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医师……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
“?”
谢邵好不容易把元子民的父母请出病房,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试问谁没病会躺在这里?
但是出于对病患的感同身受,谢邵还是耐心地问道:“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心里。”
“……?”
“川医师……我觉得,我的心理出了问题,我想……找一位心理医师,可是我的父母不同意。”
元子民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目通红,眼神无助地望着谢邵。
那一瞬间,谢邵仿佛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忽然心生恻隐。
“为什么?”谢邵问。
“我爸说是我不够坚强,成日里胡思乱想……”
元子民说到这,泪水夺眶而出,“可是我知道,他是因为心理医师的出诊费很高,所以才这么说的……为了治我现在的这个病,家里已经负债累累,没有钱去请心理医师……”
谢邵听明白了,这人的诉求大概是想“白嫖”一位心理医师。
现如今,人们对心理咨询的需求越来越高,但心理医师的上岗条件十分苛刻,这也导致了心理医师的出诊费极高。想要寻求一位免费的劳动力,不如做梦来得实在。
但是他最见不得人哭,别人一哭他脑子就发热,脑子一热便答应道:“让我想想办法。”
答应完就后悔了。
因为他毕竟不是川谷雨,认识的心理医师只有汤臣。但是他和汤臣实在算不上熟悉,甚至都不知道那人的联系方式。
“川医师,是真的吗?”元子民却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得说话都有了底气,“谢谢您,太感谢您了!”
谢邵看着那双充满希冀的眸子,同为病患的他深知那一丝希冀对于久卧病榻的人意味着什么。
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一时冲动心软的代价就是,他得去管某人要联系方式。
下午掐人家脖子这事还没解释清楚,这会儿又要白嫖人家朋友的劳动力。
谢邵有点头大,他想龟缩一晚,耳机里突然传来川谷雨的声音。
“你想要汤臣的联系方式?”
谢邵吓得一激灵,才想起自己一直戴着迷你耳机,所以方才在病房里与元子民之间的对话,川谷雨那边应该也听得一清二楚。
“来52号病房,谢邵。”川谷雨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谢邵耸拉着脑袋回到了52号病房,就看到病床上那位正循序渐进地做着复健运动,硅胶棒在指间转出了花,可见复健的效果还不错。
“关于身体互换的事,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川谷雨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什么。”谢邵下意识的回答。
然而一抬眼,看到那人脖颈上泛紫的指印让人又有些心虚,“只是想起在互换前的那一晚,身体……不太舒服。”
那时谢邵躺在病床上,每日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他所谓的“身体不太舒服”是什么程度,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川谷雨没再追问,继续活动着手指。
病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如今的川谷雨顶着谢邵那副身体,头发黑白掺杂,原本凹陷消瘦的面颊也日渐恢复,再配上川谷雨沉稳的气质,看得谢邵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谢邵盯着病床上的人出神。
病号床上的人忽然抬起头,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边,问道:“怎么了?”
谢邵蓦地回过神,才想起了正事,梗着脖子道:“我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汤臣。”
“嗯。”川谷雨点头。
“……”
嗯就完了?!
谢邵抿着唇,面颊憋得涨红。
少顷,手中的终端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着终端机上,刚刚被推送过来的汤臣的联系方式,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眉眼微弯的川谷雨。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人戏弄了。
不过有求于人,谢邵不好再发作。
他拿到联系方式后,直接给汤臣发了消息,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汤臣的回复。
面谈。
地点约在了医疗所附近的咖啡馆,时间就定在了今晚。
谢邵看了一眼时间,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接穿着蓝大褂去了咖啡馆。
他提前5分钟到了咖啡馆,当他进入咖啡馆时,汤臣已经到了。
那人一身深灰色西装,坐在靠落地窗的一桌,看到谢邵进来后朝着这边招了下手。
腕上的手表又换了一块,看着价格也在九位数以上。
谢邵对于汤臣时时刻刻保持孔雀开屏式的着装已经习惯了,他坐到汤臣对面,将元子民的情况详细地转述了一番。
汤臣将桌上点好的小蛋糕推到了谢邵跟前,沉吟了片刻。
“我很少遇到自己主动寻求治疗的病人,所以第一次问诊可以免费。”
“哦。”
谢邵看着小蛋糕,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来。
他知道,以汤臣的资历,能答应免费问诊一次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一想到元子民那双充满希冀的眸子,总觉得有些不忍心。
“小朋友,人心难测。”汤臣递过来一只叉子,“不要随便同情别人。”
谢邵一怔,抬手接过叉子,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川儿?”
那抹熟悉的身影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
谢邵手一抖,叉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行参走过来捡起地上的叉子,抬头看到对面的汤臣时,神色一动,问谢邵:“这位是你的朋友?”
