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种醒来的姿势 第88章 第八十一个梦：服务区

这是我小区门口小超市的年轻老板的梦，以下都是他的口述。

方向盘在我手中微微震动，仪表盘上显示的剩余电量就像我逐渐衰减的精力，只剩下32%。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这是我第四次需要充电了，也是这趟匆忙返乡之旅中最令人疲惫的一段。

“前方三公里，白鹿服务区，提供充电服务。”

导航语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响亮。我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强打起精神。老家突然传来的消息让我的心一直悬着——爷爷病重，可能撑不了几天了。买不到高铁票，飞机票又贵得离谱，刚买的这辆纯电动车成了我唯一的选择。一天之内赶回去，路上停六个超充站，这是导航给出的方案，看似可行，但实际执行起来才知道有多累人。

我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睛紧盯着前方黑暗的道路，寻找服务区的指示灯光。三公里很快过去，我驶入右侧车道，准备进入服务区，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入口。

“您已到达目的地，白鹿服务区。”

导航再次提示，但我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我放慢车速，仔细寻找，却只看到路边一个破损的指示牌歪斜地立着，指向一片空无。可能是导航数据过期了吧，我心想，这种偏远地区的高速服务区有时候确实信息更新不及时。

无奈之下，我只能继续前行，希望下一个服务区不会太远。电量已经降到28%，一种隐隐的焦虑开始在我心中蔓延。要是充不上电，被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上，耽误了见爷爷最后一面...我不敢再想下去。

车子在黑暗中又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智驾系统的注意力提醒音当当作响，就在我几乎要决定在应急车道停车休息的时候，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些建筑的轮廓。随着距离拉近，我看到了一个破败的入口标志——“清溪服务区”，字迹已经斑驳不清。

这地方看起来已经荒废多年了。几盏残破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斑，不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整个场景更加诡异。主建筑的窗户大多破碎，墙面上布满裂痕和污渍。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几辆生锈的小卖品车随意散落。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车开了进去。电量已经不足25%，我必须找个地方解决问题，至少这里有厕所，而我已经憋了好一阵子。

车子停在破败的主建筑前，轮胎压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关掉引擎，四周立刻陷入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打开手机手电筒，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建筑入口，“卫生间”的指示牌已经褪色，但箭头方向还依稀可辨。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的气味，我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每一步都似乎有回声在响应。墙上的油漆大面积剥落，露出下面暗黄色的墙体。一些铺位的柜台里还摆放着商品，但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终于找到了男卫生间，门口的木门已经半脱落。里面的情况更糟，小便槽锈迹斑斑，隔间的门大多歪斜地挂着。我选择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隔间，快速解决了生理需求。洗手池已经不能使用，我只能用随身携带的酒精湿巾擦了擦手。

走出卫生间，我本打算直接回到车上，但好奇心驱使我想看看这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走廊，一家特产店的柜台里，一些当地特色的工艺品散落一地，像是被人匆忙翻捡过。超市的货架上空空如也，只有几罐早已过期的饮料孤零零地立在角落。

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突然被废弃的，而不是慢慢衰败。物品散落一地，仿佛人们是在某个瞬间决定永远离开这里的。

一阵寒意袭来，我拉紧了外套，决定尽快离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快步走向出口，就在我即将踏出主建筑时，眼角瞥到一丝光亮。

这不合常理——整个服务区都处于断电状态，哪来的光源？

我转向光亮的方向，发现那是服务区出口处的一块电子显示屏。在这种地方看到工作的电子设备比看到废弃的建筑更让我感到诡异。屏幕上滚动显示着一段文字：

“事故提醒：请驾驶员注意行车安全，避免疲劳驾驶。近期事故记录：鄂A4CUXX，超载冲出隔离带，驾驶员当场死亡；沪DXYXXX，超速冲下高架桥，车主确认遇难...”

我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沪DXYXXX——那不正是我的车牌号吗？

我站在原地，无法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这不可能是个巧合，我的车牌号并不常见，更何况是在这种偏僻的废弃服务区？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滑下。我突然意识到，从进入这个服务区开始，我就没有遇到过任何人，没有听到任何车辆经过的声音，甚至连平时高速公路上常有的远处车灯都没有看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和这个诡异的服务区。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沪DXYXXX超速冲下高架桥.…….我回忆着今晚的行程，确实有一段路是高架桥，而且我因为赶时间开得有些快。更可怕的是，在寻找这个服务区之前，我确实感到极度疲劳，甚至有几秒钟已经闭上眼睛，又被智驾系统震醒……

难道就是在那时候发生了事故？

我的腿有些发软，扶住旁边的一根柱子才没有倒下。如果我已经死了，那现在这是什么？死后的世界？还是我在经历所谓的“灵魂出窍”？

一阵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我注意到电子屏旁边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蹒跚地走过去，我弯腰捡起了一个车牌框——上面清晰地印着“沪DXYXXX”，正是我的车牌号的一部分，边缘还有明显的撞击痕迹。

