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龚岩祁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案子,忽然冒出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他转头看了眼副驾上一言不发的白翊:“说起来…今天是魏蔓晴头七对吧?嗯…就是…真的有‘回魂’这种说法吗?”
白翊原本望着窗外的目光转了回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龚队长,一位坚信唯物主义的现代刑警,居然也开始好奇这些民间传说了?”
龚岩祁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是办案的宗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了,我身边都有你了,哪还能‘唯物’得起来啊!”
每天一睁眼就有个能展开俩翅膀飞上天的家伙在你眼前晃,而且这家伙长得跟个天仙似的,叫龚岩祁怎么“唯物”得起来?唯物个屁!
白翊嘴角微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淡的语气说道:“凡人魂魄离体后,大多会直接进入轮回通道,微弱者则会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所谓‘回魂’,多是因为强烈的执念或外力的牵引,使得魂魄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短暂重现生前的样貌或情绪,并非普遍现象,不是所有人都能出现的。”
“那如果有的话,可以跟灵魂对话吗?”
“如果‘回魂’现象出现,那么就说明死者执念颇深,在环境允许的条件下,一般情况是可以进行简单沟通的。”
白翊顿了顿,看向龚岩祁,眼神里带着探究:“你问这个想干什么?”
龚岩祁眼睛盯着前方的山路,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在想,如果魏蔓晴真是枉死,心有执念,那她的头七之夜,最有可能‘回魂’的地方是哪里?”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必然是那口吞噬了她生命的古井。龚岩祁的眼神透过后视镜,投向车窗外暮色渐浓的竹影村。
白翊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微微皱起眉:“先不说回魂之事虚无缥缈,即便真的有,凡人贸然接近阴阳交界处,极易沾染阴秽之气,轻则有害身体健康,重则折损寿命,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地方本就蹊跷,你刚从医院出来,还想再回去折腾一遍吗。”
神明大人很少一次性说那么多的话,语速还那么快,龚岩祁略显惊讶的同时,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于是心上一暖,无赖似的笑着说:“不是还有你在呢嘛!翼神大人法力无边,还怕那些?我就是想去碰碰运气,万一能问出些什么,总比现在一头雾水要强多了。”
白翊看着龚岩祁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只好叹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山林,淡淡地扔下一句:“随便你,出什么事,后果自负。”
不反对就是默许了,是翼神大人善用的傲娇伎俩,龚岩祁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转动方向盘将车子掉了个头。
夜深人静,月色薄凉,竹影村彻底沉入梦乡,只有偶尔的犬吠声从村落里传来。两道身影借着月光,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竹林深处的古井边。
晚上的竹林里显得比白天更加阴森,斑驳的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古井也像被埋没在暗影里的深渊巨口,沉默地蛰伏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龚岩祁和白翊躲在井旁不远处一丛茂密的竹子后面,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除了风声和虫鸣什么异常都没有。龚岩祁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相信这种民间传说,大半夜不回家,跑来这荒山野岭喂蚊子。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旁边的白翊说:“哎,你说这魏医生的魂儿,今晚还来不来了?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白翊闭上眼睛,用神力感应着四周的环境,然后他连眼睛都没睁,只淡淡地说:“或许她觉得阳间警察太烦人,不太想出来。”
龚岩祁:“……”
就在他想站起来活动活动有些麻木的双腿时,白翊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赶忙拽住龚岩祁:“不对劲!”
“怎么了?她来了?”龚岩祁立刻紧张起来。
“不是魏蔓晴……”白翊的脸色有些凝重,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压低声音,“应该是弑灵者…很多!”
他的话音未落,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一种阴冷粘稠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弥散开来,穿过竹子孔隙的风声仿佛变成了无数冤魂的哭泣,只见一道道模糊的黑影,慢慢从竹林深处,从地面枯枝下,甚至还有古井中凝聚显现,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几个,几乎将竹林整个包围起来。
白翊脸色一变,立刻将龚岩祁护在身后,冷着脸道:“糟了,我们被埋伏了,快走!”