“嗯。”
谢邵垂着眼并不想搭理行参,自然就没注意到面前互相打量的二人。
行参礼貌一笑,提议道:“正巧,今晚大家都有的时间的话,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不了。”谢邵当即拒绝,“今晚还有别的事。”
对于谢邵的拒绝,行参倒是并不在意。
他笑着拍了拍谢邵的肩,拎着打包好的咖啡道:“那行,你们先聊着,回见。”
说完,冲着汤臣礼貌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汤臣撑着下巴,腕上的镶钻手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同事?”汤臣问。
“嗯。”
行参走后,谢邵明显放松了许多,随即端起桌上的热牛奶抿了一口。
“他对你感兴趣。”
“噗——”
谢邵一口牛奶呛进喉咙里,咳了个昏天暗地。
“准确来说,他对川感兴趣。”汤臣递过来一张餐纸,笑道:“看来川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无论在哪里。”
好像的确是这样。
谢邵想到医疗所里的小护工每次见到川谷雨都是一脸兴奋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他以前……在学校也很受欢迎吧?”谢邵问道。
“风云人物,喜欢他的人手拉手能绕蓝星两圈。”
末了加了一句,“男女都有。”
“男女都有?”谢邵瞪大了眼睛。
“嗯。”汤臣勾唇一笑,他似乎对于谢邵能顶着川谷雨这张脸露出的各种各样表情十分好奇,所以又追加了一句,“不过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追求注定无果,因为川早已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谢邵这回彻底惊掉了下巴。
汤臣好整以暇地看着谢邵反应,末了,笑眯眯地放下咖啡杯,将餐巾纸叠好,结束了这场谈话。
“小朋友,再听下去可要收费了。”
“……”
谢邵被汤臣那句“心有所属”勾得抓心挠肝,却再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导致他昨晚又梦了一晚上的川谷雨。
梦中的川谷雨被各种妖魔鬼怪围着,却突然看向了他这边,而后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次日一大早,谢邵已经记不大清昨晚的梦,但是被欢天喜地的提示音吵醒后心情竟然意外的不错。
然而当他听清提示音播报的内容时,心情又不怎么美丽了。
——川谷雨先生,玛卡医疗所祝您生日快乐。
谢邵看了一眼日历,发现了一件让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和川谷雨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
系统播放的生日歌唱个没完,忽然被一通预约通讯打断。
“尊敬的川谷雨先生您好,您预定的生日蛋糕将于早8点30分送至玛卡医疗所接待处,请您亲自签收。”
“……”
生日蛋糕?
呵。
谢邵心里暗暗嗤笑,没想到川谷雨这么可怜,连生日蛋糕都要自己买给自己。
相比之下,自己还要比他幸福一点,至少每年还能收到医疗所送的生日蛋糕。
他咋着舌从接待处的恒温箱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蛋糕盒子,上面印着两只白色的天鹅logo。
有点眼熟,与往年医疗所送的生日蛋糕是一个牌子。
谢邵提着蛋糕直接去了52号病房。
病床上的人刚输完液,看到他手中拎着的蛋糕盒子诧异了一瞬,说道:“既然你已经取回来了,就打开吧。”
……?
为什么要让他打开?
那一瞬间,谢邵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一个荒谬的猜想在他打开蛋糕盒的那一瞬得到了证实。
巧克力做的白天鹅立在黑色淋面蛋糕上,白色巧克力酱写的“生日快乐”花体字一如既往,只不过年龄那里的15、16、17、18、19变成了20。
与往年医疗所送的生日蛋糕一模一样。
原来……
他在这座医疗所里已经待了五年,也与川谷雨相识了五年。
“谢邵,20岁生日快乐。”川谷雨温声道。
谢邵一阵恍惚,他呆愣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又立刻错开了眼。
半晌,才“啊”了一声,“我20岁怎么了,不像某些人,已经30岁了。”
川谷雨:“……”
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好好说话。
“那个……”谢邵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也祝你30岁生日快乐。”
末了又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谢谢”。
看到病床上的人弯了眉眼,谢邵立马炸了毛,“笑什么笑!老男人!”
川谷雨:“……”
谢邵“哼”了一声,分蛋糕时,用多余的果酱在数字“2”下面又补了一撇,“20岁”变成了“30岁”,然后切下来分给了川谷雨。
川谷雨接过蛋糕,看着上面的字迹,弯着唇角道:“谢邵,我已经30岁了。”
谢邵咬着叉子问:“所以呢?”
川谷雨看着谢邵被蛋糕撑得鼓囊囊的腮,失笑道:“所以你少吃点外卖,多锻炼,注意一下我的身体。”
谢邵:“……”
虽然谢邵表面对川谷雨的话嗤之以鼻,但是看在川谷雨把他的身体调养得越来越好的情况下,当晚闲来无事,谢邵倒是真的破天荒地去了医疗所后面的公园里慢跑。
夜间的公园十分静谧,谢邵绕着碧水湖跑了半圈,也没遇到半个人影。
忽然,一阵啜泣声自湖边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有点吓人。
谢邵顺着声音望过去,在湖边看到了一名娇小的身影。
女子发型凌乱,身形颓丧,听到动静后缓缓地回过身,却在看到谢邵的面容时双眼瞪得老大。
“川主任!”女子双眼通红,神情激动地扑了过来,“我是崔小橘啊。”
“……”
有点耳熟。
谢邵不着痕迹地侧身躲过。
双目猩红的崔小橘颤声道:“我那日第一次上岗,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被您手下那位叫‘谢邵’的病人斥责,当场开除。”
“之后没有医疗所肯要我,我的男朋友也因为这件事跟我分手了,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
谢邵绷着脸,学着川谷雨的语气问道:“所以?”
“川主任,不,川老师!我是您手下的护工,您是首席医师,只要您跟院长说一声,我一定有机会重回玛卡医疗所,到时候我可以为您……”
“抱歉。”
谢邵打断了崔小橘。
他想起来了,护工长曾跟他说过崔小橘因为弄错了他的药品才被开除,这件事也是经过川谷雨同意的。
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川谷雨,想必也不会同意崔小橘的请求。
谢邵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崔小橘充满希冀的眸子黯了下去,低下了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十分抱歉。”
谢邵又耐着性子强调复了一遍。
“……是么?”崔小橘嘟哝了一句。
“嗯?”
谢邵没听清,忽然觉得腹部一凉。
低下头时,看到了一柄匕首没入腹部。
耳边响起了崔小橘狰狞的笑声。
“我今天本就是来自尽的!现在正好拉一位首席医师陪葬,也不亏,哈哈哈哈!”
下一秒,谢邵被人拖着,一并跌入冰凉的湖水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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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