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隔离营的混乱在圣旨金牌的威压和羽林卫的刀锋下被强行摁住,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却更加浓重。天花脓疱的腥膻、霍乱吐泻的秽臭,混合着草棚燃烧后的焦糊味,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每个人的咽喉。林晚秋强压下因裴寂坠崖消息带来的天旋地转,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悲恸和恐惧压缩进冰冷坚硬的壳里。她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赵宇!”她的声音因竭力压制而嘶哑,“带人,彻底搜查营地!凡有可疑物品、人员,一律扣押!重点查那些煽动暴乱者的尸体和遗物!还有,所有新入营流民的随身物品,尤其是……香料、药粉、任何可疑的粉末!”
“是!”赵宇眼中血丝密布,立刻带人扑向狼藉的现场。
林晚秋则扑向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重症病患。圣旨带来的犀角等珍贵药材被迅速启用,加倍的“清瘟败毒饮”被熬煮出来。她亲自尝药(赵宇几乎是用身体挡住她,被她厉声喝退),确认无恙后,指挥医官和胆大的乡民,将药汤强行灌入那些意识模糊、浑身脓疱或剧烈吐泻的病患口中。同时,第二批血清也被紧急分离出来,注入几名天花与霍乱症状并发的危重者体内。这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豪赌,赌注是无数条性命,也包括她自己的。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晚秋穿梭在恶臭弥漫的病床间,汗水浸透了她的布衣,手指因不断诊脉和施针而微微颤抖。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个病患的细微变化。高热是否有一丝松动?脓疱是否停止蔓延?吐泻的频率是否减缓?心跳……那微弱的心跳是否还在顽强地搏动?
就在她俯身为一个浑身滚烫、脓疱密布的孩子擦拭额头时,赵宇如同旋风般冲了回来,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小包,脸色因激动而涨红!
“夫人!找到了!在其中一个煽动者的贴身衣物里!”赵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将小包递给林晚秋。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跳!她迅速解开布包。里面是几块形状不规则的、暗褐色的块状物,散发着一种极其淡薄、却异常独特的……略带甜腻的辛辣气息!这气味,与她记忆中太平公主密信所描述的“醉仙桃”花粉特征,隐隐吻合!
“醉仙桃……”林晚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寒意。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起一点粉末,凑近鼻端仔细嗅闻。那独特的、带着一丝诡异甜香的辛辣感更加清晰!她立刻取来一小碗清水,将粉末溶入其中。水色依旧清澈,无味。她又取来一根新的银针插入水中,片刻后拔出——针尖毫无变化!
无色!无味!银针亦无法测出!
“牵机引”的药引!醉仙桃花粉!武惠妃的毒牙,终于露出了最致命的毒囊!
“来源!这花粉从哪里来的?!”林晚秋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赵宇。
“据同营被煽动的一个小喽啰招供,”赵宇语速极快,“是前几日,一个蒙着面纱、走路有点跛的老妇人,在营地外施粥时,偷偷塞给那几个死士头目的!说是……‘菩萨赐福,消灾解瘟’的香灰!让他们找机会撒在药锅里或者水源里!”
蒙面!跛足!老妇人!施粥!
林晚秋脑中瞬间闪过太平公主密信中的关键信息——“哑婆王氏!擅制香!查新开香铺、胭脂坊!”
“是她!哑婆王氏!”林晚秋眼中寒光大盛,“她就在临江!而且……她还在活动!还在散播毒引!立刻!全城!重点排查所有施粥点、尤其是近期新出现的!还有……所有跛足的老妇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末将亲自去!”赵宇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晚秋叫住他,目光扫过手中那包致命的粉末,又看向营地里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病患,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瞬间成形!她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赌徒般的决绝光芒。
“把这花粉……给我留一点!”林晚秋的声音异常冷静。
“夫人?!”赵宇骇然失色,“您要做什么?!此物剧毒!”
“我知道它剧毒!”林晚秋的声音斩钉截铁,“正因为它剧毒,无色无味!或许……它能成为我们揪出‘牵机引’的诱饵!甚至……是解药的线索!快!去抓人!这里交给我!”
