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 第12章 抵达

小城不大，旅馆就那么几家，伊莎贝尔和蒂芙尼天黑告别各自回家，然后在旅馆门口相遇，惊讶地发现“家”在一处，于是又愉快地约在一起玩耍了。

新地图的探索之旅因为解锁了一见如故的新朋友，趣味性大大提高，伊莎贝尔玩得很开心，连每晚的固定项目——给妮克萨拉“打视频”都不固定时间了——那取决于伊莎贝尔今天玩了多久，多晚回来，但哪怕再晚伊莎贝尔都会坚持去骚扰妮克萨拉。

不过往往都是伊莎贝尔兴致勃勃讲一会，然后就困得表情乱飞，故事也讲得东一句西一句的，想到啥讲啥，第二天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但即便是困到这程度，她依旧坚持不肯“挂视频”，眼皮都快合上了，嘴也不肯停，声音小得像在哼哼。

妮克萨拉也由着她，听着对面清清浅浅的呼吸声，坐在煤油灯下，批阅一件又一件的公文，直到水晶球因为长时间不注入魔力而熄灭之前，才看着她的睡颜轻轻地说一句晚安。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蒂芙尼所在的商队只是在这座小城短暂停留修整，五天后就再次启程离开。

两人在城门口告别，蒂芙尼送给伊莎贝尔一本自己写的游记，据说是蒂芙尼几百年游历的精华，里面记载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有贵族出高价她都没舍得卖呢。

伊莎贝尔郑重收下，然后回赠一把匕首。

匕首朴实无华，但很锋利，蒂芙尼接过手比划了几下，风声嚯嚯。

虽然比不上矮人一族锻造的，但胜在材料稀有珍贵，蒂芙尼表示很喜欢。

走前蒂芙尼最后给了伊莎贝尔一个拥抱，在她耳边低声劝诫：“万物生灵各有造化，我们无能为力，也不必自责。”

伊莎贝尔愣愣地看着她，被她揉了一把脑袋，蒂芙尼冲她潇洒一挥手：“好了，我走了，有缘再见，没事的时候水晶球联系我也行。”

伊莎贝尔站在原地摆手，目送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回身准备回城里的时候看到了蒂芙尼说的“万物生灵”。

她们初遇那天碰见的小孩蹲在城墙边，身上满上补丁的衣服脏得看不出样子，她抱着膝盖望着大路的尽头。

注意到伊莎贝尔的视线，扭头跟她对视了两秒，然后抿着嘴一言不发地跑开了。

她也是来送蒂芙尼的。

这几天伊莎贝尔她们在城中到处乱窜的时候，蒂芙尼买东西总是不小心买多了，买错了，尝过不喜欢，不注意掉了，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大部分是食物，全部随手塞过路边的小孩。

就是每次对象都是同一个小孩。

伊莎贝尔发现后问蒂芙尼为什么不直接收养她。

蒂芙尼当时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后，对世事变迁的无奈释怀，又像是在怀念某个人某件事。最后她无奈着拍拍她的头，说：“我是个长生种啊。”

伊莎贝尔看着她，似懂非懂。

长生种，一个人类无法理解却又无比羡慕和向往的族群。

人类还算长的一辈子对长生种来说，大概可能只是打了个盹。

伊莎贝尔不知道对于喜爱混迹人群里的蒂芙尼来说，她已经经历了好多离别生死，但如果她收养一个人类小孩的话，那注定是一场生离死别。

看着她从小小的一团慢慢长开，长大，最后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老去，死亡。

而她自己却还是年轻的模样，距离死亡遥遥无期。

那大概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伊莎贝尔愣了好久，最后什么也没说，跟着蒂芙尼走远，回头时还能看见那个小孩躲在远处，抱着蒂芙尼硬塞给她的东西，倔强地看着她们。

-

伊莎贝尔她们在这里停留了半个月，人终于齐了。

从阿斯卡利亚出发时为了穿过交恶邻国的封锁，她们的出使队伍拆分成了好几块，伪装成难民，商队还有出逃贵族等，有啥装啥，像啥装啥，路线都画了好几条。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外集合，差点惊动城主。还好她们有先见之明，把集合出发的地点选在了城外。

伊莎贝尔临走前还是带走了那个小孩，蒂芙尼是长生种，她不是。

万物生灵各有造化，她无法视而不见，也不是无能为力。

她们又走了两天，终于抵达传说中的东方大国塔拉瓦的边境。

出发时，她们都知道目的地远在万里之外，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的一个国家，也许她们这场漫长的远行没有任何结果，但她们的国家等不起了，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每种可能她们都要去尝试，每个人都是孤注一掷地踏上旅途。

万幸一路走来并不是一无所获，道听途说也有几分可信。

怀着莫名的情绪递交了文书后，她们在塔拉瓦的边境等待了三天。

第三天，塔拉瓦国王派出的接待使臣到达迎接她们。

对方明眸善睐，长发挽在脑后，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自称艾琳娜，是公爵之女，同时也是布兰塞德侯爵夫人。

