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水时代 第23章 1-23

童年低头查看刚植入意识监踪芯片的位置。外观上，只有一个细小的针眼，在治疗敷料胶体擦拭过后已几乎看不见，但周围的皮肤却迅速泛起一片深色的淤青，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甄凤递过来一大杯复合营养饮料：“喝点这个补充能量！回去后别揉那块淤青，这东西揉不散，越刺激肿得越厉害。”

赵然斌则递过一个冰敷治疗袋：“用这个冷敷。三小时后撕拉般的疼痛感会明显缓解。明天在军部我们会为您做后续处理，很快就能恢复。”

童年没有推拒，收起冰袋，仰头将饮料一饮而尽，才开口道：“能配合的，我都会配合。但我有一个底线，请您二位务必记得——此次合作仅限我个人与贵方之间，请不要让我的家人知晓任何细节。我不希望他们刚刚稳定下来的生活，被任何意外打乱。”

赵然斌公事公办地回应：“这一点在合作协议草案中已有标注。”

“这不是标注，是底线。”童年的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保密协议我不会改动，但合作协议的细则条款，我今晚看完后会提出修订意见。”他用手背擦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动作间透着一丝疲惫的倔强。

赵然斌点头：“可以。”

“还有一件事。”童年补充道。

“请讲。”

“我不喜欢听太多说教，或者他人对事件、事物单方面的描述。我更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这个世界，尤其是与生命相关的一切。你们可以基于对少将最有利的方向给我操作指引，这是合作的一部分。但除了我的双亲，我不喜欢任何人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来‘教育’我。这算是我的个人癖好。”

个体生命因其独特性而美丽，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更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当然。”赵然斌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心下却道：这癖好倒是特别。

“如果没有其他嘱咐，我先回去了。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通过区块联络器沟通。哦，对了……”童年指了指植入芯片的位置，“当坐标显示我在家时，希望尽量使用飞讯文字沟通，减少即时通话次数。可以吗？”

赵然斌：“我们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多谢。”童年说完，利落地起身离开悬浮囊，踩上平衡车，身影迅速消失在小区入口的夜色中。

甄凤关上悬浮囊的门，才开口道：“意识监踪芯片，他几乎没多问一句就同意植入……万一是什么别的东西怎么办？他之前还担心自身安全，现在又似乎什么都放得开，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戒备心强，还是太过天真。”

赵然斌望着童年消失的方向，缓缓道：“在你看来他可能只停顿了几秒，但他的意识髓鞘上瞬间闪过了十几个权衡的念头。他并非全知全能，而是极其识时务。他快速分析了现状和所有信息，选择了最不会让自己和家人陷入困境的道路。他非常清楚，事态升级的速度和高度，连你、我，甚至少将都未必能完全掌控。以他个人，无论是实际能力还是意识层面，都无法拒绝我们的安排和我们给予的一切。”

赵然斌全程“阅读”了童年意识髓鞘上的信息流。他思维发散极广，整合信息速度惊人，推导过程流畅，逻辑性极强。更可贵的是，他不像许多普特人面对超特人官方组织时那样，容易变得唯唯诺诺，丧失主见。当童年确证了悬浮城存在**的阶级和保卫等级差异后，他明显产生了排斥情绪，但随即又迅速完成了一次在已知前提下的理性选择。他保有锋芒却不鲁莽，没有立刻激烈反对，而是愿意承担在这座城市生活所必须面对的、那些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等价交换。

甄凤叹了口气：“唉，为什么童年偏偏是个普特人？我们这次，真算是威逼利诱了。”作为洛书军成员，他很不喜欢这种以上临下、半强迫他人做出选择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个普特人。

赵然斌淡淡道：“我感谢他如此从容地接受和配合。他意识髓鞘里闪现的奇思妙想，有些看似天马行空，但我不得不承认，那并非全是无稽之谈……如果他当时提出拒绝，我不敢保证我们一定不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

甄凤揉了揉额角：“他越是这样顺从，我反而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赵然斌没有接话。作为智明者导师，她在执行计划时心理负担极小。求知欲和谋算本能往往凌驾于个人好恶之上，她天然青睐头脑清晰的人。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有些微的期待，想看看这个性格果决的年轻普特人，接下来还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意料之外的“回馈”。

甄凤作为辅员文职，同时也是全维原子持有人，天性更具同理心，温和可亲，但也因此更容易产生心理负担。

甄凤不解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让家人和同事知道他与我们有关联？对普特人来说，拥有超特人朋友，尤其是军方的朋友，是很有面子的事，能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提升地位。说起来，他好像也没跟同事提过家里有三个超特人，两个在军方，还有一个是全维原子持有人。全维原子多珍贵啊！如果他同事知道，很多事情都会顺利很多。这男孩，真是够特别的。”

