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粗暴地从一片混沌的深海里拽了出来,猛地撞进一片刺目的猩红。
眼前是明空号船员舱熟悉的天花板,但此刻被应急灯染上了一层不断闪烁、令人心慌的血色。
王桂兰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瞬间涌入,带着冰冷的紧迫感——钢铁坟场,猩红逼近的“血爪”光点,回收艇在张昊天远程操控下惊险倒射的剧烈颠簸,还有机械崽看到虫族残骸时那瞬间僵硬的冰冷气息……为了躲避穷追不舍的“血爪”,明空号刚刚进行了一次极其仓促、几乎榨干引擎潜能的短途紧急跃迁!那感觉,比第一次跃迁还要糟糕十倍,像是整个人被塞进高速离心机里狠狠甩了几百圈,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不是……已经甩掉了吗?”我捂着还在翻江倒海的胃,挣扎着从窄小的船员床铺上坐起来,声音嘶哑地自言自语。舱壁在低沉的嗡鸣中持续震颤,细小的灰尘簌簌落下。头顶那刺目的红光无情地闪烁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冰冷地宣告着:危机远未解除!
不是追兵?那这要命的红灯和船体的震颤是怎么回事?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我连滚爬爬地套上工装,推开了舱门。
走廊里同样笼罩在令人心悸的红光下。平日里偶尔插科打诨的船员们此刻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凝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电路过载烧焦的臭氧味,混杂着金属摩擦的细微尖啸。船体的震颤比舱内感觉更明显,脚下的金属网格地板仿佛在不安地蠕动。轮机组的一个小个子女孩抱着比她人还高的备用线圈,从我身边跑过,嘴里低声咒骂着:“该死的旧货!早该换了!”
轮机组?引擎!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朝着轮机舱的方向跑去。越是靠近船体核心区域,那股震颤感和低沉的、如同巨兽痛苦喘息般的嗡鸣就越发清晰。厚重的气密门前,几个轮机组的人正围着一块闪动着复杂参数和红色警告的光屏,脸色难看。
“……7号耦合器,链路上的老古董……紧急跃迁应力过载……直接崩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飘进耳朵。
“……备用件呢?轮机长怎么说?”
“……正在翻!但那玩意儿是联盟初代‘大力神’的遗物,型号太老……”
就在这时,舰内广播再次响起,石大娘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全体注意,引擎系统链路上关键模块7号耦合器失效,船体结构持续承受异常应力。这不是演习!我命令,明空号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直到警报解除!所有非必要岗位,立刻前往指定安全区待命!轮机组,我给你们12个标准时,必须修复!韦大娘,确保后勤供应!重复,这不是演习!”
引擎坏了?!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在茫茫宇宙里,引擎就是命!尤其后面可能还有“血爪”这条恶狼!
广播刚落,通讯器里就传来赵姨那标志性的、带着点不耐烦却又异常利落的指令:“厨房当值的,跟我来!公主!别发呆了!去轮机舱门口支摊子!轮机组的人从现在起就是你的大爷!24小时,热食、能量棒、提神剂,管够!眼睛放亮点,谁脸色不对了立刻报告!听见没?”
“是!赵姨!”我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回应。恐惧被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后勤,也是战斗!
我几乎是冲刺着跑回厨房,和另外几个当班的姐妹一起,手忙脚乱地把便携式加热炉、巨大的保温桶、成箱的能量棒和提神饮料、甚至简易的折叠桌椅,一股脑儿地往拖车上搬。当我把这个临时“战地食堂”推到轮机舱那扇厚重、此刻正不断传来内部金属咆哮和人员呼喊的合金大门外时,里面传出的声音简直像一场风暴。
“——扳手!大号的!快!”
“——冷却液泄压阀手动锁死!别让它喷出来!”
“——机械崽!7号位应力读数还在升!撑不住了!”