掌心一道光闪现,银色的审判之羽瞬间凝聚成型,神羽破空横扫,瞬间将最前面的几只弑灵者斩杀殆尽。但与此同时,却有更多的弑灵者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它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嚎,那声音简直让人头痛欲裂。
白翊展开巨大的羽翼,将靠近的弑灵者阻挡在外,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似乎都认准了他右翼残破的位置进攻,渐渐的,白翊神力消耗极大,有些吃力。
“这样下去不行!”龚岩祁拉着白翊的手臂,带他跑向古井后的深林,“从后山绕路,不然我们不可能逃得出去。”
白翊咬紧牙关,再次爆发神力,清出周身的一小片区域,两人借此机会朝着后山的方向猛冲。竹林茂密,羽翼不方便飞行,白翊便握紧龚岩祁的手,半飞半跑地向着山下狂奔。然而身后的那些弑灵者却紧追不舍,黑影中的利爪好几次险些抓到龚岩祁的背。
在激烈的奔跑和躲避中,龚岩祁的手臂被尖锐的竹枝狠狠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泥土和落叶上。
“没事吧?”
“没……”还没等龚岩祁说话,就在这时,一只速度极快的弑灵者嘶嚎着扑向他们。
“小心!”龚岩祁下意识回身将白翊护在怀里,那滴着血的手臂正好撞上弑灵者的利爪。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胳膊会被弑灵者废掉的时候,只听见“嗤”的一声,像是烧红的烙铁落进了冰水中的声响,紧接着,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骤然响起,那只触碰到了龚岩祁的弑灵者,哀嚎着剧烈扭动身体,全身散发出阵阵黑烟,竟然彻底消散瓦解了。
这一幕让两人都愣住了,龚岩祁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想不通原因。白翊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大的震惊:“你的血……它们好像是害怕你的血。”
龚岩祁眉头微皱,他思忖了片刻,忙抽出后腰的手枪,把子弹全都退出来,每一颗都沾上自己的血液,然后迅速子弹上膛,动作又快又急。
“你帮忙掩护我!”龚岩祁对白翊说道。
白翊立刻唤起审判之羽发动神力,银光大盛,扫清周遭的黑暗阴霾,龚岩祁则借着这光亮,举起手枪对准飞速向他们冲过来的暗影们。
“砰!”
一颗染血的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一只扑来的弑灵者,同样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只弑灵者如同被点燃的纸片,从命中的地方瞬间燃烧开来。
看来这一招真的有用,龚岩祁立刻化身精准的狙击手,染血的子弹每一次出膛,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股黑烟的消散。
两人边打边跑,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后山冲去。弑灵者虽然忌惮着龚岩祁的血,不敢太靠前,但它们数量颇多,就像是打不完一样。龚岩祁的手臂因失血和不断开枪的后坐力而阵阵发麻,但他一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砰!”又一只不怕死的弑灵者被击散。
龚岩祁迅速摸向弹夹,心猛地一沉,他只剩下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
“没子弹了。”他转头跟白翊说。
此时他们已绕着后山的路接近山崖,最后的子弹击出,清空了正前方的黑影。两人狂奔向前,脚下的山路陡峭,碎石遍布,他们冲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崖边,下方是黑黢黢的山谷,背后是一**涌来的弑灵者,退路似乎已断,就在这时,白翊一把拽住龚岩祁的手:
“抓紧我!”
