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故人归 第43章 第 43 章

“何方妖物！胆敢在此作祟！”

欧阳明德初生牛犊不怕虎，厉声喝道。

她身侧的茵兰拉了拉欧阳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自己则缓缓朝前一步：“这位前辈！我等乃天界参学境弟子，特奉家中仙师之命来此行事。今次偶遇，若有冒犯得罪之处，还请您雅量海涵！”

茵兰此番言论，得体守矩的拉出参学境的旗号。私以为那妖物闻之定会有所忌惮。岂料他只是懒懒地翻了翻眼皮：“有趣！”

他狭长眼眸望着远处：“这一代的参学境，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混得进去，莫非那白屿已老的不能用，这就撒手不管了？”

茵兰面色一怔，勉强维持着镇定道：“前辈何出此言？我等只求速速进入试炼之门，还望前辈莫要为难我等小辈！”

男子却是凉凉一笑，只瞧着手中团扇扇面，似乎连看都懒得看茵兰一眼。

“还同他废话什么？好话歹话都已说尽，他既没有想让的意思，那便看招吧！”华茯说着，长鞭便向那男子门面甩去。

却见那男子轻轻一笑，徒手一把便拉住那长鞭末尾，反手一推，华茯还未反应过来，便一个趔趄重重撞到身后蘅清怀中。

蘅清登时跳了开来。

华茯被这一甩一推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牙切齿指着蘅清：“你！”

蘅清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华茯，慌忙解释：“我……本太子是一时受惊手滑了，失误失误！”

那男子看这二人，唇角含笑：“落花有意水无情，可惜！”

华茯盯着那男子：“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纠缠我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男子笑意不甚明朗：“我想做什么？”

他掌心微微一抬，盈盈蓝光缭绕指尖，地上那些东倒西歪的稚灵见状，一个个明眸发亮地窜上半空，争先恐后贪婪地去吸那游丝般的蓝光。

“瞧瞧这些小可怜们，被你们折磨成什么样儿了？”他低低叹息：“你们伤了我的宠物，该怎样补偿才好呢？”

他慢条斯理地回头：“不如……你们把命都留在此处，长长久久地陪着我这老人家，好不好？”

便见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变。此人法力高深，性情亦是古怪刁钻。虽挂着一副玩笑嘴脸，但见他此前行径，想必是会说到做到！

众人便都极有默契握紧了法器，蓄势待发地盯着他。

那男子嗤笑一声，瞧着众人：“怎得？又想围攻我？”

场面一时便有些难看，这时，角落的玄琉走上前去，沉声道：“前辈既无恶意，又何必一直诓吓我等小辈？”

男子眉眼一跳，抬眸笑意盈盈地打量了玄琉一会儿，才说：“你又怎知我是诓吓你们？不是我自吹，杀你们几个小崽子对我来说，岂非易如反掌之事？”

玄琉一脸淡然：“我等自然相信以前辈之能，只需动动手指便可将我们一网打尽。但晚辈亦知，前辈不会也不能这样做。是以眼下只能过过嘴瘾罢了。”

“呵……”男子眉眼虽含情带笑，眼眸深处，却是一片料峭的寒寂之色，身子微微前倾道：“此话怎讲？”

秋月凑近她，小声道：“玄琉，我看这人来者不善，他有什么不敢对付我们的？方才他可是顷刻间就毁了我们的法阵呢！”

玄琉轻拍秋月手两下以示安抚，又道：“浑夕山作为此次试炼之地，参学境必会对其提前查验，若前辈真是盘踞在此的邪祟大妖，此等通天之能，天界怎会放心我等进入？方才听前辈言语之中，不但知晓每届参学境弟子都需来此试炼，且对白屿仙师也极为……熟稔。是以晚辈大胆猜测，前辈多半是被仙师们授意特意在此等待我们的吧？”

男子眉峰一挑，轻哼一声，团扇遥指着玄琉：“倒有几分脑子。”

