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色 第23章 易安留下的最后气息和踪迹

我和妈妈又被带回了地下室的小房间里，周围的一切都无比昏暗。我问她：“妈，你做了什么吗？”

“我，”她的眼神躲闪，“我给那个女人发了你的照片。”看了新闻，你一定能意识到，如果给那个要和徐政联姻的女人发了我的照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是个有儿子有妻子的男人，这也意味着徐政也绝不可能再结婚。

“妈，”我颓然地开口：“这个男人他没什么好的，不值得你冒这个险。”

“可是——”

“您也看见了，他非常不想你这样做。”

妈妈不说话了，但我知道，她没放下，要不然她就会说：“好，离婚。”也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

徐政饿了他们两天，在他们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又进了这个房间，问妈妈：“愿意了吗？”

“不离婚。”

“好，很好，都这样了还不愿意离婚，你野心挺大啊，给我把人拉出来！”

“你要做什么！”

“拖出来！”

妈妈被带出去了，我全身没什么力气，倒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拉走，门落锁，一开始倒没什么动静，后来是一阵嘶喊，“啊”一声一声凄厉厉地传到房子，周围都是这样的女人尖叫声，这是妈妈的声音啊，仿佛就在门边，我喊了一声“开门”，没人应和，还是嘶喊声，我急忙跑到门边，没力气又是坐倒在地上，捶门，喊，没人，全世界好像只剩了一种声音，妈妈她很痛，在喊我，可是我却只能在这个小屋子里无力地坐在地上捶着门，我救不了她。

妈妈被送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身上的伤口上了绷带，有血迹，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哭得那么厉害，抱着妈妈哭，恨自己，恨徐政，恨这个家，我轻轻地去碰她的伤口，想起还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始终都无法接受，心情也无法平息。你说你恨你的爸爸，无法原谅他，但好在他是有心理疾病的，可以作为犯罪的理由，但是徐政没有，他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他的罪行呢？只能用性格使然这个词来解释，可这个理由真让人痛恨呐。

黑衣人再一次来的时候，妈妈似乎是太害怕了，直往我身后躲，我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们，说：“不能带走。”

那黑衣人说：“其实您何必受这个罪呢？您只要点个头，立马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您，怎么样？”

“妈，你答应吧，你不能再被打了！身体会受不住的！”

“不！我不离婚！”

我猜到了这个回答，也不惊讶，专心去应付眼前的两个黑衣人，但学过的这几招面对比自己力气更大，更厉害，而且还是两个人的时候，很快就落了下风，我被踢到了小腿，一只腿跪了下来，接着背部又是一击，这就叫腹背受敌吧，妈妈又被带走了，可这一次我没给他们锁门的机会，忍着痛跑出了屋子，奋力地往上跑，遇见了他，还没冲上去，又是被人抓住了胳膊，控制住，妈妈也被带了上来。

“你跑上来想一起被打？”

“我来代替妈妈。”

“不可以！”妈妈突兀的声音反而引起了徐政的注意，他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问妈妈：“不想让儿子受伤？嗯？”

“你不许动他！”妈妈的情绪很激动。

“那我偏要动！绑上！”

我被两个人绑在了一个椅子上，手，脚，脖子，头，腰都被控制住，是个电击椅，到处都是线，妈妈就是受了这个破电击椅的苦？

妈妈见到我被这样绑着，眼泪水瞬间就掉了下来，似是想到自己被电击时候的痛，忙朝他喊：“混蛋！你别动他！”

“妈，我没关系，我扛得住。”

“小安，不可以！你受不住的。”

“开始吧。”两个黑衣人就要去按按钮，妈妈再也控制不住，喊道：“我离！我离婚！”

就这样，他们终于离了婚，而且还多了一个附加条件，永不回A市，永不相见。是啊，万一我被认出来是他的儿子，他还怎么和他的新老婆好好地相处？

妈妈是为了我才离婚的，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想离婚，念念不忘，梦里常常出现徐政，在梦里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生死大战，我听到她的叫声去看她的时候，她把我认成了他，躲着我，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地说：“我不离婚，你别打我了，你不要打我，也不要打小安……”过一会儿又坐起来，拉着他的手，说：“小安，我们走吧，远走高飞，这样他就找不到我了，不会和我离婚，也不会打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说完拉着我就走，我这才知道，妈妈她生病了。

我也生病了。你还记得我说我认识的那个给叔叔治病的心理医生吗？他其实是我和妈妈的心理医生，我会梦魇，梦里都是妈妈的喊叫声，特别无助，而我还是待在漆黑的小房子里，不断地喊人开门，醒来以后全身都是汗。大概是我记得太深了，陷入了可怕的怪圈。