赵宇看着林晚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劝阻无用,只能咬牙领命,带着精锐亲卫如同猎豹般冲入雨幕笼罩的临江城。
林晚秋将那一小包醉仙桃花粉极其小心地贴身藏好,仿佛藏着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再次投入到抢救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营地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突然,一声微弱的呼唤打破了死寂:
“娘……饿……”
林晚秋猛地转头!只见那个被她擦拭过额头、浑身脓疱的孩子,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眼神茫然,但那一声呼唤,如同天籁!
紧接着,旁边病床上,一个原本剧烈呕吐腹泻到脱水的妇人,呻吟声竟然小了下去,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些!另外几个注射了血清的重症患者,虽然依旧昏迷,但高热的额头,似乎真的……不那么烫手了?!
“热……热退了!”一个守在旁边的医官惊喜地叫出声,手指颤抖地搭在一个病患的腕脉上,“脉象……脉象有根了!虽然弱,但……但不再是浮游无根了!”
“斑疹!你们看!他脸上的脓疱,颜色变暗了!没有新的冒出来!”另一个医官指着另一个病患喊道。
希望!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亮了这片绝望之地!血清疗法配合加倍的清瘟败毒饮,在对抗这混合了天花和霍乱的恐怖瘟疫时,终于显现出了成效!虽然只是少数几个病患出现了好转迹象,但这足以点燃所有人心中的火种!
“有效!真的有效!”医官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夫人!夫人神技!”乡民们看向林晚秋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敬畏和感激。
林晚秋看着那孩子微微睁开的眼睛,看着妇人平稳下来的呼吸,眼眶瞬间湿润。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冒险,在这一刻,似乎都值得了。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继续用药!继续观察!不要松懈!曙光已现,我们……能赢!”
营地的士气为之一振!医官和乡民们如同打了强心针,更加卖力地投入到救治中。
然而,林晚秋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哑婆王氏尚未落网,“牵机引”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裴寂……他到底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营地入口处再次传来一阵骚动!不是暴乱,而是一种压抑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吸气声!
林晚秋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预感让她霍然转身!
只见营地入口的雨幕中,一个高大、踉跄的身影,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地挪了进来!他浑身浴血,玄色的衣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得发白。脸上布满血污和泥泞,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后背,插着三支折断的箭杆,箭簇深深没入血肉,随着他的喘息微微颤动,每一次挪动都带来剧烈的痛苦,让他额角青筋暴跳,冷汗混着血水滚落。
是裴寂!
他竟然……活着回来了!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将军!”赵宇留下的护卫和羽林卫们失声惊呼,纷纷涌上前去。
林晚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如同离弦之箭,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裴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冲到他面前,双手颤抖着,却不敢触碰他满身的伤口,只能死死抓住他未受伤的右臂,仿佛怕他下一刻就会倒下。
裴寂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被血污模糊的视线,看到了林晚秋那张写满惊骇、担忧和泪水的脸。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贪婪地锁在她身上,确认她完好无损。那眼神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炽热。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没事……就好。”说完这句,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一沉,几乎将搀扶他的亲卫带倒。
“快!抬进去!小心他的伤!”林晚秋嘶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医者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情绪,“准备热水!剪刀!纱布!金疮药!还有……麻沸散!快!”
裴寂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临时清理出来的一个相对干净的草棚。林晚秋立刻扑到床边,剪开他破碎粘连的衣物。当那些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眼前时,饶是她见惯了伤病,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刀伤、箭伤、还有大片大片的擦伤和淤青,尤其是后背那三支断箭,周围的皮肉已经呈现出不祥的青黑色!
“箭簇有毒!”林晚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立刻取出银针,刺入伤口附近的皮肉,片刻后拔出——针尖赫然变成了诡异的乌黑色!
剧毒!而且是混合了多种毒素的烈性毒药!
“麻沸散!”林晚秋厉声喝道。药汤被迅速灌入裴寂口中。她拿起锋利的小刀,在火上反复灼烧,眼神专注而冰冷,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她知道,必须立刻取出毒箭,剜去腐肉,否则毒素入心,神仙难救!
“晚秋……”裴寂在麻药的作用下,意识有些模糊,却仍强撑着,右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的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惧和哀求:“别走……危险……别离开……”
林晚秋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酸涩难当。她反手用力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哽咽:“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将军,信我!忍着点!”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刀锋已经精准地切入了伤口!动作快如闪电,稳如磐石!