“所以说他识时务啊！”赵然斌解释道，“他刚结束意识协同恢复期，在军方面前无法隐藏信息，但对于周围交往不深的同事，他透露的个人情况越多，给他父母带来的潜在麻烦就可能越多。” 说到这里，赵然斌内心不禁对这名叫做童年的青年生出一丝真心的欣赏。

甄凤恍然：“看来他很爱他的家庭。”

赵然斌：“那是必然。几次接触我都能感觉到，他将家庭的完整和安宁置于最高优先级。更何况他看得太透彻了，完全明白‘知道得越多，麻烦越多’的道理。少将目前的情况牵扯出的关联，庞大到你我都难以完全掌控，超界道具、悬浮城战力、超特人未来走向……能让他家人免于麻烦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们置身事外。”

甄凤：“好吧……”

赵然斌：“难得遇到一个不用明说也能懂的合作者。我们走吧，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两人不约而同地透过悬浮囊的窗户，最后看了一眼童年所住的这片居民区。

甄凤注意到：“这个小区的小型岛化动物还挺多的，都藏在特化动物里，不仔细看还真容易忽略。”

岛化动物各有习性，悬浮城只对大型岛化食肉动物的活动区域和轨迹进行约束。

赵然斌随口应道：“嗯，居住生态看起来不错。”

他们早已查清童年的住址，但悬浮城太大了，没人能用脚步丈量每一寸土地。虽然所有生命体的数据和活动轨迹都被记录在案，洛书军拥有最高查询权限，但像这种与当前合作无关痛痒的细微发现，还不在赵然斌此刻的关注范围内。

童年的内心情绪复杂，加上芯片植入的剧痛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内衣已然湿透。路过居住区的中心花坛时，他忍不住坐在长椅上，看着周围在夜色中发出莹莹微光的特殊花卉，以及那些不分昼夜在花间穿梭忙碌的蜜蜂。

蜜蜂纷纷钻进最近的花盘，片刻后带着鼓鼓的蜜囊和满身花粉钻出来。它们似乎并不惧怕童年，有几只绕着他飞了几圈，振翅间，少量花粉簌簌落下，沾在他的手背上。

在这微小生命的舞蹈中，童年找到了一丝奇异的宁静，慢慢压下了翻腾的心绪，这才起身往家走去。

打开家门，温暖的灯光下，果然有人正在等待。

布封迎上来，顺手拂去儿子头发上沾着的花粉，关切地问：“怎么忙到这么晚？凌晨才回来？累不累？”

童年挤出一点笑容：“没事，不累。爸，医疗新闻组有个重大任务，要制作一套纪录片，连我都临时被抽调过去做记录支持。之前的跨组讨论会开得久了点。临时被拉进会议室，不方便通话，只给明明发了飞讯。后来躲进卫生间才能给您打电话。”他知道弟弟童仕明一定会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双亲。

布封略显疑惑：“医疗新闻组？”

童年按照赵然斌提供的“剧本”解释：“听小道消息说，可能是有重要的医疗技术要更新，之前几次就是因为没重视，错过了记录时机。”

布封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是，机遇难得，万一真能有所突破，记录下来确实很有价值。”

童年换着鞋，问道：“老爸和明明都睡了？”

布封：“嗯，明明今天在洛书后勤那边累坏了。你爸明天要带队去恶水间试炼，我让他早点休息了。”

童年动作一顿：“老爸明天要去恶水间？上次试炼军不是带回来不少极嗜动物的尸体吗？转化出来的特能珠应该够用一阵子了吧？”

布封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童年自然地把话题引向之前的“工作”：“我前几天被军事新闻部借调去做采访支援，整理资料时看到一些相关信息。”

布封叹了口气：“唉，都是不可再生资源。军部对外宣传有休整期，但内部真是一日都不能松懈。”

童年应和道：“这样啊……”

布封走到餐桌旁，问道：“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吧？”

童年忙说：“别忙了，爸。”

“这有什么麻烦的。”布封说着，已经转身拧开了炉灶。童年看到锅里很快沸腾起来的水，知道父亲一直备着，随时准备给他做宵夜。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童年轻声道：“稳定岛里存的‘爸爸牌’便当都够我吃一个月的了，您还跟着熬夜等着。” 不辜负每一份等待非常重要。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把外套扔进洗衣篓，轻手利脚地坐到了餐桌旁，准备享用这份深夜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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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