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大醮
人声鼎沸,各路人马汇聚。花朝到的不算早,她挤在人群外围,刚好看到王也那懒散的身影正从某个签位处离开,手里晃悠着刚抽到的签子。她下意识就往人群里缩了缩,等他走远了,才慢悠悠地晃荡进去,前后脚也就差了几分钟。
刚站定没一会儿,诸葛青就带着他那小尾巴似的弟弟诸葛白,穿过人群精准地找到了她。
“哟,花朝?北京待腻了?”诸葛青摇着扇子,笑得风度翩翩。
花朝对他态度淡淡,嗯了一声:“嗯,无聊,过来看看热闹。”目光却落到他身后探头探脑、一脸好奇的诸葛白身上,语气缓和了不少,“小白也来了?”
诸葛白有点怕生,但还是点了点头。花朝对他笑了笑,没再多说。诸葛青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花朝都敷衍了过去,聊了没几句,她就借口累了,先回大会安排的通铺住处休息去了。她不是讲究人,随便冲了个澡,找了张空床窝进去就睡,对外面的风起云涌毫不关心。
第二天,比赛正式开始。花朝起了个大早,慢悠悠溜达到场地外,随手从路边连根拔了棵普普通通的狗尾巴草,然后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平躺下来。整个人被前面的人群挡得严严实实。她不怎么观察别人,别人自然也很难注意到她。
她把那棵草放在头顶上一阶的石座上,确保它的视线不受阻挡。然后,她的目光就借着那棵草的视野,懒洋洋地看向了对面——正好看到王也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北京瘫姿势,瘫在对面看台的走道上,一副没睡醒、与世无争的模样。
这人怪讲究,这么多空位置,他一人不占两座,瘫走道去了。花朝把视野收回,惬意地闭上眼,她就不一样了,她不讲究,没人就多占几个座呗。
花朝嘴角无声地勾了勾。好期待看到他上场啊。异人王也,武当王。
等到王也上场,对阵那个体型悬殊的壮汉。他依旧是那副没干劲的样子,甚至打了个哈欠。然后,电光火石间,只是一拳,轻飘飘印在壮汉腹部。
壮汉轰然倒地。
花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椎第二节的位置,小声吐槽:“啧,肯定骨折了。真狠啊,王道长。”
一场结束,广播很快响起下一场的选手名单。花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对手的名字。她慢吞吞地起身,拿起那棵宝贝狗尾巴草,晃晃悠悠地朝着下方的比赛场地走去。
另一边,刚坐回位置、准备继续瘫着的王也,也清晰地听到了广播里“花朝”两个字。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瞬间坐直了身体,懒散一扫而空,眼睛睁得溜圆,难以置信地向下方的场地搜寻。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走进场中。仿佛心有灵犀,花朝也恰好在此时抬起头,目光穿越嘈杂的人群,亮晶晶地、直勾勾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山间的风不知怎么忽然拂过,吹动她额前那几十年如一日倔强翘着的几根呆毛,迎风招展。她脸上那带着点小得意、小挑衅的笑容,瞬间与多年前的少女形象重合。
王也胸腔里那点突如其来的震惊和错愕,忽然就卸了劲。他看着她,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她也是异人。难怪高中突然转学,想必是那个时候发现的。亏得那会儿还往她家跑了好几趟,以为她出什么事了。他心里有点哭笑不得,这人啊,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主意大。
想到这里,王也摇了摇头,身体放松下来,不再是刚才那种紧绷的惊讶状态。他无奈地牵起嘴角,朝着场下的花朝,回了一个清晰又带着点纵容的笑容。
这就够了。这就是花朝想要的效果。她看到了王也情绪为她而产生的真实波动,不是客套,不是寒暄,而是纯粹的为她起的心情波动。这些年,她才知道为一个人起心情波动是一个多么珍贵的事情。她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对手。
她的几个对手似乎都焦躁得很,急于解决战斗。花朝默不作声地站在场地最边缘的角落,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点走神,以至于几乎被那几个人晾在了一边。最后,一个看起来最为健壮的汉子大概是看她顺眼,粗声粗气地劝道:“小姑娘,听哥一句,自己弃权吧,好看得多。”
花朝摇头:“不要,那白站这儿这么久了。”
汉子似乎觉得她不开窍:“你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吃了拳头可就不好看了!”
花朝继续摇头,语气特别真诚:“你不想我吃拳头,你可以弃权啊。”
汉子:“……”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看台上的王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脸。这人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幽默。
旁边的张楚岚几乎同时嘀咕了类似的话,冯宝宝耿直地问:“有啥子不对嘛?”张楚岚立马狗腿:“宝儿姐说得对!没毛病!”
场下的汉子有点恼羞成怒:“少废话!你有什么本事?快点使出来!我尽量不打你脸!”
花朝一直摊开的手掌心里,安静地躺着那根狗尾巴草。
汉子疑惑:“这啥?一根草?”气的肱二头肌都动了。
花朝点头,语气认真:“对,你用词很正确,是一根草,有根的。”她说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棵草的根须埋进场地松软的沙土里,然后站起来,拍拍手:“开始吧。”
汉子觉得被戏弄了,低吼一声冲了上来,砂钵大的拳头直冲花朝而来,显然是打算一击结束战斗。花朝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有空抬眼,朝着王也的方向用唇语说了句:“他学你。”
这角度显然是奔着她脊椎第二节。
眼看拳头就要砸到身上,看台上的王也身体前倾,几乎要站起来。
然而,那势大力沉的一拳,却在离花朝腹部几厘米的地方,被一层骤然浮现的、柔韧的绿色光华挡住——那光华隐约呈现出放大版的狗尾巴草叶片的形态。纹丝不动!
汉子一愣,不信邪地还想挥第二拳。
花朝叹了口气,语气甚至带点惋惜:“你刚才好言劝我,我也劝你一句,弃权吧,不然真的不好看了。”
汉子哪肯听,怒吼着再次发力。
花朝只好眨眨眼。瞬间,那棵刚刚埋下去的、不起眼的狗尾巴草疯狂生长,草叶变得如同坚韧的绿色钢缆,灵活地缠上汉子的腰腿,在他惊骇的目光中,轻易地将他卷离地面,然后不轻不重地往地上一掼。
“砰”的一声闷响。汉子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啧,不经打。”花朝小声嘀咕,立刻抬头看向王也。
王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忍着笑,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花朝立刻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甚至高兴地掂了一下脚尖。她手一挥,那巨大的狗尾巴草迅速缩小变回原样。她走过去,小心地把它又拔了出来,捏在手里,像拿着什么宝贝似的,晃晃悠悠地就走出了场地。
在无数道惊疑、探究的目光中,她径直走到王也旁边的空位坐下。
王也侧头看她,打趣道:“行啊花朝同学,深藏不露啊。”
花朝晃着手里的狗尾巴草,笑得特别开心:“一般一般。”话锋一转,忍不住耍宝,“舍我其谁。”
王也笑意更浓,异人世界,原来她在。
花朝很开心,开心到她放在后面台阶上的狗尾巴草左右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