我带着妈妈去看心理医生，治疗第一天我们两个就发生了争吵，她说：“小安，我没病。”

“那也看看吧，医生说没有，我们再走也不迟。”

“我不想看医生。”

“为什么？”

她不说话，可我明白，因为我也不想去回忆那段时光，我也刻意回避过，没用，反而一天一天得更严重，我们只有彼此了，所以不能连彼此也要丢掉。我温声哄着她：“妈，我们就看一个小时，看完我们就回去。”

“真的？”

“嗯。”

等了一个小时以后，医生出来说她避之不谈，我明白，带她回去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提了这件事：“医生说，妈你今天什么都没说。”

“反正下次也不去了，说那么多干嘛？”

“那我下次换一家医院。”

“为什么还要换，我没病。”

“我知道您没病，我只是想让您敞开心扉，过去的事情就应该过去了。”

“我没什么过不去的。”

“那好，您能和我说说，您后悔离婚了吗？”

“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情？我吃好了，我要——”

“妈！您能不能忘了他！”

“啪”一声，碗碎了，就像是我们两个的心，碰撞在一起也要碎了。她说：“易安！他是你爸爸！”

“是，他是我爸，我流着他的血，可他记得我是他儿子吗？记得你是他老婆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好啊，记得那你去找他，看他是念及你们的夫妻情分，还是把你痛打一顿扫地出门？他已经和他的新老婆结婚了！你还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事！”

“易安！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和他不会离婚的！”

“那说起来，都是我的错了？好啊，我这就走，你把他喊回来，让他陪在你身边。”

我转身就上了楼，气得晕头转向的，收拾东西，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往行李箱里扔，倒是后来妈妈上来了，语气无奈道：“小安，妈妈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情才算翻了篇，但她还是没提去医院的事，我索性也就放弃了。

大概过了半年以后，我养成了每天晚上去看她睡眠的习惯，这天前半夜我看她睡得很好就回去了，可没想到后半夜她突然叫了起来，我赶紧跑过去看，刚打开房门一个枕头就扔了过来，我挥开一看，妈妈又拿起了一个枕头，她把我当成了徐政。

我一靠近她，她就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许伤害小安，我也不离婚！”

“妈，是我呀，小安，我就是小安。”我尝试靠近她。

“小安，”她眯眼仔细看我，一会以后又是反抗：“不，你才不是！你想骗我，我不上当，你滚远点，滚！”

“妈，真的是我，是小安。”

“不是，你不是，你要伤害我们是不是！我再也不会上当了！你离我们远点！远点！”最后一声嘶吼喊出来，伴随着她手中的烟灰缸也一同扔出来，准确地砸到了我的头上，头有些痛，但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妈。”我喊她，一滴血慢慢滑过脸颊流下来，落到地上，晕染出一朵好看的花。

“小安？”

“是我，小安。”

“小安，你的头怎么了？”

“没事，妈，我没事。”

“小安，”她哭起来，喊他：“小安，小安……”一直喊着。

“妈，我在。”

后来去医院包扎了，伤口还不算深，养个两天就好了，但这件事发生以后最让我高兴的就是，她终于愿意去医院了。

她说：“对不起，小安。”

我说：“没关系。”

慢慢每次治疗以后，每天晚上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好了很多，刚刚开始还是会说梦话，但后来就能一个晚上都睡得很好，而且渐渐地，我们关系也变得更好，尤其是在妈妈敞开心扉以后。

她说：“小安，你过来。”

“妈。”

“你怪妈妈吗？”

“不怪。”

“对不起小安，要是我一开始就学会放手，也不会弄得这样头破血流，害你受伤，害你担惊受怕，害你还要照顾我，害你不能像同龄人一样好好地玩……妈妈愧对你。”

“妈，我是你的小安啊，怎么会怪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们都安全地生活着，我就很幸福了。”

再后来就是你撞见的那一次，妈妈在餐厅碰见了徐政，声音颤抖，我没想到她一遇见他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又怕他发觉追出来再把我们抓回去，赶紧带着妈妈跑了出来，如果没有你的话，被抓回去，可能就是死了，他绝不会允许我这张脸还出现在这世上的。

后来一段时间妈妈在电视上频频看见他的脸，精神刺激也越来越严重，直到一天夜里她尖叫我才发现她的病又复发了，于是又带她去看了一次医生，医生说她已经对徐政形成了一种反射，只要一看见这个人的脸，她就会害怕，会颤抖，所以要避免和那个人接触，也要避免她见到他。我出门都会把电视机的线拔了，把电脑的线也拔掉，给她买书，十字绣让她消遣，带她逛街，陪她美容，后来才又好了一点。

