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朋友小C的梦,以下整理自她的口述。
我去我们这边的一个大型主题公园玩,带着我的三花猫。这天天气很不错,不怎么热,阳光又很好,整个公园充满着节日般的气息,公园IP的卡通视觉都是粉蓝色和粉红色的让人心情非常好。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和棉花糖的甜腻香气,混合着草坪上新鲜割过的青草味,每吸一口气都像在嚼彩虹糖,甜得发齁。目光所及,到处游人如织,一片欣欣向荣,孩子们的笑声和背景音乐的欢快旋律交织成一片嗡嗡的嗡鸣,像无数彩色气球在耳边轻轻碰撞。
这个公园我平时也经常来,路线和项目都很熟悉,但是由于考虑到今天带着猫,于是我决定坐一下园内的观光“小火车”而不是像往常那样自己走着逛。
说是“小火车”,其实是模拟老式蒸汽小火车的电动观光车,一长条由彩漆木质车厢链接而成,每节车厢都像个小木屋,屋顶上顶着个歪歪扭扭的烟囱模型,车轮下面是光滑的橡胶轨道,缓缓滑动时发出低沉的“咔嗒-咔嗒”声,像心跳般规律,却总在转弯处突然拖长成“咔——嗒”,仿佛是列车在喘息。车厢外刷满了公园的卡通涂鸦,粉蓝色的城堡和小精灵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廉价的亮片漆,闻着有点像儿时塑料玩具的那种加了香精的塑料味儿。车速不快,勉强二十公里每小时,这足够让游客伸长脖子拍照,却总有种随时会脱轨的晃荡感。
我抱着三花猫坐上车,她身上穿着草绿色和粉红色的外出工字背带,挂着牵引绳,牵引绳的另一段套在我的手腕上。她毛茸茸的身体暖烘烘的,贴在我的胳膊上像个小热水袋,爪子偶尔划过我的皮肤,留下浅浅的痒意。她似乎对公园没什么兴趣,眯着眼打盹,呼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蒸米饭一般都气味。但我也想不起来为啥要带着她了——或许是为了让她晒晒太阳?记忆像被泡泡机吹出的泡泡填满了一样模糊而不真实。
“小火车”的路线是固定的,经过园内几个重要景点,我们原本是打算在“魔法城堡”那一站下车的,可一直到了城堡那站,我才意识到,这车是不停的,它只是会减速,然后你要自己看准节奏跳下车,虽然车很低,只是侧跨一步就能下车了,但当我想下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不仅仅是抱着猫,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购物袋里塞满了公园纪念品、零食、周边玩偶、饮料,沉甸甸的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红,里面还传来薯片碎裂的脆响和热狗的油腻香味,完全没有余力抓着扶手下车。我试着挪动,却觉得双腿像灌了铅,黏在座位上。
就这样,我硬生生错过了下车站,车上所有人都下车了,我眼睁睁看着原定目的地“魔法城堡”离我越来越远。城堡的尖顶在视野中渐渐缩小,像棉花糖般融化在夕阳里,粉红色的旗帜在风中飘荡,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剩耳边“小火车”单调的“咔嗒”声,像在嘲笑我的迟钝。
“小火车”继续行驶,这时我才注意到驾驶员,这个平时根本不会被游客注意到的角色。她穿着灰色的工作服,长发盘起塞在帽子里,脖颈处露出几缕碎发,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下意识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碎发在车灯下微微颤动,像触须般捕捉着空气中的尘埃味,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机油和汗水混合的咸涩气味,从驾驶舱飘来。
我想问她下一站停哪里,但你知道,我是个i人,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景色越来越暗,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我一晃神的功夫,“小火车”停在一片昏黄的路灯下,天空这时候已经变得全黑,完全不是之前那种明媚的粉色调。路灯的橙光洒在水泥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潮湿的霉味。
我下了车,站在原地企图辨认我所处的地方,那“小火车”则像是上好了发条般,由司机沉默着开向前方,车尾灯的红光在黑暗中闪烁,像一只受伤野兽的眼睛,留下一串渐弱的“咔嗒”余音。此时我猛然警觉,我猫呢?!手里并没有猫,牵引绳也不在手腕上了,手腕上只剩下一道浅红的勒痕。
我一抬头,发现前面黑暗的水泥路正中间,那蹲在地上,背向我的,不是我的三花猫又是谁?