“呃——!”剧痛让裴寂的身体猛地弓起,即使有麻药,那剜肉刮骨的痛苦也绝非常人能忍!他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汗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抓着林晚秋手腕的手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
林晚秋心如刀绞,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刀尖精准地挑开皮肉,避开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将深深嵌入骨缝的、带着倒刺的毒箭簇,一点一点地剥离出来!乌黑发臭的脓血随之涌出。她迅速用烈酒冲洗伤口,剜去周围发黑坏死的腐肉,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裴寂滚烫的皮肤上。她的脸色比裴寂更加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整个草棚内,只剩下刀锋切割皮肉的细微声响、裴寂压抑的痛哼和林晚秋自己沉重的心跳。
当最后一支毒箭被取出,腐肉被清除干净,敷上最好的金疮药并包扎好后,林晚秋几乎虚脱。她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木柱才勉强站稳。看着裴寂因失血和剧痛而陷入昏迷、却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的脸庞,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裴寂体内残留的毒素,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噬。她必须尽快找到解毒之法!
“夫人!”赵宇的声音带着风尘和一丝兴奋,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找到了!哑婆王氏!在城西‘慈济庵’后巷,一个挂着‘王记香烛’破招牌的制香小作坊里!人赃并获!作坊里搜出了大量醉仙桃花粉!还有……还有几包配制好的‘牵机引’!那婆子还想跑,被我们堵在屋里!不过……”赵宇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和凝重,“那婆子……她不是哑巴!她会说话!”
“什么?!”林晚秋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不是哑巴?!长安将军府的悬梁自尽,果然是金蝉脱壳!好一个武惠妃!好一个瞒天过海!
“带路!”林晚秋没有丝毫犹豫,看了一眼昏迷的裴寂,对留守的医官和护卫厉声道:“看好将军!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她必须亲自去会会这个“哑婆”!揪出“牵机引”的源头,或许……也能找到裴寂所中毒素的线索!
慈济庵后巷,阴暗潮湿。一间不起眼的低矮瓦房,门口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王记香烛”的木牌。此刻,小作坊已被裴寂的亲卫和羽林卫团团围住,火把将狭窄的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林晚秋在赵宇的护卫下,踏入作坊。一股浓烈而怪异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檀香、麝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辛辣气息(醉仙桃)。作坊内陈设简陋,却堆满了各种香料、药杵、碾槽和制香的工具。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被两名兵丁死死按在地上。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阴冷的怨毒,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林晚秋。
“王氏?”林晚秋的声音冰冷,如同寒泉。
老妇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声音嘶哑难听,如同夜枭:“林晚秋……嘿嘿……你果然命大……连天花都弄不死你……”
“醉仙桃花粉,‘牵机引’,都是你配制的?”林晚秋无视她的怨毒,直奔主题。
“是又如何?”王氏挣扎了一下,脸上露出扭曲的快意,“娘娘的恩典……老身自然要尽心……这江南……这裴家……都该死!都该给我儿陪葬!”她眼中迸发出刻骨的仇恨。
“你儿子?”林晚秋心中一动,想起长安将军府投毒案中,哑婆“绝笔信”里控诉裴将军害死她儿子的事。
“哼!”王氏怨毒地啐了一口,“若非裴寂那杀千刀的,在剑南道剿匪时不分青红皂白,屠了清风寨……我儿……我儿只是寨子里一个打杂的……他才十六岁啊!就被你们这些当官的……像杀鸡一样……”她老泪纵横,声音凄厉。
林晚秋心中了然。武惠妃正是利用了王氏这份丧子之痛和滔天恨意,将她收为爪牙,布下了这跨越千里的连环杀局!从长安将军府的“神仙醉”,到江南的“牵机引”和醉仙桃花粉!
“武惠妃承诺你什么?替你报仇?”林晚秋冷声问。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和畏惧交织的复杂光芒,随即又化为怨毒:“娘娘是菩萨!她答应我……只要除掉你和裴寂……就让我儿……在下面过上好日子……还……还能让我这老婆子……后半生富贵……”
愚昧!可悲!林晚秋心中一片冰冷。武惠妃用虚无缥缈的承诺和一个疯婆子的仇恨,织就了这张毒网。
“裴将军所中的箭毒,解药何在?”林晚秋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王氏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带着恶毒快意的笑容:“解药?嘿嘿……那箭上的‘蚀骨散’……是娘娘特意赐下的……无药可解!裴寂……他死定了!哈哈哈……他很快就会浑身溃烂……骨头化水……痛苦哀嚎三天三夜……然后……然后……”她疯狂地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蚀骨散!无药可解!