伊莎贝尔与她见礼。

她牵着伊莎贝尔的手指，弯腰在指尖落下一个轻吻，保养良好的面容上带着毫不遮掩的惊艳，声音轻柔咬字清楚：“陛下接到文书很是重视，怕您久等，正好我在附近度假，便将我派来了，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伊莎贝尔收回手指，微微颔首：“久闻塔拉瓦盛名，我们陛下同样重视此次会晤，辛苦夫人，打扰你度假了。”

艾琳娜直起身，笑容明媚：“殿下叫我艾琳娜就好，为陛下分忧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艾琳娜行事利落干脆，与伊莎贝尔见完面后并未在边境过多停留，征求过伊莎贝尔的意见后，当天就出发前往都城。

艾琳娜不愧是能被派来接待使臣的人，进退有度，亲切的同时又不失恭敬。一路同行，总会适时出来介绍解答她们的疑问，又给她们留下了充足的空间不会让人不自在。

伊莎贝尔和她接触下来就只觉得舒服，好像一个久违的老友，重逢后虽然带着一点陌生，但几句话后就又熟悉了起来。

一路看山看水，看城看人，说说笑笑，几天枯燥的行程都变得有趣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抵达了塔拉瓦的都城。

恢宏大气的精铁城门矗立在护城河上，像一头闭眼打盹的巨兽，安静却又充满威慑力。

伊莎贝尔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次的会晤即将正式到来。

她默默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她可以的，无数次过往经历告诉她，她的美貌无往不利，没有人可以拒绝她，妮克萨拉还在等她，她的子民还在等她，她一定可以的。

做足了好久心理建设，觉得自己指定能行的伊莎贝尔在走进大殿，仰起笑脸，然后看见王座上坐着的两位同样戴着王冠的女性。

伊莎贝尔愣住了，脸上练了好久的完美笑容裂开了。

伊莎贝尔恍恍惚惚迷迷茫茫浑浑噩噩怀疑人生。

伊莎贝尔笑得命很苦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没事的，女的也行，男人女人都是人，勾引女人怎么不算是一种勾引呢？

她可以的，虽然她不会，但她可以学。

伊莎贝尔脸上挂着面具般的假笑走流程，半天下来脸都僵了，无人知道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崩溃和重建。

好不容易回到塔拉瓦国王安排的住所，伊莎贝尔把自己关在寝殿内，踢掉一点也不舒服的水晶鞋，钻进被窝里，掏出水晶球开始嘤嘤嘤。

早已接到珂莱蒂尔汇报的妮克萨拉：……我就知道。

伊莎贝尔抱着水晶球，垂着眼睛看着她，墨绿色的眼睛里浸着盈盈水光，像盛了无数细碎的星光，她看着她，那么专注，那么委屈。

妮克萨拉知道她只是在装，伊莎贝尔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她们相遇这么多年，记忆里伊莎贝尔基本没有哭过，那怕是最后一个血亲离世，她也只是拿起缺口的砍刀去复仇。

但她偏偏就是吃她这套。

可她们现在隔了千重山万重水，她现在看见的，不过是靠着水晶球，用魔法勾勒起来的幻影。

她抱不到了她了。

妮克萨拉把人送走以来，第一次在心里生出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虽然事实和计划中有一点出入，但我们的核心目的其实只是达成合作。”妮克萨拉绞尽脑汁，艰难地安慰她：“没关系的。”

“有的。”伊莎贝尔像是想到什么，严肃起来。

“嗯？”妮克萨拉不解，但看她郑重的样子，也重视起来。

“那个粉色眼睛的国王比我好看。”

“嗯嗯……啊？”妮克萨拉傻了。

“她比我好看，那我还怎么勾引她！”伊莎贝尔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妮克萨拉：“……”

“也许……”伊莎贝尔思考：“我可以用内在美征服她。”

妮克萨拉：“……”

伊莎贝尔不满她的沉默，质问她：“你觉得我没有内在美吗？”

“不是。”妮克萨拉飞快否认：“你有，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人了。”

“那你就是觉得我做不到！”伊莎贝尔开始耍无赖。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想。”妮克萨拉否认三连。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伊莎贝尔掷地有声，一点也不见刚才委屈巴巴的模样。

“我只是……”妮克萨拉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嗯，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无可反驳……”

“好吧。”伊莎贝尔大发慈悲放过她，大大咧咧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水晶球举高，视野一下子就变了。

妮克萨拉看见她头上的饰品被她蹭掉，浓绿的长发在床上铺开一大片，手指微动，那丝滑的触感再次在脑海里浮现。

但她现在只能看着。

妮克萨拉：“把首饰都收好，不然一会硌到了，”

“嗯嗯。”伊莎贝尔伸出一只手在身下扒拉，把东西都扫到一边堆着：“好了。”

“……”一向把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妮克萨拉看得难受，但最终也没有勉强她。

好在床够大，伊莎贝尔的睡姿也不算太坏，应该不会压到。

“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嗯嗯，你也是，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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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