“我非你们天界自己人，如今被白屿那糟老头拿捏驱使，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

众弟子听见他竟然将风华无量的白屿仙师称为糟老头子，无一不是一脸震惊，面面相觑。却见那男子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团扇，面上颇有些烦躁：“算了，同你们这些小辈解释这些做什么？”

他说着，将手中团扇轻轻一抛，那团扇便于半空之中不住旋转开来，男子掌心捏印，缓缓一推间，那团扇便越变越大，直直飞入不远山边一处石林与之其融为一体。扇面波光流转，带起地动山摇的轰隆声，不绝于耳。随着那蓝光越来越激荡耀眼，一扇厚重石质大门缓缓从内打开。

众人喜喜悦万分，看向男子的眼神不由都带了几分感激之色。

蘅清更是朝他一揖到底，郑重感谢：“原来前辈竟是自己人，方才我等多有越矩之处，晚辈在此向前辈真挚致歉！”

众弟子也跟着齐齐躬身行礼。

男子神色倨傲：“你又怎知我是在帮你们还是落井下石？实话告诉你们吧，其实刚才我放出稚灵，原本只是想看看你们水平如何，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摇着头道：“如今的参学境学子，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了。”

众人听他说话毫不留情面，面上不由都浮现出些许尴尬愧然之色。

男子却是摆了摆手：“时日不早了，你们可以进去了，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生死门凶险，纵然你们的仙师已开启机制，能在危机时刻将你们传送回参学境，但是是齐齐整整的回去还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回去，这可是说不准的事。”

蘅清站了出来，抱拳笑道：“多些前辈提点。晚辈知晓前辈心中瞧不上我们，觉得我们是一群绣花枕头。可晚辈还是想说一句，纵使现在的我们资质平平，甚至于六界，也不过微末存在，但我等护卫苍生之心和坚守天界之情却如磐如铁，可昭日月！有道是：宣父尤能畏后生，丈夫不可轻年少，焉知今日之蝼蚁，他日亦不可撼动天地乎？”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叫好附和！

蘅清大声喊道：“所以，生死门试炼，纵有千险，我等也会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众人被他说的心潮澎湃，皆大声喊道： “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男子微微一愣。

参学境内，站在瞻天眼前的几位仙师，目光也皆露出赞叹之意。

萧池更是叹道：“蘅清此子，假以时日，或可成四海之首。”

身在浑夕山中的蘅清，此刻并不知自己得了仙师这般高的评价，他朝那男子又行了一礼，道：“前辈叮嘱，我等铭记于心。如今天色渐晚，试炼迫在眉睫，还请恕我等先行告退。”

众人亦是神情严肃，一一朝男子行过礼后，便开始平整有序地往石门深处慢慢行去。

男子两手撑在脑后，看向众人的背影，慢悠悠地道：“肥遗性残，小家伙们，祝你们好运！”

却说众人方走入石山内部，身后大门便猛地重重合上，石门带起的尘土纷纷扬扬，直呛得人忍不住咳嗽连连。众人适应了眼前的暗色，一条不甚宽敞的甬道便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甬道笔直狭长，一直延伸至黑暗深处。仿若一只困在牢笼的巨兽，正沉默地张开爪牙，静静等待着将要入口的美味猎物。

玄琉敛眉：“前方一切皆是未知，大家千万小心。”

华茯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须臾，又退了回来：“这路甚是狭窄，大家最好两两一排，若有突发情况，也可及时照应示警！”

“玄琉，我和你一排吧，这里那么黑，万一那肥遗突然出现……我有些害怕！”秋月声音有些颤抖，拉着玄琉的手道。

华茯皱着眉头：“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不都在这儿呢吗？再者，此行目的为了通过试炼，打败肥遗！既然早晚都会遇见，还是尽快做好心里准备的好！”

一群弟子中，华茯由于身份尊贵，法力又属上乘，众人轻易不敢与之结怨。加之眼下她这一番话，口气听着虽不甚柔和，但细细思量倒也全然在理，便都点头表示附和，唯有蘅清“切”了一声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整个肚子里面就一个胆长得最大，天不怕地不怕？”

