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水时代 第14章 1-14

童年从未主动向同事透露过自己双亲的身份。他不想因为身边有全维原子持有者而被视为特殊人群，但若有人真凭实据地猜到了，他也不会刻意撒谎否认。

心里装着事，童年开口问道：“铃儿。”

风铃儿咬着吸管抬头：“嗯？”

童年：“关于原生超特人的‘意识爆裂趋向’，你了解多少？”

风铃儿叼着吸管，声音模糊地回道：“我也不太清楚哎。”她说完，手指飞快地在光屏上点触，将处理好的素材发送到下个部门，这才像是真正过了一遍脑子，抬起头认真说：“‘意识爆裂趋向’是医学部近三年才针对原生超特人出现的异常情况总结出的新定义，去年四月才正式被确定为一种意识病症。”

童年点头：“这个我有印象，当时医疗新闻部节选过相关期刊内容做了报道。现在有治疗方面的进展吗？有没有好转的案例？”

布鲁斯头也不抬地插话：“没听说有好转的案例，情况好像还越来越严重。听说现在连普特人和普通超特人也开始出现类似的趋向性了。”

佘向佳惊讶：“嗯？那岂不是全体特人类都可能被波及？”

风铃儿反驳道：“布鲁斯，你从哪儿听说的？我怎么没看到官方消息？别是谣言吧。医学部多次强调，认为是半维原子内检测出的‘未名粒子’引起了原生超特人的问题。普特人根本没有维原子，而有全维原子的超特人，其维原子内也没有发现这种粒子，怎么可能辐射到所有人？”

布鲁斯只是耸了耸肩，仿佛沉浸在工作中，不再接话。

佘向佳忧心忡忡：“那这种未名粒子有没有办法消灭掉？一劳永逸就好了。”

风铃儿转向童年，叹了口气：“要真那么容易就好了……唉，关键是，原生超特人的半维原子大多属于能源型，内部自产资源基本都是有毒有害的贵金属或能源，很难用于种植或养殖。而最要命的是，未名粒子的浓度不仅疑似与意识爆裂风险成正比，似乎也和半维原子内的能源产量成正比。”

布鲁斯忽然冷哼一声：“真是可笑。”

风铃儿不解：“哪里可笑了？”

布鲁斯语带讽刺：“想要资源，就可能牺牲健康；追求力量，却伴随着自毁的风险。这不可笑吗？看来永远没有完美的进化，只有为了修补一个又一个缺陷而进行的无数次挣扎。” 这话说得过于现实，让风铃儿一时不知如何反驳。的确，在一层层能量光环之下，原生超特人作为一种新生命形态，其本身仍充满了脆弱性与不确定性。

布鲁斯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洞悉内情的冷静：“虽然主管意识能量和特化能量的石板都失落了，但原生超特人体内自有一套双能量循环系统支撑其成长。意识爆裂趋向的本质，是意识纤维出现‘阻滞团’，这影响了意识能量的正常循环。意识岛与大脑互为表里，意识岛异常，大脑功能必然受影响。理论上，这会导致意识能量走向匮乏。但矛盾的是，他们躯体内的特化能量却在成长率推动下不受控地持续增加，这种内在转化又反过来试图推动意识能量增长，结果反而让意识纤维阻滞团的影响范围扩大、数量增多。据说，原生超特人需要定期进行专业的‘意识梳理’，否则他们的意识岛，真可能会像这个病症的前四个字表面意思那样……‘嘭’地一下爆开。”

童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反问：“真的会爆开吗？我从未见过相关报道。”

“布鲁斯！你别一天到晚危言耸听吓唬人！”风铃儿说着，将手边一本书扔到布鲁斯的工位上，她对童年强调，“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公开案例证实有原生超特人因为意识纤维阻滞团导致意识岛爆裂。医学部用的也是‘趋向’这个词！”

布鲁斯脸上带着三分难以捉摸的笑意，反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叫‘意识阻滞趋向’，而非要叫‘意识爆裂趋向’呢？”

风铃儿有些恼了：“趋向！强调的是可能性！你今天怎么这么杠精？这种事不能幸灾乐祸！”

布鲁斯手上工作不停，淡淡回道：“幸灾乐祸？我只是怕你们太过乐观，最终乐极生悲。”

蔡边义试图缓和气氛：“应该没那么夸张吧？咱们就在新闻中心，真要有原生超特人意识岛爆开，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不过，意识爆裂趋向确实对原生超特人的身心健康有损害，这点是肯定的。”

童年沉默地听到这里，才开口问出关键：“那……意识爆裂趋向会有什么明显的外在症状吗？比如……异常贪睡？”

“贪睡？”布鲁斯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贪睡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出现严重意识爆裂趋向的原生超特人，普遍都处于高度失眠、精神极度亢奋的状态。”

童年愣住了，心道：那司苍布少将为何会突然陷入沉睡？这完全不符合描述。

蔡边义提到：“不是有‘意识梳理’这个对策吗？”

布鲁斯嗤笑：“意识梳理？具体怎么做？由谁来执行？意识爆裂后是否能完美修复？这些关键信息都含糊其辞，谁敢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风铃儿狐疑地看着布鲁斯：“你知道的还真多……”

