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灯光刺眼。黄佳坐在椅子上,双手自然地放在桌面,姿态轻松寻常。
“黄医生,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孙秀芳的人?”龚岩祁开门见山。
黄佳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轻轻点头:“听说过,我记得上次龚队长和白顾问来找我做理疗的时候不是问过了。”
“只是听说过?”龚岩祁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根据我们的调查,孙秀芳女士有一个女儿,名叫黄莺。而黄莺就是你,对吗?”
黄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依旧淡定的说道:“龚队长,说话要讲证据,同姓的人很多,仅凭一个名字就断定是我,是不是太武断了?”
“武断?”龚岩祁冷笑一声,“我们查过你的户籍档案,你父母信息缺失。但孙秀芳的前夫名叫黄建国,而你读书期间,校园卡的银行流水清晰显示,汇款人正是黄建国!这笔钱的来源,你怎么解释?”
“黄建国是我的一位远房叔叔,看我生活困难,资助我读书,这并不违反法律吧?”黄佳应对自如,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无奈,“难道接受亲戚的资助,就能证明我是孙秀芳的女儿?这逻辑恐怕说不通。”
“你认识黄建国,却不认识孙秀芳?”
“当然,龚队长你也说了,他们离婚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前妻,我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
审讯似乎陷入了僵局,黄佳的心理素质极好,对答如流,毫不露怯。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徐伟探进头来,对龚岩祁使了个眼色,龚岩祁便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徐伟压低声音道:“祁哥,张盛那边来信儿了!”
他将几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递给龚岩祁,龚岩祁迅速浏览着,朝徐伟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转身重新回到审讯室,此刻他的眼神已然不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将手中的几份文件,一份一份,缓慢而有力地放在了黄佳面前。
第一张,是一份检测报告,龚岩祁道:“黄医生,这是从你保健室针灸盒底部夹层里,提取到的微量物质残留检测报告。经过化验,里面含有极其微量的毒素。这种毒素是南美洲箭毒蛙的毒素,也正是导致林沫死亡的直接元凶。黄医生,你用来救死扶伤的针灸盒里,怎么会藏着这种致命的东西?”
黄佳的目光扫过报告,交叠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我使用的针灸针都是经过严格消毒的,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好吧。”龚岩祁又放下第二份文件,那是一份人事档案资料。
“那麻烦你再解释一下这个,我们查到,你从卫校毕业后的两年,并没有进入医院体系工作,但我们却在一家私人生物研究所的记档中,发现了你的工作日志,据了解,你在环美生物科技研究所做过两年的助理研究员,而这家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就是从天然动植物中提取生物活性物质,像是血细胞、植物神经之类的,这些我不太懂,不过,这家生物研究所也研究各类生物毒素,其中就有针对蛙类的课题。”
龚岩祁说到这儿,弯起嘴角冷笑道:“一个专业的保健医生,却有过研究生物毒素的经历,而杀害林沫的毒物,恰好就出现在你的办公用具里,难道黄医生认为这是巧合?是栽赃?”
黄佳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龚岩祁没有给她机会。他紧接着在她面前放下了第三份文件,是清晰的银行流水记录,连续三年,每个月的4号都有一笔进账。
“再看看这个,你刚才说是远房叔叔黄建国资助你。但如此持续地资助一个‘远房侄女’,银行流水比我们单位的工资条都清晰准确,黄建国难不成有做会计的经历?你就读的学校每月5号是交餐费的时间,而且,黄建国的这位远方侄女又恰好和他前妻孙秀芳的女儿同姓,年龄相仿,都读过这间卫校。黄佳医生,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吗?”
黄佳抿着嘴巴不说话,只是眼神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文件,手指紧紧攥在掌心,指关节微微泛白。
这时,龚岩祁歪着头看了看黄佳的脸,笑着问道:“说个题外话,黄医生有没有整过容,或者做过医美?”
黄佳一愣:“当然…没有。”
“哦?这样啊,那就不好办了。”
龚岩祁略显惋惜地把手里最后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是那本从老房子找到的相册里,黄莺十几岁照片的复印件,旁边还有黄佳现在的照片。他微笑着歪头看那些照片,指着黄莺的脸说:“你看看,多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黄医生你如果说你整过容,兴许我们还能再调查调查,但我想黄医生天生丽质,应该是不会在脸上随意动刀子的,你说对吧?”