“——闭嘴!我知道!老二!扫描结果出来没有?!最近的能落脚的鬼地方在哪?!” 这是机械崽钱慧敏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喉咙里含了砂纸,穿透金属门的隔音,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焦灼。
我手脚麻利地支好摊子,刚把第一锅热气腾腾、加了双倍肉糜和香料的浓稠营养糊糊架在炉子上,轮机舱的门“嗤”地一声滑开一道缝。一股混杂着高温机油、臭氧、汗水和金属疲劳味道的热浪猛地扑了出来。一个满身油污、脸上被熏得漆黑的轮机组小伙子踉跄着冲出来,抓起一杯滚烫的提神饮料就往嘴里灌,烫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灌完又抓起两根能量棒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我说:“公主……给轮机长……她快……熬干了……”说完又一头扎回了那片“风暴”中心。
我赶紧盛了一大碗浓稠的糊糊,又抓了一把能量棒和几支高浓度营养剂,深吸一口气,推开那道沉重的门缝,挤了进去。
热!如同置身熔炉!巨大的噪音瞬间淹没了一切!眼前是明空号的心脏——轮机舱。庞大而复杂的管线、闪烁着各色警示灯的控制台、轰鸣作响的巨型引擎本体……此刻都笼罩在一种不祥的红光与震颤中。穿着厚重防护工装的轮机组人员像工蚁一样在巨大的机器间穿梭、攀爬、呼喊。汗水浸透了她们的后背,油污沾满了脸庞。
风暴的中心,无疑是那个瘦小的身影。
钱慧敏——机械崽,正挂在一个离地七八米高的维修平台上,半个身子都探进一个敞开的、不断喷出灼热蒸汽和火星的巨大引擎检修口里!她身上那件特制的防护服也沾满了油污,安全绳在她腰间绷得笔直。她一手拿着一个闪烁着复杂蓝光的探测仪,另一只手正用一把巨大的冲击扳手,死命地拧着一个比她拳头还粗的螺栓!火花在她身边飞溅,灼热的蒸汽熏得她不断偏头躲避。她那张本就瘦削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汗水像小溪一样从她鬓角流下,在下巴汇聚,滴落在滚烫的金属外壳上,发出“滋啦”的轻响。
“轮机长!”我顶着热浪和噪音,艰难地靠近平台下方,把食物举高,“吃的!赵姨让送来的!”
她似乎根本没听见,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个该死的螺栓和探测仪的读数上。几秒后,她猛地缩回头,狠狠把冲击扳手砸在平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嘴里爆发出一连串我从未听过的、极其粗野暴烈的脏话,对象涵盖了那螺栓的祖宗十八代和设计它的工程师的所有直系亲属。
“他爹的!纹丝不动!里面的衬套肯定变形卡死了!”她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可怕,一把抓过旁边人递来的水壶灌了几口,浑浊的水顺着下巴流下,混合着油污和汗水。
就在这时,舰桥张昊天的声音清晰地切入轮机舱的公共频道,冷静得像一块冰:“轮机长,扫描完成。最近可降落天体:一颗编号XS-114的蓝色冰封行星。地表温度极低,大气稀薄但含氧。地表覆盖超过90%的固态水冰,存在巨型冰湖结构。初步判断冰层厚度足以承受明空号迫降。是否降落,请轮机组评估引擎状态与迫降风险。”
机械崽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引擎深处那不断飙升的红色应力读数,又扫了一眼张昊天同步传过来的冰封星球那死寂的蓝色影像。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轮机舱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屏息看着她。
终于,她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对着通讯器嘶吼道:“评估个屁!撑不到下一个星系了!老二!目标XS-114冰湖!立刻!马上!迫降!再晚十分钟,这破引擎就要把自己震散架,大家一起变太空垃圾!”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
“收到。目标XS-114,最大安全速度迫降程序启动。全体人员,固定好自己!这不是演习!”张昊天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指令。
明空号庞大的船体开始剧烈调整姿态。轮机舱内的震颤瞬间加剧,如同发生了八级地震!固定不牢的工具叮当作响地滚落,几个轮机组的人被震得东倒西歪。机械崽死死抓住平台的栏杆,身体随着船体剧烈摇晃,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引擎核心的监测屏。
下降!再下降!
冰蓝色的星球在观察窗视野中急速放大,死寂的白色冰原和巨大的、如同镜面般的冰湖扑面而来!