林晚秋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一股灭顶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看着王氏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看着作坊里搜出的那些致命的毒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赵宇!”林晚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给我……撬开她的嘴!用尽一切办法!我要知道‘蚀骨散’的配方!或者……任何可能的缓解之法!立刻!马上!”
赵宇眼中厉色一闪:“末将明白!”他手一挥,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卫立刻将疯狂挣扎咒骂的王氏拖向作坊深处。很快,压抑的、非人的惨嚎声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林晚秋站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作坊里浓烈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味,让她阵阵作呕。裴寂昏迷中痛苦的脸,王氏怨毒的诅咒,还有那“无药可解”四个字,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锥心之痛。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看守作坊后门的羽林卫小校,神色紧张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木盒。
“林医正!在后院墙角一个老鼠洞里发现的!藏得很深!上面……上面有字!”
林晚秋猛地回神,接过木盒。油布包裹得很严实。她迅速拆开,露出里面一个普通的樟木小盒。盒盖上,用极其娟秀工整的小楷,刻着两行字:
“感业寺旧物,赠有缘人。镜花水月终是空,莫忘当年佛前灯。——比丘尼明空”
感业寺!明空?!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跳!太平公主密信中提到过,哑婆王氏曾是感业寺的掌灯婢女!这“明空”……难道是感业寺的旧人?这盒子……是给王氏的?还是……另有所指?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莫名的预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盒。
盒内没有机关,只有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小撮干燥的、暗紫色的花瓣,散发着一种极其清冽、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奇异冷香!这香气……竟隐隐中和了作坊里醉仙桃花粉的甜腻和“牵机引”的诡异气息!
右边,则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素笺。
林晚秋颤抖着手指,展开素笺。上面同样是娟秀的楷书,内容却让她瞳孔骤缩!
“王氏痴愚,为仇所蔽,甘为虎伥,罪孽深重。然其子之死,实乃清风寨大当家冒裴将军旗号所为,意在嫁祸,挑起官匪之争。真凶首级,三年前已悬于剑南道嘉州城门。此‘紫玉罗兰’花瓣,乃感业寺后山独有,其香清冽,可辟百毒,或可缓‘蚀骨’之痛。然此毒阴狠,深入骨髓,欲根除……恐需至阳至烈之物为引,辅以金针渡穴,九死一生。慎之。明空绝笔。”
真相!迟来的真相!
王氏的儿子,并非裴寂所杀!而是清风寨大当家冒名嫁祸!而这一切,很可能早就在武惠妃的算计之中!她利用了一个母亲最深的仇恨,将她变成了最恶毒的刀!
紫玉罗兰!可缓蚀骨散之痛!
林晚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起盒中那几片暗紫色的花瓣!那清冽的冷香吸入肺腑,竟让她因绝望而混乱的头脑为之一清!
“快!”她将花瓣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回隔离营!立刻!”
她转身冲出作坊,将王氏凄厉的惨嚎和作坊里浓郁的死亡气息抛在身后。夜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拂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裴寂……等我!
然而,当她带着紫玉罗兰花瓣,心急如焚地冲回城西隔离营,冲进安置裴寂的草棚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草棚内,一片死寂。
原本守在裴寂床边的医官和护卫,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而裴寂的床边,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医官服饰、戴着口罩的男人,背对着门口。他手中,正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对准了裴寂裸露的、因中毒而呈现出青黑色的脖颈大动脉!
是杀手!武惠妃最后的杀招!真正的“千面狐”!他竟然一直潜伏在隔离营里!就在这最松懈、最混乱的时刻,发动了致命一击!
那杀手似乎察觉到了林晚秋的到来,缓缓转过身。口罩上方,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他看着林晚秋,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手中的毒针,毫不犹豫地朝着裴寂的脖颈狠狠刺下!
“不——!!!”林晚秋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