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一阵强烈的尿意从黑甜的梦乡中强硬地拔起来。那感觉,像是膀胱变成了一只不断充气、即将爆裂的水球,沉甸甸地压迫着小腹最深处,每一次心跳都为其注入一丝胀痛。我的大脑还被睡意占据着,但身体的警报系统已经尖锐地呐喊,盖过了一切。
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地下停车场的车位上睡着了。身下是驾驶座的粗糙布面,空气中弥漫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混合了灰尘、汽油和淡淡霉味的凉意。我猛地睁开眼,车顶的昏暗灯光是唯一的光源。“厕所……必须马上找到厕所!”这个念头像魔咒一样瞬间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打开车门下车,冰凉的空气触及皮肤,稍微缓解了一丝焦灼,但小腹的鼓胀感更加清晰了。我满脑子都是“快去找厕所”,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才凭借残存的理智想起锁车这件事,手指颤抖着按下了钥匙上的锁车键,听到“哔”的一声,才勉强将自己拉回现实一秒钟。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地下停车场,B2层,跟我经常去的那几个大商场的停车场大差不差:灰色的水泥柱子规律地林立,指示牌上模糊地标示着区域字母。我像雷达扫描一样四处寻找“电梯”或者“商场”的标识,那是通往解脱的常规路径。按照过往无数次的经验,只要找到电梯,快速上到商场的二楼,那片熟悉的、灯火通明、弥漫着清洁剂香味的卫生间区域就是我此刻的应许之地。
然而,目光所及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延伸向黑暗的车道。电梯?连影子都没有。我的心沉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滋生。膀胱不失时机地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紧迫感,让我不得不夹紧腿,微微弓起身子。没办法,只能找楼梯了。果然,在远处的角落,一个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楼梯间里是声控灯,我用力跺了跺脚,灯光才懒洋洋地亮起,发出嘶哑微弱的电流声。楼梯是粗糙的水泥面,扶手冰凉。我开始向上爬。B2到B1,步伐还算迅速,但每一步踏在台阶上产生的轻微震动,都像是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我那过度充盈的膀胱上,引发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酸胀。我不得不调整姿势,更像是在用大腿肌肉拖着身体上楼,尽量减少骨盆区域的晃动。
爬到标注着“L1”的平台,推开另一扇防火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了。这确实应该是商场的一楼,但却是完全漆黑、空无一物的状态。没有店铺,没有灯光,只有空旷的大厅和远处玻璃门外更深的黑暗。冰冷的水磨石地面反射着我身后楼梯间透出的微弱光线。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着这里。
“厕所……一楼没有,二楼一定有!”我抱着最后的希望,继续寻找通往二楼的楼梯。膀胱的压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皮肤都绷紧了,任何轻微的刺激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尿液在体内晃动,那种急于寻找出口却不得其门的痛苦,让我几乎想要叫唤出声
找到楼梯,继续向上。每一步都更加艰难。从L1到L2,仿佛有十层楼那么高。我几乎是拖着腿,用手紧紧托住小腹,试图用外部压力对抗内部的洪荒之力。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全身肌肉都在为“坚守防线”而紧绷。
终于到了二楼。推开门的瞬间,我的心彻底凉了。和二楼的空旷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破败。一些地方还散落着建筑垃圾,空气中灰尘味更重。我像个疯子一样拖着脚跟沿着走廊快走,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的拐角,寻找那个能救命的标识。没有,什么都没有。别说厕所了,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巨大的失望和更强烈的生理需求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崩溃。我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喘着气,小腹的酸胀一波接一波地袭来,眼前甚至开始发黑。不行,不能在这里放弃!
