快吃一块吧。我听了她那声音，忍不住想反胃！”

玄琉又看了窃窃私语的那二人一眼，笑着将山楂糕扔进了嘴里。

这时，台前宫珏转过身来，轻咳了一声，众人立时噤声站好。却见方才宫珏身后空着的长椅之上，曦泽缓缓落座。

玄琉自禁闭结束后依旧每晚会去栖霞宫，但曦泽对她的态度却依旧是不冷不热，每日解毒施针后，他眼皮都懒得朝她抬一下便打发她赶紧离开。玄琉惯是会看脸色的，自然也不愿贴他的冷脸。但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还是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分内之事，只盼早日为他解毒完毕，二人便可再无瓜葛。如今曦泽体内淤毒虽已被清理的七七八八，但残毒入体，稍不注意，反而更容易卷土重来，是以她也不敢大意。这几日更是紧赶慢赶地将药浴和排毒丸提前做了出来，于前夜一股脑都交给了宫珏。

宫珏一脸笑意地收了药丸，道：“君上今日休息的格外早些，睡前特意吩咐小仙。玄琉丫头明日就要前往浑夕山试炼，今夜无须解毒，早些回去休息便可。”

玄琉点了点头，那些药丸的注意事项与使用方法细细朝宫珏交待了一番，便准备告辞。

却听宫珏听着听着却笑了起来：“竟阶大会如此繁忙，玄琉丫头还惦记着君上的病情，当真是有心了。”

玄琉看了眼前端紧闭的房门，趁机机会卖乖：“之前在禁室思过时，还曾担心过君上体内余毒会不会趁此反噬，好在他吉人自有天相。此去浑夕山估计还需一段时日才能回来，这些药就劳烦宫珏大人按时给君上服用了。”

宫珏点点头：“你且放心吧。”

顿了顿又忍不住叮嘱道：“生死门试炼非同小可，仙姬千万小心应付才是。”

玄琉：“劳宫珏大人牵挂，玄琉定当谨慎。”

宫珏笑着点头：“祝玄琉丫头，此去所向披靡，旗开得胜。”

待女子背影远去，宫珏身后房门缓缓打开，从内步出一人。

月华倾洒满衣襟，那人周身风华气度却比那月色还盛几分，满天星辉倒映在他眼眸，平日的冷清疏漠便淡了下去，进而生出些许含情柔意。端得是一派风月无边的好姿容。

他瞧着宫珏一身的大包小包，皱起眉头：“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宫珏笑地颇为无奈地举起手臂：“这些都是玄琉丫头给君上您配的药。”

曦泽俊脸一脸嫌弃：“这么多药灌下去，是怕本君死的早吗？”

“君上何出此言，玄琉丫头也是一番好意呀，难不成君上如今依旧瞧玄琉丫头不顺眼吗？”

曦泽静了须臾，淡淡评价：“目无礼法，行事跳脱，咋咋呼呼，毫无修养……”

宫珏叹了口气：“停！停！君上怎可如此评价人家一个小姑娘？要我说，君上也太过不近人情了些，虽说玄琉丫头之前打群架确实是影响不好。但她对于给君上解毒一事，可谓是十分尽心的，明日她要进浑夕山了，君上却连家门都不让人家进一下，此举甚是不妥，着实不合礼数呀！常言道，这个滴水之恩……”

他噼里啪啦说的正兴起，忽觉得周遭空气瞬间凝结成冰般冷入骨髓，不由稍稍回过头去，便见身后一身低气压隆重的自家君上。

宫珏被呛了一下，轻咳两声：“小仙忘记了，小仙还要赶快将这些药一一分类，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