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水时代 第15章 1-15

再拖延也无意义，童年深呼吸几次，用区块手环扫开悬浮囊舱门，冲着一直静候在外的甄凤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甄凤立刻迎上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童先生，感谢！真是太感谢了！事情匆忙，没能提前打招呼就把您请来，实在不好意思。”

甄凤这般谦逊客气的态度，反而让童年有些无所适从，他连忙回应：“没事，您太客气了。不知道叫我过来是……？”

“咱们边走边说。”甄凤侧身示意，引着童年向建筑物内部走去。

走廊光线柔和，环境安静。

甄凤开门见山：“不和您绕弯子。虽然您是意识重建者，但因为您的家庭背景，我相信您对悬浮城的一些核心议题，不会像其他普特人那样一无所知。”

童年心念微动，试探着问：“是和……原生超特人的意识爆裂趋向有关吗？”

甄凤颔首，并不意外：“看来您已经提前了解了一些情况。”

“嗯，今天下午和同事们聊起过。”童年谨慎地复述着得到的信息，“据我同事所说，原生超特人意识爆裂趋向的严重程度，似乎与其半维原子内‘未名粒子’的浓度有关联。浓度越高，某些特定资源的产量可能也越高，但意识爆裂的风险也越大，反之亦然。”

甄凤补充了更关键的一环：“不止如此。您所说的逻辑中还有一个重要前提：原生超特人体内的特化能量越高，其半维原子内未名粒子的浓度才会相应升高；同时，他们的特能成长率越高，未名粒子的浓度增加速度也越快。”

童年听闻，脚步几不可察地一滞。悬浮城内，特化能量和特能成长率能超过司苍布少将的，恐怕屈指可数。这个认知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心绪，轻声说：“您……其实不必向我解释得如此详细。” 他固然因暗恋而同情司苍布的遭遇，但如此关乎悬浮城顶级战力稳定性的机密信息，若是不慎走漏，后果不堪设想。知道得越多，往往意味着越多的不可控与风险。

甄凤却似看穿了他的顾虑，坦然道：“童先生的智力水平在普特人中实属翘楚。我们既然请您过来协助，以您的敏锐，这些关联早晚也能推测出来。既然如此，没必要刻意隐瞒，不是吗？”

童年脸上惯常的温和微笑收敛了，他停下脚步，目光直视甄凤，问题尖锐而直接：“甄副官，如果意识爆裂是原生超特人，甚至可能是所有特人类面临的潜在隐忧，为何要将这类信息在一定范围内公开？难道您们不担心这些信息若传到恶水间，或是被悬浮城内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吗？”

甄凤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坦诚：“同一种生命形态在进化道路上，总会遇到相似的困惑与瓶颈。这方面的信息，防御意义不大，恶水间的幸存者恐怕也正面临着类似的问题。公开讨论，或许更能促进寻找解决方案。”

“原来如此。”童年不再追问，迈开步子继续前行。他心中了然：这就像一把双刃剑，公开信息固然可能被对手知晓，但也能凝聚内部共识，加速应对。或许在高层看来，利弊权衡之下，利大于弊。

即便甄凤并非智明者，也能从童年迅速平静下来的表情中看出他已想通了关键。

甄凤略略挑眉，这位名叫童年的男性，果然敏感、聪慧且通透，虽然仔细看去，面容与他记忆中的少年相比过为艳盛，但这份快速分析局势、抓住核心的思维特质，却隐隐让人产生某种既视感。若不是赵然斌在过去几小时内已将童年及其家庭背景查了个底朝天，他几乎要怀疑这个普特人是否聪明得有些不寻常，甚至可能是隐藏了实力的超特人，或者……

只可惜，证据驳斥了他们的猜想，赵然斌调动了相当高的权限，将童年自苏醒后在悬浮城的所有记录——从随布封、童威廉入城，到被意识重击、进入洛书全维原子休眠、进行意识重建、苏醒后的行踪、交往关系——全部梳理清晰，连同DNA图谱等基础信息都核实无误。交叉比对下，童年的威胁程度被判定为极低。

思绪流转间，甄凤已带着童年停在一间房门前。他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停下脚步，童年也默契地站定，没有多问。

童年忽然感到一阵极其微弱的、类似意识髓鞘被触探的不适感，他下意识歪了歪头，但没有出声。大约五分钟后，那种感觉消失，甄凤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传出一个清朗却带着些许低哑的男声：“进。”