剧烈的震动!仿佛整个宇宙都在颠簸!船体与坚冰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巨大尖啸声穿透层层甲板,直刺耳膜!固定索绷紧的呻吟,金属结构承受极限的哀鸣……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得移位,死死抱住一根粗壮的管线立柱才没被甩飞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般的震动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船体金属冷却收缩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明空号,这艘巨大的“郑和宝船”,此刻如同一个疲惫的巨人,静静地趴伏在XS-114星球那无边无际、光滑如镜的冰湖表面。窗外,是永恒的冰蓝色和刺骨的死寂。
“呼……”轮机舱里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但警报的红光,依然固执地闪烁着。
机械崽几乎是第一时间从平台上滑了下来,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别愣着!趁引擎还没彻底凉透!拆!把7号耦合器整个给我卸下来!”她一边吼着,一边冲向轮机舱深处一个堆满各种备用零件和“战利品”的巨型仓库。
我定了定神,赶紧把已经有些凉了的糊糊重新加热,又拿了几支新的营养剂,跟了上去。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来自不同文明、不同时代的金属部件,大的如同小山,小的只有拳头大,散发着机油、尘埃和星际旅途的冰冷气息。机械崽像一头寻宝的猎犬,在堆积如山的零件中飞快地穿梭、翻找,动作粗暴而精准。她掀开厚重的防水布,踢开碍事的空箱子,嘴里飞快地念叨着型号和参数。
“找到了!”她猛地从一个角落拖出两个沉重的金属箱。
箱子打开。左边一个,里面躺着一个看起来就饱经沧桑的金属模块。外壳布满划痕和撞击凹坑,接口处有明显的氧化痕迹,几根裸露的线缆颜色都黯淡了。透着一股“老掉牙”的陈旧感。
右边一个,则截然不同。外壳是一种流动着暗金色光泽的奇异合金,表面布满了极其精密、如同昆虫复眼般排列的微小六边形结构,接口是复杂的、带着生物组织般柔韧感的插拔式设计。整个模块散发着一种冰冷、高效、非人化的未来感,与周围粗糙的工业环境格格不入。正是之前在机械坟场,让她瞬间僵硬的虫族科技模块!
机械崽的目光在两个模块之间来回扫视,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她拿起那个老旧模块,掂量了一下,又粗暴地检查了一下接口,烦躁地低骂:“狗屎!接口兼容性只有七成,衬套磨损也快到头了!装上顶多撑一次跃迁,还得祈祷它别半路散架!”她的手指在模块粗糙的外壳上用力摩挲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那个暗金色的虫族模块。那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一种工程师对尖端造物的本能痴迷、贪婪的渴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厌恶,甚至是一丝恐惧。她的手指几次想要伸过去触碰那冰冷的金色外壳,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头上刚刚擦干的汗水又渗了出来。
“这个……”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这个……完美适配。能量传导效率是那老古董的三倍以上,材料强度……靠北,虫子的甲壳是真他大爷的硬……装上它,别说跃迁,就算再来十次迫降,引擎也稳如老狗……”
“那……为什么不用这个新的?”我忍不住开口,把重新加热好的糊糊和能量棒递到她面前,“这个又新又好,不是省事多了吗?”
机械崽猛地抬头看向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剧烈的情绪风暴!有被冒犯的愠怒,有被戳中痛处的狼狈,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愧疚。她一把抓过我手里的食物,看也没看,粗暴地撕开能量棒的包装,狠狠咬了一大口,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嚼碎了咽下去。
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轮机舱里只有引擎冷却的嘶嘶声和其他人拆卸故障模块的金属碰撞声。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沙哑、低沉、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新的?好?”她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嗤笑,没有回头,“你知道这东西……曾经沾着人血吗?”
我愣住了。
她猛地转过身,手里捏着那半截能量棒,暗金色的虫族模块在她脚边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痛楚和自责。
“模块化引擎……模块化引擎……”她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枚苦果,“当年……就是这该死的想法!我觉得我能把天上地下所有的破烂都攒到一起,变成一艘能跑能跳能飞的超级蟑螂!我觉得我是天才!我觉得我能改变一切!”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自嘲:“老二……张昊天!她那时候还是海军学院的高材生!全家族的希望之星!就他爹的差一个月毕业!她家里……呵,狗屁的海军世家,规矩比天还大!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就因为我求她,说这是我‘毕生的心血’……她信了我这个地下黑作坊出来的杂种!”
机械崽的身体微微发抖,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把能量棒捏碎:“我们搞了个试验船,偷偷摸摸的……核心……核心就是用了从黑市淘来的虫族动力核心模块!跟这个……一个路数!”她猛地用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暗金色模块,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那玩意儿……性能是真他爹的猛!猛得不像话!”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那场可怕的回忆,“老二……她真是个开船的绝世天才!那么猛的动力,那么杂乱的系统,她硬是驯服了!我们试飞了好几次……都他妈的成功了!我觉得我就要成功了!星际联盟那些看不起我的科班蠢猪都要被我踩在脚下了!”