桌上的四份文件,将所有的证据链在这一刻完美闭合,形成了一条无法挣脱的锁链。黄佳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原本温和淡定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她肩膀微微颤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抬起头,眼中只剩下冰冷。她忽然冷笑了一声,笑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没错,”她不再否认,声音沙哑,“孙秀芳是我妈妈,黄莺是我以前的名字,而林沫……也是我杀的。”
她承认了!
龚岩祁转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示意旁边的庄延开始记录,然后问道:“为什么?是因为你母亲当年和林婉英之间的恩怨?”
“恩怨?”黄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神变得锐利,“那根本不是恩怨,是谋杀!是林婉英那个虚伪的女人,用一根缝衣针,谋杀了我妈妈的人生!”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语速也开始加快:“我妈妈那么热爱跳舞,她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在舞台上,就因为林婉英生完孩子不能上台,于是就嫉妒我妈妈抢了她的主角,在舞鞋里放了生锈的缝衣针,我妈妈的脚趾被刺穿感染,破伤风让她差点截肢!就算后来康复了,在她心里也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和阴影,她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再也无法站上她心爱的舞台。”
“她的事业毁了,整个人都垮了,得了抑郁症。再加上后来和黄建国离婚,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怨恨里。她夜里时常抱着我哭,说恨透了林婉英,恨透了芭蕾舞……她是死在孤独中的……”
黄佳一边说着,眼泪奔涌而出,但眼神却狠戾无比,她的语气瞬间冰冷:“这一切,都是拜林婉英所赐!都是因为她!!”
“所以,你要报复在她女儿林沫身上?”龚岩祁沉声道。
黄佳咬牙切齿:“林婉英幸运,早就死了,但她的女儿还在,而且和她一样,那么有天赋,那么耀眼,年纪轻轻成为首席,可以风光无限地结束她的艺术生涯……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们母女就能夺走别人最珍贵的东西,自己享受圆满的人生?我不允许!这样的人生原本应该是属于我母亲的!”
此时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得意,有些恐怖:“而且你们知道吗,林沫居然跟我说她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得到了太多人的喜爱,让她不知所措!哈哈哈哈……”黄佳大声苦笑着,“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是对我母亲的嘲讽!我妈妈一生追求的东西,却被她当作了烦恼,她那张假惺惺故作忧思的脸真是叫我恶心!!所以,我要让林沫尝尝梦想在眼前破碎的滋味,我要让她死在最接近荣耀的地方,我要让她那双引以为傲的脚,失去再次站立的资格!”
“所以你选择了在她谢幕演出前夕,用同样的方式,杀害了她?”龚岩祁道。
“对!”黄佳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癫狂,“是不是很完美?她苦练了那么久,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舞鞋里,死在了排练室,我要让她连舞台都看不到,她不配拥有鲜花和掌声!”
龚岩祁打断她病态的笑声,拿出那张“永远别想”的纸条照片:“这张纸条,是苏雯写的,但她却后悔了,撕碎后扔进了垃圾桶。是你把它捡回来,重新拼好,放回林沫的柜子里?”
“龚队长居然连这也猜到了?”黄佳冷笑道。
龚岩祁微微皱眉:“你的目的是什么?想嫁祸给苏雯?”
黄佳止住笑,冷冷地说:“苏雯,周琳雅,她们都恨林沫,但又都懦弱得要命,只敢在背后搞点小动作。我只不过是帮她们一把,把她们的怨恨摆到台面上来而已……怎么样龚队长,是不是浪费了你们不少时间?那可真是抱歉了。”
黄佳这一做法,无疑将警方视线引导到了错误的方向,想必她当初故意提及周琳雅对林沫的恨意,还有吴剑升的特殊情感,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龚岩祁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是怎么杀的她?”
黄佳沉了片刻,慢慢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抬起头,似乎恢复了冷静的情绪:“我知道林沫有演出前独自在小排练室里加练的习惯,我提前将她惯用的舞鞋换成装有毒针的,她为了抓紧时间练习,就算柜子里的鞋不是她常穿的那双,也不会特意浪费时间去找,就这么简单。”
她的叙述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龚岩祁问:“等林沫毒发之后,你是否又回到了案发现场,折断她的脚骨?”
