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要到新年了,这是青萍长这么大离开故土,离开亲人过的第一个新年。
以前在沛国的时候,兄长纵着她的性子,对她从不约束,再加上兄长忙于政事根本没有时间陪她过节,她总是带着二三侍女换上男装悄悄溜出宫,去看寻常百姓家过年,她总觉得百姓们过的年更有意思。她记得她看过狮子龙灯焰火,在沛国极是著名。逢年过节,各街坊多有自己的灯。由初一到十二叫“送灯”,只是全城的百姓都敲锣打鼓各处玩去。白天多大锣大鼓在桥头上表演戏水,或在**张方桌上盘旋上下。晚上则在灯火下玩蚌壳精,用细乐伴奏。十三到十五叫“烧灯”,主要比赛转到另一方面,看谁家焰火出众超群,若是胜了还能得当地官绅的奖赏。
可是如今身在炎国无亲无故,杨平忙于军政事物很少有时间回去看她,赶上年节更是忙到不见踪影。而且更让青萍不解的是,府上居然一点要过新年的气氛都没有。后来才从乳母那里得知,杨平的母亲在年节前过世,老将军和少将军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年节了,往年总是在军中和不能归家的战士一起度过。
这让青萍想起以前沛国的都督子虞,他也会在年节时带着夫人小艾和军中战士一同过节以安军心。只可惜如今这里不是沛国,她在炎国也不过是个将军的妾室。杨平每次来看她,也不过是对她生活起居上的事稍作过问,从来不提军中的事,想必他今年也会去同战士们共度新年吧。
新年的前几日,杨平突然回来了,还带了很多的大箱子,青萍站在院子的凉亭里看着下人们一箱箱的往园子里般。她好奇的问杨平箱子里都是什么东西,杨平只是温柔的冲她笑笑没有说话。
除夕的早上天还未大亮,杨平很早就出了门,青萍起来洗漱后出门去园子里散步,刚把门推开就看见园子里全是花千树,花千树是沛国年节时最常见的装饰物,每到了夜晚,彩灯用竹竿挑出半空挂在高低不一的树杈上,远近高低各不同,灿烂绚丽,好象千树花发,那是她儿时偷跑出宫才能看到的景象,杨平那几日让人忙里忙外搬来的东西竟是用来做这花千树的。
青萍原本以为自己只能和乳母还有几个陪嫁丫头一起过这个新年了,吃过年夜饭,她就打发她们自己去玩乐了,乳母年纪大了就让她早些回去歇着了。沛国和炎国都有守岁的习俗,她一个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望着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和院子里的花千树,她有些想家了,杨平很细心的交代了厨房给她做了几道沛国的家乡菜,可是这些都无法抑制她对家的思念,他想念兄长喝多时胡乱做的诗了,甚至想子虞和小艾在大殿上琴瑟和鸣时的美好景象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下来滴在了手上。
“我就知道你在守岁,还没睡,怎么穿这么单薄,不怕感染风寒吗?”
杨平的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来,又成功的吓到青萍了,只是没有上次那么严重,还没等她开口,杨平已经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她披上了。
“你怎么总是从屋顶上飞来飞去的,明明有门的,不好好走,偏要飞来飞去的吓我。”
青萍语气虽是在埋怨,可脸上却挂着笑,她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从军队回来看她了。
“这些日子在府上闷坏了吧,我带你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杨平傻乎乎的冲着她笑,还没等青萍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轻揽着腰飞上了屋顶,子虞以前教她轻功,她常会因为太苦太累而偷懒,以至于练了好多年都没练出什么名堂来,如今突然就飞到这么高的屋顶着实让她有些慌张,一双玉手瞬间就环上了杨平的腰,又因为失重头一下子磕在他的胸前。
杨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女孩子靠的这么近过,她今日用的胭脂倒是很香不知是什么味道的,很是让人心安,黑夜里,他的耳朵红的直发烫,只是就着这月色谁也看不清晰罢了。
他们停在炎国城墙的角楼上,杨平揽着她腰的手并没有松开,远处的护城河边上有人在放烟火,漆黑的夜在烟花的照耀下犹如白昼,青萍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他的眼睛比初见时明亮的许多,神情也似乎没有那么严肃了。
“你今日不用去军营吗,乳母说,
你每年都会和战士们一起过年节的。”
正说着这话青萍才发觉腰间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顿觉有些不自在。
“我早上就去过军营了,傍晚也和将士们一起用过了晚膳,每年年节父亲都要进宫侍宴,府里上下除了乳母和下人就只剩我一个人,后来进了军营就和战士们一起,也不至于太孤单。今年不一样了啊,战士们都知道我娶了亲,从早上见到我开始就总是催我回家陪夫人,所以就回府接你来看这烟花,这是炎国年节时最好看的景色,这个地方也是看这景致最好的地方,寻常的百姓到不了这里,也无缘看见这么好看的风景。”
青萍听他说着,脸颊也不由得变红,尤其是他说到夫人这个词的时候。
那夜杨平将青萍送回去的时候早已是深夜,可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很多城里的百姓都在守岁。那晚是杨平第一次没有去书房,他陪着青萍一起守岁直到第二天的天亮,青萍一直在给他讲她儿时溜出皇宫玩的趣事,逗得杨平整晚都在笑。他们坐在床榻前的地毯上,不知什么时候青萍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杨平看着她强撑着困意一点一点的头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他把她的头扶正靠在他的肩膀上,一直看着她,烛火的光摇曳着,映在她白皙的脸上,他在想青萍应该是他这辈子除了母亲之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了,他就那样看着她的睡颜一直到天亮,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也靠着她睡着了。
杨平是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青萍也被吵醒,正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他。
“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吧,你昨天守了一整夜,肯定累坏了,外面应该是有事要找我,我先去处理一下。”
杨平起身直接就将青萍抱回了床榻上,地上虽有毯子,屋里也烧着碳火,可终究还是寒冬,要是生了病就不好了。他安顿好青萍就披上披风出了门。
“少将军,可算是寻着你了,末将刚才还让人去军营里找你,将士们都说你回家陪少夫人了,就赶紧来府上寻你了。”
来人正是父亲杨苍将军的副将,看着他的神情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
“少将军,你可还记得当年境州一役,杨将军以一己之力,力克沛国大都督子虞,不仅夺下境州,还将其重伤,半年前他的伤痊愈,要再找将军一战,将军以二人都在朝为官恐引起两国战事为名拒绝了。结果昨夜年节晚宴结束,将军回府的路上竟接到一只不知何处射来的弓箭,上面有一封信,只写了一句话。”
“我已辞官,醉心武学,但求立夏之时于境州护城河畔与将军一战。”
草民子虞
杨平犹疑着看了看身后的屋子,她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这样也许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才不会平添无端的烦恼。
园子里昨夜用来装饰花千树的果树发芽了,这树自打他开府建衙之日起就种在这里,枝干虽长得茂盛,这几年却很少结果,结了果也又苦又涩。这世间的事不也是如此,没有人能够在刚刚发芽的时候就知道它会结出什么样的因果。境州就如同扎在炎沛两国人心里的深根一样,如今似是发了芽,却无人可以预知会结出什么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