华茯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道：“若不是方才你说的话还中听，加之这山洞狭窄，本郡主不介意在诛杀肥遗前先拿你练练手！”

蘅清对她的威胁嗤之以鼻：“你真是……粗鄙不堪！”

映寒见着二人又要开始掐架，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眼下时间有限，我们还是快些找到生门方是正事呀！”

华茯冷哼一声，算是暂时息鼓的意思，蘅清却是没搭理他，在袖子里摸摸索索了半天，才道：“找到了！”

说话间，他袖中拿出一个绣着月下清荷锦带，皖离不由道：“太子殿下，这是……”

“

“银鲛珊丝？”

蘅清从锦袋中抽出些银丝，那银丝纤细如发，润泽如贝，火折映照之下，丝线周身隐有流光闪过。

“鲛人善织，这银鲛珊丝乃鲛人族千年冰丝所制，赤火燃之不断，仙法攻之不裂。”

他指尖微微使力，方弹向那些鲛丝，便听得一阵如铃铛般的响声，沙沙不绝。

“大家可将此物系在各自手腕之处，若在路中突遇危险，拉动鲛丝，它便会立刻发出铃声示警，黑暗之中，大家也可根据声音和流光判断彼此之间的位置。”

这倒果真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难得的是现下正被众人所需要。

秋月不由赞叹：“从前就听说，北海之地富饶丰硕。宝物珍奇更是数不胜数。今日一见，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华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小声道：“显摆……”

蘅清命皖离将鲛丝一一发给众人，众人道了谢，对蘅清三不五时的从身上掏出些珍奇宝物法器亦是感到深深的艳羡和赞叹，不时出声恭维了几句。

蘅清一撩额前碎发，一脸傲娇地斜瞥着华茯：“诸位言重了！不过是家有千金，搜寻起宝物自然比那些穷乡僻壤的荒冷仙门来的容易些罢了。况且这些东西，对我们北海来说，是算不得什么的！”

华茯再次深吸了口气，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得皖离“咦”了一声。

蘅清：“怎么了？”

皖离：“殿下，这银鲛丝您是多给了我一根吗？”

他摊开掌心，便见一条流光银线静静躺在上面，皖离道：“怎么还剩下一根？”

蘅清盯着那银线，眉头徒然一凛：“不可能！我方才数的清清楚楚，二十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一根不多，一根不少，若真是如此，那……

众人脸上皆是一凌，适才注意力都集中在华茯和蘅清的唇枪舌战，若是此时此刻，悄无声息地少了一人，想必大家也都未在意。

众人思及此处，不由皆往左右看去，便听见一名弟子惊声叫道：“景枫师弟呢？”

欧阳明德面色如霜：“怎么回事？方才他不是同你一道进来的吗？”

玄琉抬眼，见说话的正是之前在暗室曾昏过去的那名弟子，此时他神色分外惊恐惶然颤着嗓子朝欧阳明德道：“对呀！方才进洞时他明明还在我身边，就在方才，太子殿下说话时他还跟着笑了两声呢！这……这怎得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欧阳身侧，茵兰俏脸微白：“莫不是……被肥遗给掳去了？”

此言一出，洞中瞬间一片死亡般的寂静。

一个活生生的弟子，在人群里，蒸发一般不见了踪迹。饶是众人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由心生恐慌。空气里，仿若能听到众人擂如鼓声般的心跳，那是不安和对于未知一种本能的恐惧。

欧阳抿了抿唇：“我去前面找一找！”

言罢便往前跑去，胸前却银光一闪，欧阳垂眸，就见玄琉破月一横，挡住了他的无路。

欧阳眉毛一掀，怒道：“你这是何意？”

玄琉淡淡道：“前方之路一切未知，你一人前去怕是不妥。”

“你的意思，那便是不管景枫了？”

玄琉抬眼看着欧阳，一脸平静：“这甬道狭窄且多岔道，极易迷失方向。稍不留神，怕便会走不出来！”