我急忙跑过去,把她抱起来。爪子触感不对——太冰冷了,像抱起一块湿布,毛发黏腻腻的,一股土腥味扑鼻而来。可翻过来一看,这并不是我那只三花猫,而是一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猫。它的眼睛半睁,瞳孔扩散成黑洞,鼻头苍白,已经昏迷,我再仔细一看,它身上趴着十好几只吸饱了的蜱虫!那些虫子鼓胀得像黑葡萄,表面油亮亮的,轻轻一碰就颤动着,仿佛还会发出细微的“啪嗒”吸吮声。此刻还有几个没吸血的企图从猫身上爬到我身上,细长的短腿在我的袖子上挠出痒痒的触感……幸好我穿着科技面料的长袖长裤,阻挡住了它们。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我头皮瞬间爆炸!寒气从后背爆发,像被一盆冰水浇下,汗毛一根根竖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描述的“虫子味”,让人更加毛骨悚然。一瞬间,寄生虫病、病毒、死亡率……新闻里看到的各种关于蜱虫的恐怖消息在我脑海里像万花筒般天旋地转,画面重叠成血红的漩涡,耳边嗡嗡作响。
虽然不是我的猫,但我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医院!马上去医院!”我心急如焚,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完全忽略了我此刻正在大型主题公园里,按常理根本不可能打到车。
但是下一秒,我打到了!车型和车牌号码都是一串验证码般无意义的乱码,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扭曲成诡异的画面,就在我疑惑的当口,还是刚刚那个“小火车”,还是刚刚那个司机!咔噹一声在我面前停下了,车厢门滑开时,里面涌出一股暖烘烘的机油热浪,裹挟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吱呀”声。
来不及细想,我就一个箭步上了车。
“小火车”上还是没有其他乘客,只有我,抱着这个叮满蜱虫的,我不认识的三花猫。猫的身体渐渐变轻,像在融化,虫子们开始掉落,滚在车厢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啪嗒”声,粘在鞋底的触感黏糊糊的,让我恶心得想吐。
我甚至不知道这“小火车”是不是真的会开去动物医院,但是却有种莫名的安心感让我从刚刚的惊吓中恢复了过来。
就在这时,手机警铃大作,我拿起来一看,是家里的监控摄像头报警!铃声尖锐得像用指甲抠玻璃,直刺耳膜,我翻看监控画面,发现家里被搞得天翻地覆,就像刚刚被人洗劫一空!沙发翻倒,抽屉拉开,碎纸片满地飞舞,像雪花在镜头前乱舞。但我很快反应过来,那是我家里五个猫祖宗干的好事……
我又逐一回看录像,原来是家里的猫发现我不在,就以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出来的气势,把整个屋子翻了一遍。镜头摇晃中,猫影窜来窜去,毛发摩擦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等等,这个布局,这个墙纸,这个地板,这根本不是我现在住的房子,而是我小时候家里住的旧宅啊!墙纸上的小花图案褪色成灰黄,地板的木纹裂开一道道缝隙,空气中仿佛飘来儿时熟悉的米饭和剩菜味,温暖而遥远。
我一下子意识到我这是在梦里吧!看着手里陌生的猫,手机监控里的画面,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可身体像被胶水粘住似的,动不了,眼皮也睁不开,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呼吸间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但是,失败了。黑暗中,只剩心跳的“咚咚”声,像鼓点敲击着耳膜。
终于,正当我抬起头睁开眼睛,以为我总算醒来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小“火车”上!车厢摇晃着,座椅下的弹簧“吱呀”作响,空气中又恢复了爆米花的甜香,但那香气太浓烈了,就像把糖浆灌进了鼻腔,黏糊得喘不过气。
向前看去还是那个司机,周围的景色也恢复成了那种一片明亮下的,充满粉色IP卡通的欢乐样子。车窗外,小精灵气球在各处装点漂浮着,LED大屏幕播放着庆典卡通,背景音乐的欢快小调循环播放,却总在**处卡壳,像老黑胶唱片针跳一样,发出“咔——咔”的断续噪音。车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乘客,只是司机还是那个司机——穿着灰色的工作服,长发盘起塞在帽子里,脖颈处露出几缕碎发,那碎发在仪表灯下颤动,像活物般蠕动,散发着熟悉的机油汗渍味。
我的手里没有大包小包,也没有猫,也没有蜱虫,但是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正亮着,一个没做完的Excel电子表格打开着,荧光屏的蓝光刺得眼睛生疼。键盘键帽上残留着咖啡渍的苦涩味,指尖按下时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却总有几个键卡住,像陷进泥沼似的。
我都来主题公园了,为什么还要工作啊?!表格里的数字跳动着,列出无尽的KPI指标,像虫子般爬行,耳边仿佛响起领导的低吼回音:“加班,加班!系统发布!”我立刻意识到,我还是在梦里——这不是公园,这是我的工位延伸出的幻影,空气中飘荡着办公室的打印油墨味,混着同事的香水味,刺鼻而浑浊。
“小火车”继续行驶,固定而诡异的“咔嗒-咔嗒”声像钟摆在耳边摇荡,车厢灯光忽明忽暗,乘客们的脸开始融化——一个孩子的笑脸拉长成拉面条,滴下蜡黄的液体,溅在地板上“啪嗒”一声,热热的触感顺着鞋边爬上来;另一个游客的眼睛多出一对,眨动时发出湿润的“咕叽”声,像在咀嚼什么隐秘的故事。窗外景色加速后退,粉色城堡扭曲成漩涡,吸入糖果色的碎片,空气中涌起一股焦糖烧糊的苦焦味,甜得发腻,却让舌根发麻。我想尖叫,但喉咙里只挤出气泡般的咕噜声,胸口像被无形的绳索勒紧,呼吸间尝到塑料融化的焦臭。
突然,火车猛地一晃,停了下来。仪表盘的指针乱转,发出此起彼伏、杂乱的“咔嚓”声。司机转过头来——不,是缓缓转动,像锈蚀的齿轮“咯吱”作响,一格一格地转。她的帽檐下,脸庞渐渐显露:灰白的皮肤拉扯成熟悉的轮廓,那眼睛是我的眼睛!深陷而疲惫,嘴唇抿成一线,嘴角残留着咖啡的暗褐。那是我的脸!苍白如纸,额头刻满细纹,像被Excel表格的网格烙印,鼻翼翕动时,呼出我每天早上的口气——薄荷牙膏混着昨夜加班的能量饮料味。她的目光直刺进来,像镜子碎裂的倒影,带着都市牛马的空洞绝望:“你逃不掉的,下一站还是工位。”
那一瞬,世界崩塌。尖叫卡在喉咙里,血腥味在口中爆开。粉色漩涡吞没一切,“咔嗒”声化为心跳的狂乱。
然后我就被吓醒了,发现自己正在工位上,下午的工作时间刚刚开始,差点就睡过头了。键盘下的手心还残留着梦中猫毛的触感,空气中飘着办公室的咖啡香——真实的,苦涩的。屏幕上的Excel表格,正安静等待着我继续填补那些无尽的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