黄佳笑了,笑容有些得意:“是林婉英先折断了我母亲的光明之路,我自然也要她的女儿代她承受同样的痛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母亲孙秀芳的鞋码,应该是34码,对吗?”龚岩祁道。
黄佳静静地盯着龚岩祁,冷笑道:“龚队长明知故问。”
龚岩祁大致理清了案子的详情,看来自己和白翊的推测基本上是正确的,黄佳为了替她郁郁而终的母亲报仇,杀害了本就没有参与上一代恩怨的林沫。更何况,当年林婉英与孙秀芳之间的事,孰是孰非,真相如何,是否真如黄佳所说的那样,还是个未解之谜。
审讯进行了很久,黄佳对作案事实供认不讳,细节清晰。期间,徐伟又递来消息,说在黄佳住的公寓里找到了那双34码的老式芭蕾舞鞋,鞋底花纹和案发现场采集到的脚印完全吻合。
证据链里又新增了一个闭合的锁扣,黄佳的犯罪事实已然不可能推翻。不过,龚岩祁想了想,还是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在折断林沫的脚骨之后,还有没有做一些别的事?”
“别的事?”黄佳挑挑眉,“龚队长的意思是,我还要替她超度一下吗?”
龚岩祁板着脸:“你离开案发现场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其他人出现在周围?”
黄佳不明白龚岩祁为何这样问,但还是回想了一下,说道:“没有其他人,那时接近午夜,大部分演员都已经回家,少数几个留下的也正为了第二天的演出在走廊另一端的大训练室里加班排练,怎么会有人来这边呢。”
既然如此,龚岩祁想着,提取了林沫灵魂怨髓的人,应该不是黄佳,她已经承认杀人,就没必要再撒别的慌。
龚岩祁让庄延整理好笔录,准备结束审讯。就在他们起身准备离开时,黄佳忽然脸上带着一种诡异而嘲弄的笑容,开口道:“龚队长,虽然人是我杀的,但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吴剑升吴团长,为什么会对林沫那么‘偏爱’吗?甚至不惜招来周琳雅的嫉妒。”
龚岩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表情有些疑惑。
黄佳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她仰起头说道:“你们在我家找到的那个相册,是不是没有仔细看完?”
龚岩祁问:“你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在找那个当年抛弃林婉英出国的高志杰吗?”她顿了顿,欣赏着龚岩祁微变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道:“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如果你能看出相册里的女孩儿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就没看出来,当年芭蕾舞团的合影里,高志杰的脸是不是也很眼熟?”
“难道说……”龚岩祁像是猜到了什么。
黄佳笑道:“没错,芭蕾舞团上上下下都尊敬的吴剑升团长,其实就是林沫的亲生父亲,高志杰。哈哈哈……一个抛弃妻女,道貌岸然的渣男,多年后竟然成了自己女儿的领导,还跟女儿的闺蜜搞在一起,是不是特别讽刺?”
审讯室冰冷的白光照在黄佳脸上,显得有些凄凉,她冷笑着将自己最后一丝怨念发泄,带着脱力般的解脱:“龚队长,你觉得这出戏,是不是比《吉赛尔》好看多了?”
小剧场:
龚岩祁从超市拎回来一个精致的盒子:“白翊快看!限量的咸蛋黄口味咖啡,还有这个,网红香菜味冰淇淋,我排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到!”
白翊的眼睛扫过那黄棕黄棕的液体,还有泛着诡异绿光的冰淇淋,眉头微蹙:“你们凡人对食物的追求,总是如此……别出心裁。”
龚岩祁:“尝尝嘛!说不定你们神明也喜欢呢!”
白翊迟疑地接过食物,小心地抿了一口,表情瞬间凝固:“这味道…令本神想起了神域里偷吃圣草的山羊。”
龚岩祁:“清新自然?”
白翊摇头:“又膻又臭。龚岩祁,下次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让你尝尝神域里的奇葩美食,比如……醋腌星云碎片,再蘸彼岸花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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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