我从又艰难地下到一楼,从出口走出去,外面是淡淡的夜色,天还没有全黑,有一种说不清来源的、灰蒙蒙的光笼罩着一切。像是黎明前最沉寂的时刻,又像是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寒颤,膀胱又是一紧。赶紧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打开导航APP,飞快地输入“公共厕所”。
地图加载出来,显示最近的一个在779米外。779米!平时散步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此刻却像一道天堑。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了。我咬咬牙,点击开始导航,一个电子女声冷静地响起:“开始导航,前方直行……”
希望支撑着我迈开脚步。但很快我就发现,这779米是残酷的直线距离。没走多远,导航就提示需要绕行——一片区域被蓝色的铁皮围挡圈成了工地,无法穿过。导航重新规划路线,距离瞬间变成了接近一点八公里!我的眼前一黑,差点瘫软在地。膀胱在抗议,每一步的落地,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那种酸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考验着我最后一丝忍耐力。
路途异常荒凉。我走过一排排电车充电桩停车位,那些充电桩大多黑着屏,有的甚至已经歪斜,像是坏了,或者从未被真正启用过。接着是大片大片的荒草地,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我几乎是抱着滚圆、发硬的小腹,以一种极其别扭、小心翼翼的姿势艰难行进,每走几十米就得停下来,深呼吸,拼命收缩相关肌肉,把即将决堤的洪水勉强堵回去。内心的煎熬远胜于体力的消耗,那是一种明知希望渺茫却不得不前行的绝望。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过了三百年……终于,导航提示目的地就在前方。我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扑过去——那确实是一个崭新的公共厕所,瓷砖外墙在灰蒙蒙的光线下甚至有些晃眼。然而,就在我伸手去推女厕门的瞬间,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我看清了门上挂着的牌子:“设备维修,停止使用”。我不信邪地又去推男厕门,甚至去拉无障碍卫生间的门,全都一样!不仅挂着同样的牌子,门把手上还缠绕着粗重的铁链和一把硕大的挂锁!“铁锁加身”这个词从未如此形象而残酷。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直冲头顶。为什么?!好好的厕所为什么不让用!我走了这么远,忍了这么大的痛苦!愤怒和委屈像火山一样爆发。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顺着门滑坐在地上,又像是没了头的苍蝇,彻底失去了方向。一点六公里之外的下一个厕所?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绝望中,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要不……就在旁边的草地里解决了算了?反正看起来方圆几里都渺无人烟。我望向那片比人还高的荒草,它们在我眼中似乎变成了唯一的避难所。可是,这个季节草里的蚊虫……而且我是严重的过敏体质,万一被什么奇怪的虫子咬了,引发全身红肿瘙痒,甚至呼吸困难,在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风险太大了。我瘫坐在冰冷的厕所台阶上,被生理上的极度痛苦和心理上的巨大无助感彻底淹没,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我急得几乎要丧失理智,准备不顾一切冲进草丛的时候,旁边一间关着门、黑着灯的商铺门口,一个身影向我招手。那是一位穿着浅蓝色保洁制服、戴着帽子的叔叔。牠带着一种非人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朝我招招手。
“妹妹,是不是找厕所?”牠的声音平缓,没有什么起伏。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喉咙因为干渴和焦急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喔,这个坏了,用不成。”牠指了指身后的厕所,“你过马路,对面那个大楼,看见没?”我顺着牠指的方向看去,马路对面确实矗立着一栋高大的建筑,但所有的窗户都是黑的,没有一丝灯光,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你别看它没有灯光,但是电梯开着。”保洁叔叔继续说,“你搭电梯到二楼或者三楼,都可以上厕所。干净的。”
此时此刻,任何一点指引都是光明。我也顾不上怀疑为什么一栋黑灯瞎火的大楼电梯会开着,也顾不上深究这个突然出现的保洁叔叔是人是鬼。我连声道谢,然后使出最后的力气,几乎是蹒跚着“滚”过空无一车的马路,冲向那栋大楼。
大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提供着些许照明,空气中有一种陈旧的灰尘味。我像瞎子一样摸索着,果然,在墙壁上摸到了电梯按钮。按下“向上”的按钮,旁边的指示灯亮起微弱的红光。我焦急地等待着,膀胱的警报已经响到了最高级别,我感觉再多一秒钟都可能前功尽弃。
可是,电梯门并没有如预期般打开。我又连续用力按了三次,按钮被我按得啪啪作响。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个隐藏的扬声器里,传来了清脆的“叮~叮~叮~”三声,然后,一个故意模仿可爱童声、但听起来异常僵硬诡异的电子音响起:
“只有聪明宝宝才能开启小荷花教培部的电梯哦~”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进电梯要先答题?!都什么时候了!我内心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膀胱的胀痛和内心的焦躁几乎让我爆炸。但我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一题,”那个诡异的声音继续道,“达芬奇牠老人家的胳膊上有多少根汗毛?”