华茯抱着胸道：“若再于路上孤身碰到肥遗，折在这儿的就不止是你的兄弟了！”

蘅清也道：“对呀！此地乃肥遗老巢，它在暗我们在明，你冒然一人在此乱跑，岂不是上赶着去送死？”

欧阳一脸鄙夷之色：“你们怕危险，老子可不怕！”

“你给我让开！别逼我出手打女人！”他作势就要去推玄琉手中地破月，谁知还未出手，玄琉便将剑一把收回腰际：“你错了！我并非要拦你。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一腔孤勇成不了任何事，生死门试炼既已开始，是现在就去送死还是大家同心协力共克难关，都是个人选择！”

说罢，却是再也不看那欧阳一眼，只朝众人道：“大家两两一组向前，若遇危险，大声示警或是拉动鲛丝都可！ 肥遗狡诈善惑，若是耳边听到了什么，万不可深究沉溺，以免被其迷惑！”

所有弟子依次排列，众人屏住呼吸，往洞内深处行去。

队伍末端，欧阳沉默地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梗着脖子跟了上去。

“欧阳师兄，我同你一道吧”茵兰站在他左侧，柔声说道。

欧阳此刻才面色稍霁，面上露出些许温柔之色，道：“你跟好我，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玄琉站在最前，低头将手中火把点燃，逐一传递给身后弟子。一簇簇的火把举起，不一会儿，原本黝黑阴暗的洞内便亮如白昼，一览无余。

而伴随着明耀亮光，整个洞内的面貌终于在众人眼前一览无余。

只见目光所及的石壁上，到处遍布着深浅不一，大大小小的刀剑痕迹，足可见前人在此有过怎样的一番激烈之战。而边缘之处，大片的暗色痕迹墨团般绵延向前，纵然时日已久，也不难分辨，那是血迹干枯后又再次被溅洒覆盖，日积月累经年所致。

“小心脚下！”身后映寒适时出声。

他话音未落，秋月便踢上一物，给狠狠地绊倒在了地上。手掌不经意摸上一坚硬浑圆之物。方一抬眼，便“啊”地尖叫了一声。

玄琉忙弯下腰将瑟瑟发抖的秋月给拉了起来，而借着火把亮光，她也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只见众人右侧的一处空旷之地，森森白骨堆积如山，人类头骨和不知名的妖兽骸骨凌乱地散落在地面，有些残肢还挂着些暗红碎肉，正发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显然，这些便是那肥遗吃剩的口粮了。

“我的天！它这到底是是吃了多少……”皖离不由惊道。

却听到地面之上传来些许“沙沙”之声，那声音如某种软体动物柔软腹部贴着地面而过，蜿蜒盘摆，细微到几乎要听不见。但玄琉耳力颇佳，立时便将手举起放在唇边：“嘘！禁声！”

华茯侧耳听了须臾，不由道：“你们听！”

蘅清皱眉道：“听这声音，倒是向从这石壁之后传来的！”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它就在这儿呢！吓死我了！”随行的弟子捂着胸口，颇为庆幸地说道。

“咦，这石洞之中怎么还下起了雨来呢？”最靠边缘处站着的一名弟子，摸了摸头顶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在手中搓了搓，皱眉道：“这雨怎么有些粘……有些……”

说话间他有些疑惑地扬起头来，这一扬不打紧，却见一双灯笼般猩红可怖的双眼蓦地逼近眼前，伴随着“啊！”地一声惨叫，那弟子整个人便被猛地掀了起来！

银鲛丝于半空急急作响，刺耳非常！众人闻声，立时祭出法器，聚做一团，法器一致向外，对准那团兀自摇摆的巨大黑影。

玄琉定睛看去，只见一巨型黑蛇正直起身子，狠狠撕咬着那名弟子。它通体布满黑色鳞片，头颅巨大骇人，整个身体足有三尺余粗，从唇舌处一分为二，竟分成了两个蛇尾。左右蛇背之上，一排排铁钩般的犄角正狠狠地拍向地面，直震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