她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最后一次,最大功率测试……模拟紧急跃迁……就在一条繁忙的……民用航路上空……”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后面的话吐出来:“……虫族模块……失控了。不是设计问题……是它……它里面藏着虫族那套操蛋的生物神经信号干扰!它……它想‘连接’老二的脑波!就在跃迁临界点!就在航路正上方!”
她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老二……她反应过来了……她拼命想切断……但来不及了……引擎过载爆炸……冲击波……碎片……像下雨一样……砸进了下面的航路管制站和……路过的观光艇……”
死寂。轮机舱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
“死了……十七个人。重伤……三十多个。”她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刻出来,带着血淋淋的重量,“……管制站瘫痪了整整三天……联盟震怒……”
她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擦掉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却只抹下更多的油污:“……我……赔光了所有钱……坐了一年牢……出来就成了过街老鼠……地下黑赛圈子也待不下去了……”
她的目光投向轮机舱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甲板看到舰桥上的那个身影,充满了刻骨的愧疚和痛苦:“……老二……她……她是主驾驶……她承担了最大的责任……海军学院……把她像垃圾一样开除了……她那个狗屁家族……直接把她除名……扫地出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因为我……就因为这该死的……虫子玩意儿……”
震撼!巨大的震撼如同冰湖的寒气,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看着她脚边那暗金色的、如同艺术品般精密的虫族模块,此刻只觉得它散发着地狱般的冰冷和不祥。那流畅的线条,那高效的设计,都浸透了无辜者的鲜血和老二被碾碎的前程!
我终于明白她在机械坟场看到虫族残骸时,那瞬间爆发的冰冷恐惧和憎恨从何而来了。那不是对虫子本身的厌恶,那是刻在灵魂里的创伤和永远无法偿还的血债!
“轮机长……”我喉咙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
机械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她看着地上那个老旧、随时可能罢工的备用件,又看看那性能卓绝却背负血债的虫族模块。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次船体因为引擎故障传来的细微震动,都像在催促她做出决定。
“轮机长!老古董拆下来了!但是接口排线腐蚀严重,需要至少两小时清理和重接!”一个轮机组的人喊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小时?在这冰天雪地里,随时可能被“血爪”追上,每一分钟都可能是最后的一分钟!
机械崽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眼睛里的挣扎痛苦到了极致,最终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她猛地弯下腰,一把抓住了那个冰冷、沉重、带着噩梦般回忆的暗金色虫族模块!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她死死盯着那流动着光泽的虫族外壳,眼神像是要把它烧穿。
“呜——呜——呜——!!!”
那熟悉的、如同恶鬼索命般的凄厉警报声,陡然撕破了冰湖上的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都要急促!
舰桥广播里,张昊天(老二)那永远冷静的声音,此刻也带上了一丝紧绷到极限的凝重,如同冰层开裂的第一声脆响:
“全舰一级战斗警报!侦测到超空间波动!方位Gamma-7!能量特征锁定——‘血爪’!重复!‘血爪’舰队!数量……三!已进入本星系!预计接敌时间……三十五分钟!”
嗡——!!!
刺耳的警报如同冰冷的钢锥,瞬间贯穿我的大脑!眼前猩红的灯光、机械崽布满血丝犹豫不决的侧影、轮机组人员焦头烂额蹦走的身影、还有窗外那死寂冰原尽头仿佛要滴出血来的虚空……
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瞬间被拉到极致,然后——
轰然破碎!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醒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催命的警报和飞船引擎的咆哮。
窗外,依旧是城市沉睡的黑暗,只有闹钟的荧光指针显示着凌晨三点。死寂。现实世界沉闷的安静,与梦中那冰火交织、命悬一线的绝境,形成了令人眩晕的、近乎荒诞的对比。
“血爪……三艘……”这个数字像冰坨一样砸在心头。明空号还趴在冰湖上,引擎敞开着口子,三十五分钟……不,我离开的时候,时间可能更少了!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带着冰凉的触感。身体还残留着轮机舱的灼热、冰湖的刺骨寒意和剧烈颠簸的错觉。我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形红痕。下一次入梦,面对的将是冰冷的虚空,还是燃烧的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