这算什么问题?!达芬奇胳膊上有多少根汗毛?!我哪知道!神仙才知道!我又急又气,感觉理智的弦快要崩断了。胡乱喊了一个数字:“一百根!”
“咂!”一声刺耳的警报响起,像是错误的音效,“回答错误!请重新答题。”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宣布。
我快哭了,是真的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腹的坠胀感越来越强烈,我不得不弯下腰,用手死死抱住。没有退路,只能继续。
“第二题,乌鸫加花盆等于多少?”
乌鸫?鸟?花盆?这到底是什么鬼题目啊?!一点逻辑也没有!完全是精神污染!我抱着破罐子破摔、赌一把的心态,用尽最后一点清明胡乱编造:“乌鸫加花盆等于蚯蚓!”
“咂!”警报再次无情响起,“回答错误!请重新答题。”
耐心?那是什么东西?早就被磨灭得一干二净了。我现在只想砸了这个电梯,或者干脆就地……不行!绝对不能!我靠着墙壁,双腿因为用力夹紧而微微发抖。
“第三题,独角巨人有多少个眼睛?”
独角巨人?这个我知道!基于我特别爱看远古神话和奇幻小说积累的知识,我不假思索地、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一个!独角巨人只有一个眼睛!”
问完后的沉默,虽然可能现实中只有一秒,但我却觉得有一万年那么久。每一毫秒都是对我膀胱和意志的极致酷刑。
终于——“叮咚~”一声悦耳的提示音!有希望!
“非常好,你答对了,请聪明宝宝进电梯吧~”电子音依旧诡异,但此刻听来却如同天籁。
“哗——”电梯门缓缓滑开。里面就是普通的电梯轿厢,一切正常。我几乎是扑了进去,第一时间疯狂按下了关门键,然后迅速按亮了数字“2”。电梯门关闭,开始上升。失重感传来的瞬间,我的膀胱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感,我死死咬住嘴唇,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收缩着最后的防线。
二楼到了。门打开,外面是一条光线正常的走廊。左手边是走廊尽头,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透进外面灰蒙蒙的光。右手边,竟然是一间看起来正在正常办公的公司!玻璃门内,可以看到工位上有电脑屏幕亮着,甚至隐约有人影走动。
在我看到它的一瞬间,几乎熄灭的希望火苗“轰”地一下再次在我心里燃烧起来,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炽烈!有人!有正常办公的地方!附近就一定有厕所!一定有!
我冲出电梯,几乎是循着本能向前跑。果然,在这家公司的前台附近左转,一个清晰无比的、国际通用的卫生间标识出现在墙上!那个穿着裙装的小人图案,此刻比我见过的任何艺术品都要美丽!
顺着指示箭头,我找到了卫生间。虽然不大,只有四个隔间,但每个都安装了白色的抽水马桶,而且地面瓷砖光洁,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柠檬味清香剂的味道,非常干净!
我欣喜若狂,冲进第一个隔间,“砰”地关上门,甚至来不及完全锁好,手忙脚乱地解开腰带坐下。当那积蓄了仿佛一个世纪的洪流终于得以释放时,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极致的舒爽感瞬间冲垮了之前所有的痛苦、焦虑、愤怒和委屈。那感觉,如同沙漠中的旅人饮到甘泉,如同濒死之人获得新生。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每一寸肌肉都松弛下来。我瘫坐在马桶上,长长地、满足地吁出了一口气,感觉灵魂都快要随着这股热流飘出去了。得救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放松达到顶点的瞬间——
一股真实、滚烫的热流,猛地触及我的皮肤,把我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
黑暗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我这么大一个人……尿床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惊恐甚至超过了刚才梦境中的一切!我挣扎着睁开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仔仔细细地用手摸索着床单——干的?又摸了摸睡衣——也是干的!
是梦!一切都是梦!那逼真的胀痛感,那无尽的追寻,那诡异的电梯答题,那最后的解脱……全都是一场无比清晰、无比漫长的梦!与此同时,现实膀胱传来的压力提醒着我最终的归宿。我一个箭步冲下床,赤脚跑过冰凉的地板,冲进卫生间。
终于!我释放解脱了!幸好只是梦,幸好没有真的尿床,不然我在小区里可就要真的出名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