在甄凤推门前，童年忽然开口问道：“您不需要让导师再检查一下我的意识髓鞘吗？” 他心想，基本的安检流程总该有吧。

甄凤按在门把手上的动作一顿，实话实说：“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童年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哦”了一声。怪不得刚才他有种在特籍所接受复查时的熟悉感。原来每次在特籍所更换意识监护贴片时，所谓的“检查”本身就包含了导师对意识岛的探查。

甄凤抿了抿嘴，推开房门，伸手示意童年进入。

聪慧如童年，怎会不知此行的最终目的？早在接到甄凤通讯的那一刻，他便心知肚明必将再次面对司苍布。既然无可躲避，不如坦然面对。这种心态让他不再犹豫，缓步踏入房间。而内心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压过了诸多担忧——他想进去，亲眼看看司苍布现在怎么样了。

甄凤没有跟进去，而是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一直站在转角处的赵然斌托着便携光屏走了出来。

甄凤问：“大姚哥走了？”

赵然斌：“嗯，他事务繁多，只协助我完成了对童年意识岛的初步排查。”

甄凤：“结果如何？”

赵然斌看着光屏上的数据流，语气带着一丝惊讶：“从童年靠近交通台起，我们就开始观测。他意识髓鞘上反映出的信息处理量极大，对你提出的问题和听到的信息反应极快。短短几句对话间，他不仅迅速分析了利弊、自身处境、对家庭的潜在影响以及无法拒绝的事实……更让人讶异的是，他竟然敏感到能顺势推测出在特籍所例行检查时包含意识探查这一点。”

甄凤摸着下巴：“这个童年，看来不止是‘有点意思’了。”

赵然斌点点头：“我拜托了帝中区的梅长官，调取了特籍所存有的童年全部资料，包括他在意识重建学院的治疗和学业记录。梅长官认为，若非童年幼时遭受意识重击被迫进入休眠，以他的资质，很有可能在维原子冲击波结束前，凭借持续吸收游离意识能量，自行突破成为超特人，甚至有很大概率是导师属种。”

悬浮城官方历史对“维原子冲击波”的解释中明确表示，第三波“特育微波”后，普特人超特化的壁垒便已形成。但四十年光阴足以掩盖末世初期的许多细节。历史记载往往服务于某种导向。事实上，“特育微波”只是大幅降低了普特人的突破概率，真正的固化壁垒是在所有冲击波结束、游离意识能量日渐稀薄后才彻底形成。

目前，普特人并非百分百无法超特化，若有足够的意识能量支撑，仍有极少数天赋异禀者存在理论上的突破可能。

只可惜，悬浮城收集到的意识能量优先用于维持核心机运转，个体突破的需求已被置于整体稳定之下，这部分真相逐渐成为了知情者缄口不言的秘密。

赵然斌接着说：“我们的权限不低，但洛书军权限与悬浮城全民数据库间仍有壁垒。梅长官已将童年区块手环内的非加密数据副本传给了我……童年的区块中有些年轻人常见的小秘密，但无真正涉及安全**的内容。他好像只将区块手环当作一个智能存储设备，存放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说，这算不算一种异常？”

甄凤不以为然：“这种人很多啊。再者，你眼中的‘无关紧要’，对当事人来说或许意义重大。”

赵然斌：“这话倒是不假。”

甄凤提出疑问：“难道真有普特人能进行自主的意识信息防御？我不太相信，想法或许有，但能力层面很难达到吧。”

赵然斌沉吟道：“或许吧。”

房间内，童年并不知道门外两人对他的评价。他踏入房门，向前一步，却在玄关处踟蹰不前。人心便是如此矛盾，决定进来时义无反顾，真到了咫尺之距，却又心生怯意。然而，无论他是否准备好，局面已定。

司苍布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些：“进来吧。”

童年无法再拖延，只得暗暗深吸一口气，彻底走进房间内部。

司苍布正坐在一张简单的饭桌前，目光望向门口的方向。童年有一瞬间的晃神，甚至无法立刻将视线聚焦到司苍布本人身上，慌慌然的推了推眼镜。

这里的环境让他联想到末世前资料片里的病房，墙壁是深沉的灰调，处处透着冷硬与简洁。床、沙发、灶台、饭桌、办公桌一应俱全，却毫无生活气息，全开放的格局让人一目了然，也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说实话，童年明白自己为何被带来，却完全不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于公，作为普特人，他难以拒绝军方的要求；于私，他亦无法抗拒能再次见到司苍布的机会。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也难掩内心深处那点私心——谁能抵挡与倾慕对象单独相处的诱惑？即便是两条平行线，也总会渴望一次短暂的交汇。

童年驻足片刻，终究还是无法真正停下脚步，向着那个身影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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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