巨大的白色羽翼展开,银白色的光芒流转,白翊带着龚岩祁纵身跃下山崖。失重感瞬间传来,龚岩祁下意识地紧紧搂住白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后是弑灵者们不甘的嘶吼。
羽翼划破夜空,带着两人稳稳地降落在山下平坦的公路旁。脚终于重新接触地面,白翊立刻松开了龚岩祁,羽翼也随之收回,怕被路上经过的车辆发现。
龚岩祁心脏在剧烈跳动,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方才和他紧紧相贴的那个人。他看向白翊,借着月光,却清晰地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疲惫。
“你怎么样?”龚岩祁急切地询问,伸手想拨弄他额前凌乱的碎发,却不由得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嘶……”
白翊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血流不止的手臂上,那道伤口有点深,鲜血已经染红了大半截袖子,甚至还在不断滴落。白翊的眉头紧皱,那双总是平静淡然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心疼。他没有回答龚岩祁,只是一把撕开他的衣袖。
动作看似粗暴,但触及皮肤时却异常小心。白翊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嘴唇抿成一条线,沉默地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层柔和的白光,轻轻拂过伤口,白光所及之处,流血的速度明显减缓,痛感也减轻了不少,但伤口却并未立刻愈合。
“只能先简单止血,弑灵者造成的伤口有些特殊,我的治愈神力效果不佳。”白翊的声音低沉,他抬起头看向龚岩祁,眼神复杂,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问了句:“疼吗?”
龚岩祁看着神明脸上难得露出的忧思,手臂上残存的疼痛顿时烟消云散,心里反而涌起一股暖流。他笑着说:“小伤,一点事儿都没有!”
白翊不语,只默默地看着他,低声说道:“它们明显是冲我来的,抱歉,我没能护你周全。”
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忧愁的样子,龚岩祁知道,这家伙肯定又要说什么“神明理应庇佑凡人”之类的屁话了,他怕白翊会内疚自责,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没想到我还挺厉害,这血既能救你,也能杀敌。不过话说起来,那些家伙怎么会……”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白翊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龚岩祁的伤口上,皱了皱眉说道,“我们必须立刻回去,你的外伤需要彻底清洗包扎。”
然后他顿了顿,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峰:“至于那些东西为什么会大规模出现在古井周围,我想,这应该是个陷阱。”
龚岩祁收敛了笑容:“我也觉得是个陷阱,它们好像知道我们今晚会去查魏蔓晴的事,所以特地在那里等着我们。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魏蔓晴的死,和这些‘弑灵者’有直接关联?”
白翊暂时也想不通原由,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车还停在前山村口那边,我们先过去。”
“好。”龚岩祁没有异议。
白翊小心地避开龚岩祁手臂受伤的位置,手虚扶着他,沿着公路朝有灯光的方向走去。竹林中的古井周围,黑色的影雾渐渐消散,露出被月光映衬得阴冷潮湿的寒璧,一段红色的线绳隐隐约约在漆黑的井壁上缠绕着,像是暗夜中的一条蛇,时而攀上井沿,时而钻入淤泥,在漆黑的环境中,鲜红的颜色格外刺目。
风滑过竹子上的裂隙,发出婉转哀怨的声音,竹叶沙沙作响,为不知从哪传来的旋律覆上诡异的基调:
竹子高,竹子长,竹子里面捉迷藏;
月婆婆,眼弯弯,照着井水凉又凉;
咕噜噜,冒泡泡,井底娃娃把歌唱;
红绳绳,花衣裳,漂来漂去荡啊荡。
小剧场:
医生给龚岩祁清创缝合,酒精棉球擦过伤口,龚岩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想缩手,却被一只微凉的手用力按住了手腕。
白翊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使劲按住龚岩祁,手劲儿很大不容挣脱。
医生瞥了一眼,笑着说:“这小伙子怎么感觉比病人还紧张呢。”
龚岩祁看了白翊一眼,笑嘻嘻地说:“我弟他,心疼我。”
白翊闻言,脸颊瞬间通红,他猛地松开手,趁医生转身拿纱布的间隙,俯身凑到龚岩祁耳边:“不许乱认亲!”
龚岩祁却自动忽略中间那个“认”字:“乱亲?我可没乱亲!乱亲你也不让啊!”
白翊无语,又羞又气地狠狠瞪了龚岩祁一眼,开口叫医生:“麻烦您一会儿把他耳朵也清一清,好像是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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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