布鲁斯顾左右而言他：“唉，我有个哥们儿就是原生超特人，这些话我都不敢跟他说，怕他多想。他那黑眼圈重的，都快变成熊猫了。”

佘向佳感慨：“这倒是，这类信息确实不能说得太透，容易引起社会恐慌。原生超特人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我们这些从末世走过来的人的后代……虽然我们普特人需要依赖他们提供的资源和战力，但内心深处，总归是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走向未来。”

一直沉默的主编纳薇突然开口，声音沉稳：“在此间，没有任何一个生命，会希望自己的后代出事。”

风铃儿好奇地转向童年：“你怎么突然对意识爆裂趋向这么感兴趣了？”

童年顿了一下，选择部分坦白：“……我弟弟是原生超特人，兵人属种。”

风铃儿再次举起奶茶，吸了一口，含糊地说：“你们一个两个身边都有原生超特人哦！是发现你弟弟也开始失眠了吗？”

“目前还没有明显症状，我双亲一直很关注他的状态。”说到这里，童年不禁觉得他们兄弟俩真够让人操心的，一个曾是意识破碎者，另一个又面临意识爆裂的风险。

风铃儿认真提醒：“那可得注意点！至少应该先去测量一下你弟弟半维原子里的未名粒子浓度。”

童年点点头，心中思绪翻涌：他融入社会的时间尚短，对意识爆裂趋向仅有字面上的理解，而弟弟童仕明目前一切生活动态正常。若不是今天司苍布的异常状况引起了甄凤和赵然斌那般高度的关注，他或许不会如此在意这个问题。以司苍布的地位，什么顶尖的医疗手段和药物得不到？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甄凤这样的人，将目光投向他这个作用未明的普特人？除非……已是黔驴技穷，连最微小的线索都不愿放过。

心事重重，童年没了爬楼锻炼的心思，准备直接回家。他刚走到72楼交通台，还没来得及取出自己的悬浮囊，却先看到了那辆显眼的、印着同盟军标识的军用悬浮囊停在那里。

不少下班的同事正驻足围观，窃窃私语，显然都在猜测这辆军方悬浮囊出现在此的目的，以及它要接走谁。

腕上的区块手环接连震动，让童年无法忽视。他不得不后退几步，避开人群，在手环上轻轻一划，耳部神经传感器里果然传来了甄凤的声音。

甄凤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童记者，抱歉打扰。有个情况……可能需要您这边协助一下。”

童年又退了几步，彻底远离人群，压低声音回应：“请您把坐标发到我的区块上，我自己过去。”

甄凤从善如流：“也行。您先出发，我会让军方悬浮囊至少再停留二十分钟。”他显然领会了童年不愿引起过多关注的意思，体贴地给予了配合。

随着通讯结束，一条带有精准坐标和内置导航地图的信息传入了童年的飞讯。

童年像普通路人般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钟，观察了一下四周，才若无其事地走向交通台，登上自己的悬浮囊。未等他手动设定路线，悬浮囊的导航系统已自动接入了甄凤提供的坐标，开始自行行进。

悬浮城已全面进入高度信息化的时代，享受多少生活上的便利与安定，就意味着要交出多少个人**。

童年深切地明白，在这座城市里，所谓的权限和个人空间只是相对概念，并无真正的秘密可言。一切不过是权限分级下的障眼法，端看站得够不够高。家里有三位超特人，他在特籍所留下的信息必然足够详尽，他绝不能因自己的原因给家人带来任何潜在的麻烦。

即便悬浮囊未被远程控制，童年也清楚自己承担不起拒绝的代价。他只能拖延几秒再接听，却无法置之不理。从接到甄凤飞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只能前往。

童年眉头微蹙，告诫自己专注于眼前。他知道自己即将去见谁，却无法预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不安之下，他忍不住在悬浮囊的座椅上蜷缩起来，给布封发去了通讯邀请。布封几乎是一秒接通。

童年简短地向父亲说明：晚上临时有约，家里不用留他的饭，具体回家时间视情况而定，但他很安全，让家人放心。

布封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嘱咐：“若有需要，随时共享你的坐标点，家里人会一直关注着，给你提供必要的支持。”

挂掉通讯后，童年脸上不由得露出温暖的笑容。他的双亲总是这样，在给予他充分安全感的同时，也尊重他的独立空间，给予他最大的信任和自由。

这份家庭的温馨，稍稍冲淡了童年对即将到来的会面的惴惴不安。他看到悬浮囊顺利驶入军事管制区，而主屏幕没有任何警告或拦截提示。看来，军方在为他设定路线时，也顺便授予了他此次通行的临时权限。

悬浮囊开始减速，童年重新坐正身体，整理了一下因蜷坐而微皱的衣服。

其实今天下午，他脑中已闪过无数种可能性，但无论哪一种，逻辑上都存在难以自洽的冲突点。他实在想不通，这一切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了缓解焦虑，他只能将目光投向窗外，试图分散注意力。

此处的岛化植物比外面常见的要略小一些，但能隐约看到更后方有巨大的影子匍匐休憩，那应该是军人们强悍的岛化动物伙伴。

悬浮囊最终稳稳地停在一处线条柔和的高楼中部交通台旁。童年看到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未移动，显然，军方还保留着基本的礼貌，没有直接控制悬浮囊舱门将他“推”出去，而是在等待他自己做出决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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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