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边界 第16章 第 16 章

信号塔顶的控制中心一片死寂。尘埃在夕阳斜照的光柱中缓慢浮沉，如同庆典后燃尽的灰烬。Elena和那团疯狂的“基石”消失了，被“观测者”无声无息地抹去，只留下破损的设备和空荡的恐惧。

林暮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紧紧抱着奥米伽——她终于知道了她的真名。奥米伽的身体轻得可怕，冰冷得像一块浸透的寒玉，微弱的呼吸拂过林暮的颈侧，仿佛随时会断绝。那灰败的侵蚀虽然停止了蔓延，却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刻印在她的手臂和肩胛，昭示着存在本身曾遭受的重创。

“奥米伽……”林暮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指尖颤抖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水和血迹黏住的发丝。这张脸，曾经冷峻如冰，此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记忆碎片中那个年轻、空洞、被作为祭品培养的“守夜人”形象，与眼前这个一次次用身体为她阻挡危险的同伴重叠，让林暮的心脏揪紧般地疼。

“我们……活下来了……”奥米伽的眼睫颤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瞳孔有些涣散，却努力聚焦在林暮脸上。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的微光。

“嗯，活下来了。”林暮用力点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奥米伽苍白的脸颊上，“别说话，保存体力。我得帮你处理伤口。”

塔内肯定有医疗设施。林暮小心翼翼地将奥米伽安置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用找到的保温毯将她裹紧，开始搜寻。

控制中心一片狼藉，但基本功能似乎还在勉强运行。她找到了一个应急医疗舱，可惜在之前的能量冲击中已严重损毁。幸运的是，在一个加固的储物柜里，她发现了高级急救包和几支标注着“细胞活性激索”和“神经稳定剂”的注射液。这些显然是Elena为她那“升华”仪式准备的，现在成了救命的稻草。

林暮凭借研究员的专业知识，小心地为奥米伽清理伤口，注射药剂。药物起效需要时间，但奥米伽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

夜幕降临，塔外风声呜咽。塔内的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布满裂纹的墙壁上。林暮坐在奥米伽身边，背靠着冰冷的控制台，不敢合眼。寂静中，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建筑结构应力释放的细微嘎吱声，提醒着她们所处的环境依然脆弱。

“那个编号……”奥米伽忽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但清晰了一些，“Ω-7……我以前……应该是核心安保成员，权限很高……高到足以接触……并复制那段污染代码……”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在拼凑破碎的拼图。

“Elena 称我们为……‘耗材’。”她闭上眼，眉头因回忆的痛苦而紧蹙，“‘奇点’是燃料，‘守夜人’是稳定燃料的……催化剂，最终都会在‘升华’中燃烧殆尽。”

林暮握住她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她想起Aris博士日志里的绝望，想起那些变成怪物的研究员和士兵。这个计划从根子上就是邪恶的，用无数人的生命和存在作为赌注。

“但我们没有按她的剧本走。”林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你留下的代码，我的……反抗，我们改变了结局。”

奥米伽缓缓睁开眼，看向林暮，眼神复杂：“也引来了……更麻烦的东西。”她指的是“观测者”。

“至少我们还活着，还有选择的机会。”林暮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尽管前途未卜。她拿起从医疗柜找到的营养液，小心地喂给奥米伽几口。

就在这时，控制台一侧某个尚未完全黑屏的辅助显示器，突然闪烁了几下，跳出一段新的日志更新提示。发送时间戳，就在Elena消失后不久。发信人标识：【归档程序 - 自动触发】。标题是：【项目Ω-7最终研究报告 - 绝密（物理备份坐标附加）】。

物理备份坐标？

林暮的心跳漏了一拍。Elena 的数据库可能已被“观测者”清理，但这个自动触发的归档程序，或许在别处留下了副本！Ω-7计划的最终报告，里面可能藏着这个计划真正的目的、Ω-7实验室的位置，甚至……应对“观测者”的线索？

她快速操作尚能使用的界面，坐标被解密显示出来：位于岛屿东南部，一个代号“深蓝”的海底设施入口。

“深蓝”……林暮想起之前看过的岛屿地图碎片，东南海域确实标注有未明确的地下结构。难道Ω-7的核心实验室，根本不在主基地，而是在海底？

“看来……我们有了新目标。”奥米伽也看到了坐标，她试图撑起身体，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你别动！”林暮赶紧按住她，“等你伤好一点再说。”

奥米伽摇摇头，眼神锐利起来，那是属于战士的本能：“‘观测者’留我们‘观察’，就不会让我们安稳休养。Elena 消失了，但她的烂摊子还在。Ω-7……我必须知道真相。关于我……也关于这一切。”她看向林暮，“而且，你的……那种能力，”她指的是林暮的精神感应和干扰，“需要弄明白。海底实验室……可能有答案。”

林暮沉默。奥米伽说得对。“观测者”像悬顶之剑，被动等待就是坐以待毙。而且，她也渴望知道，自己这身不由己的“奇点”体质，究竟意味着什么。

“好，我们去。”林暮最终点头，“但必须制定计划。你的伤……”

“死不了。”奥米伽扯出一个苍白的、却带着以往那种冷硬气息的笑，“Elena 准备的药效果不错。给我一天时间。”

这一夜，格外漫长。林暮守着时而昏睡、时而因噩梦惊醒的奥米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黑暗中，她们的手始终握在一起，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第二天黎明，奥米伽的气色果然好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勉强站立行走。她们搜索了整个控制中心，找到了一些还能使用的装备：两套基础潜水服、水下推进器、以及一个密封的、标有“深蓝”字样的装备箱，里面是水下切割工具和强光照明设备。Elena 似乎早已为前往海底实验室做好了准备。

她们拆解了塔内尚能工作的设备，制造了几个简易的警报器和陷阱，布置在塔的入口和关键通道，以防万一有残存的敌人或未知生物摸上来。

正午时分，一切准备就绪。她们站在信号塔破损的观察窗前，眺望东南方蔚蓝的海面。阳光下，海水深邃莫测，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准备好了吗？”林暮看向奥米伽。

奥米伽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武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阳光照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却映不散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七”的锐利光芒。

“走吧，”她说，“去把Ω-7的老底掀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转身，走向通往下层的出口。塔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海风带着咸腥气。前路是未知的深海，是可能更残酷的真相，但她们不再孤独，也不再迷茫。

因为这一次，她们是并肩走向深渊，为了彼此，也为了撕开笼罩在命运之上的最后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