然后就是现在，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阿青，我不可能再待在这里了，我不能被抓回去，就算是我被抓回去，妈她也不能再受刺激了，所以我离开了，很抱歉这么混蛋地弃你于不顾。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没用，我没有照顾好妈妈，也没有照顾好你。我又开始做那个梦了，梦里妈妈无助地喊叫，我无力地捶着门，所有的一切都被徐政掌控在手里，我们就像是网里面的鱼，只能在网里挣扎，跳不出去，只能任凭宰割。

而对你也是这样，我常常都觉得自己无能。有女生泼你水，我不知道，后来又是喊人打你，我也不知道，穆叔叔朝你扔酒瓶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好像你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是后一个知道的。而且你也因为我，受了许多磨难，泼水的那个女生说你不配待在我身边，所以才生了害人之心；南巧兰说我喜欢你让她嫉妒，你们友情决裂，她还联合外人去伤害你……

阿青，我觉得愧对你。如今，我要离开你了，错付你的真心，对不起——

阿青，一辈子都不要原谅我。

阿易

2018.07.09

看完了一整封信，穆青歌还是不敢相信，平日里对她这般温柔又细腻的易安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他怎么舍得？她跑，跑去找他，却远远地看见有几个黑色西装的人站在大门前，气势冲冲地，其中一个她还见过，就是一年多前被她诬陷偷钱的男人，依旧粗犷，她赶紧躲了起来，可越是躲越是想哭。

易安说的都是真的，这是她一点也不想承认的。她最讨厌被骗，这一刻却宁愿他是骗她的，他只是带易母去旅个游，很快就会回来，如果只是这样，该有多好？

她心里的恶魔钻出来，用凶狠残忍的表情痛斥她：“醒醒吧！别学那些愚蠢的女人自欺欺人，用你高考第一的脑子好好想想吧，他留这样的信给你，还有可能会回来吗？”

她情不自禁地回答：“不会。”想要去相信事实，去放弃他，可心里的天使却不断地告诉她：“别这么悲观！易安他那么爱你，一定会舍不得你，而且易安也很喜欢你啊，他们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放屁！再想象也控制点度好不好？信都写得这么直白了，易安他爸现在已经派了人过来搜房子，按他那财力物力势力，不久A市也会被翻个底朝天，你和易安关系那么亲密，说不定自身都难保，还想着他能回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困难！”

“弱智！易安他就算偷偷跑回来，也会被他爸抓走，他们还是走不掉，反而还把性命掺进去了，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回来，也不能回来。”

“你人生攻击！强词夺理！”

“本来就弱智你！还有，我说的很有道理，穆青歌你自己说，我说的对不对？”

“嗯。”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意外，意外易安竟然会离开她，还有遗憾，遗憾他们就这样分离了。，为什么毕业季的分离定律也要应验在他们的身上？

她去摸颈间还拴着的项链，已经不知道戴了多少天，每次一感到不安，或是想他的时候都去习惯性地摸，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人也会变得特别平静，可现在，只让她觉得异常烦闷。

该回去了，满大街匆匆的行人，她痴痴地寻找着，已经找不到一个绿色的标记了，今天是7月24号，三年前的今天她做了什么？哦对，她死了。三年后的现在，她觉得自己也像是死了，或许这本来就是一场梦，易安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或许她只是因为受不了穆光所以要离家出走而已，忽略掉心中的苦痛，忽略掉人们身上的颜色，忽略那栋房子，忽略所有，大笑，走回家，回房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青歌，你怎么了？又和易安闹矛盾了吗？”

“那小子欺负你？我去找他算账！”

门开了，穆青歌脸色苍白，嘴唇上的血色也没了，脸上都是泪痕，有擦过的痕迹，唇瓣微启，说了四个字，又关了门，再也不管了。“易安走了。”她说。

门外两人的声音突然压低，但她还是能听见，是穆母的声音：“易安走了？我没听错吧？”

“我听的也是这个，可这怎么会？”

“怎么突然就离开了呢？”

“打个电话试试？”

“空号。”

“这是怎么回事？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

她压根没法不去承认他的存在，他的离开。那个人，她的阿易，一寸寸侵入她的生活，一次次占据她的心，却突然抽离开了，心被撕裂开了，沿着缝合的线，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她是真的完全没想过他会离开。

可她也没有理由把他留下来，毕竟如果人没了，还要去谈什么爱情呢？只是讨厌他们提到易安，讨厌自己想到他，讨厌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沾染了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