我丢下那个车牌框，后退了几步，呼吸变得急促。这一切太真实了，又太超现实。我必须回到车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转身向停车的地方跑去，我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响亮。到达我的车旁，我慌乱地掏出手机，按下了开锁键。

车灯没有像往常一样闪烁，车门也没有解锁。我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

我拉了下车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车门没有锁，应手而开。我迅速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熟悉的密闭空间给了我一丝安全感。

检查蓝牙——等等，不是已经连着了吗？我摇摇头，试图理清思绪。可能我太累了，记忆都开始混乱了。

我在手机上按下解锁键，车机屏幕亮了起来，但显示的电量只剩下8%，比我停车时少了近20%。这不可能，我明明只是停车上了个厕所，没有使用任何耗电设备。

更奇怪的是，车载导航自动启动了，屏幕上显示的是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清溪服务区”，但地图周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其他道路或地标。

我尝试挂挡前进，车子却没有反应。电量显示急剧下降，从8%瞬间降到3%，然后到1%……

最后，所有指示灯都熄灭了，车内车外陷入完全的黑暗。

我坐在黑暗中，心跳如鼓。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我连最后一点光源都失去了。窗外，只有那个电子屏还在发出幽幽的光芒，继续滚动着事故信息。

“沪DXYXXX，超速冲下高架桥，车主确认遇难……”

我闭上眼睛，试图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噩梦。但感官接收到的信息太过真实——崭新布座椅的气味，方向盘冰冷的触感，以及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我开始听到一些微弱的声音。起初像是远处传来的呜咽，然后逐渐接近，变成了清晰的哭泣声。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像是来自车外，时而又像是就在车内。

“有人吗？”我颤抖着问道。

哭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笑，然后是一个清晰的耳语：“来都来了。”

我猛地转身看向后座——空无一人。

恐惧已经占据了我的全部意识。我必须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我疯狂地试图重新启动车辆，但没有任何反应。推开车门，我跌跌撞撞地跑向高速公路方向，希望能拦下一辆过路车。

然而，当我跑到服务区出口时，我愣住了。原本应该是高速公路的地方，现在只有一片虚无的白茫茫。没有道路，没有车辆，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这个世界在这个服务区戛然而止。

电子屏依然在运行，上面滚动的文字发生了变化：“寻找真相的人，往往无法承受真相的重量。”

我跪倒在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如果我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会有知觉？如果这是死后的世界，为什么只有这个破败的服务区？

突然，一束强光从远处射来，伴随着汽车引擎的声音。我抬头望去，看到一辆车正从高速公路的方向驶来。希望重新燃起，我站起身，挥舞双臂。

那辆车减慢了速度，驶入服务区，停在了我的车旁边。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爷爷？”我难以置信地低语。那是我的爷爷，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深蓝色旧工服，面容如常，完全不像病重的样子。

“小辉，你不该来这里。”爷爷的声音清晰而温柔，就像我记忆中的那样。

“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爷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近我，轻拍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了温度，真实的温度。

“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回去。”爷爷说，“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事要完成。”

“可是我怎么回去？我的车已经没电了，这个世界好像……不完整。”

爷爷指向服务区主建筑后方的一条小路，那条路我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从那里走，不要回头。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我还想再问什么，但爷爷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爷爷！”我喊道。

“回去吧，小辉。记住要孝顺奶奶。”爷爷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条小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我之前没有看到？爷爷的出现是真实的，还是我的幻觉？

犹豫再三，我决定听从爷爷的建议。走向那条小路，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诡异的地方。电子屏上的文字又变了：“回头是岸，但有些人已经无法回头。”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小路。两旁的景物开始模糊，光线变得强烈，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我猛地从车座上坐起来，醒了。

心跳依然急促，冷汗浸湿了我的秋衣秋裤。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车里，停在一個正常的服务区停车位上。车窗外，清晨的阳光已经开始洒落，其他车辆平稳地进出，人们有说有笑地走向服务大楼。

仪表盘显示电量为78%，导航屏幕上清晰地标注着“白鹿服务区”，时间显示是清晨5点32分。

难道我刚才只是打了个盹，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噩梦？

我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思绪。梦中的恐惧感依然清晰，那种绝望和无助还萦绕在心头。

手机突然响起，是家里打来的。我接通电话，母亲的声音传来：“小辉，你到哪儿了？爷爷刚刚走了……你不急了，开车注意安全。”

我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挂断那个电话的了，我只记得我呆愣了好久，然后在服务区开了一间房，洗了个澡闷头大睡，第二天傍晚才回到老家。爷爷的后事办了整整七天，我全程哭不出来，直到我开车回城的那天，当车再次到达白鹿服务区，我才真切感受到爷爷真的不在了，哭了出来。

珍爱生命，任何时候，切勿疲劳驾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第八十一个梦：服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