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小区驿站小老板阿伟的梦,以下都是他在小区群里吹水的时候说的,请大家自行分辨真伪。
我是“斗兽吧”十四级老会员,我的日常就是泡在贴吧里,和一群素未谋面的“兄弟”们为“剑齿虎和猛犸象谁才是更新世一哥”、“东北虎能不能单挑三只华南虎”这种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仿佛键盘敲出的不是文字,而是决定史前霸主的权杖。现实中我是个怂人,挤地铁都不敢大声说话,但在网络世界,我是引经据典、数据翔实的“理论战神”。
光有理论不够,实践才能出真知。我的“高光时刻”是去小区绿化带或公园角落,翻砖块、掏树洞,抓两只锹甲、蟋蟀,或者是不幸闯入我“领地”的螳螂和蜘蛛。我把它们扔进那个特制的、铺着木屑的透明塑料格斗盒里,打开手机摄像灯,记录它们的“生死擂台”。看着它们在逼仄的空间里惶恐地爬行,继而为了生存而绝望地撕咬、冲撞,断腿折翅,绿色的□□或残破的翅膀粘在盒壁上……直播间里,“大哥牛b!”“卧槽,这波反杀细啊!”“干死它!”的弹幕和打赏特效不断刷屏。在那一声声“大哥”的吹捧中,一种掌控他者生死的、醺醺然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生命?那只是我取悦自己、巩固地位的筹码和玩物罢了,渺小,且无关痛痒。
直到上个月,经济下行的大棒毫无悬念地砸到了我这个三本毕业、业绩平平的小职员头上。我被“优化”了。看着手机屏幕上借呗那刺眼的待还金额和一个个即将到期的分期账单,我头皮发麻,冷汗涔涔。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几个面试,HR在扫过我简历上那不起眼的学校名称和勉强的绩点后,那礼貌而疏离的笑容,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难堪。
就在我几乎要被焦虑和绝望吞没的一个深夜,一封邮件静悄悄地躺在了我的垃圾箱里。标题极其简洁:“高薪诚聘,免面试,立即上岗。”内容更是诡异,没有公司名称,没有具体的职位描述,只有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地址,以及一个简单粗暴的数字——月薪,高得离谱,而且是试用期直接这个数,转正后翻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底那点疑虑被对金钱的强烈渴望死死压住。去他妈的诡异,穷比鬼更可怕。
那栋大厦在城市的边缘,破旧,安静得像座墓碑。按照邮件指示,我走进空无一人的大堂,按下电梯按钮。电梯内部没有常见的楼层数字,只有几个抽象的浮雕图案,其中一个,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正在振翅的昆虫。我按下了它。
电梯不是向上,而是沉甸甸地向下运行,过了很久才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猛地一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震耳欲聋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暴露出来,其格局活脱脱是古罗马斗兽场的现代翻版,中央是一个被高强度玻璃和钢铁围栏笼罩的巨型拳击台,四周是阶梯式的观众席,此刻座无虚席!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那些观众的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一片片扭曲晃动的黑影,他们穿着各异,从廉价的T恤到价值不菲的西装都有,但此刻,他们都撕下了平日的面具,挥舞着手臂,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口哨和歇斯底里的呐喊。空气湿热、浑浊,弥漫着浓烈的烟酒味、汗臭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肾上腺素混合的甜腻气息。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制服、肌肉贲张却面无表情的“同事”像幽灵一样迎了上来,他的眼神扫过我,没有任何温度。
“新来的?ID核对无误。去换衣服,马上开工,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我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一个狭窄的更衣室。手里被塞进一套衣服。触感冰凉、柔韧而富有弹性。展开一看,我愣住了——橘红色的主体,蓝色的肩甲和护裆,这活脱脱就是《龙珠》里那种赛亚人战斗服!荒诞和不安再次汹涌,但想到那惊人的薪水,我还是咬着牙,脱下了自己那身散发着求职失败晦气的廉价西装,换上了这套滑稽又紧身的“戏服”。
“同事”再次出现,无声地引着我走向一条幽暗、向下倾斜的通道。通道尽头,是拳击台方向传来的、更加刺眼的光芒和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整齐划一的呐喊声。“上场吧,首秀,‘人类’,好好表现。”他的声音平板无波。
我懵懵懂懂地踏出通道,刺目的聚光灯让我瞬间失明。我站在了那个巨大的、被笼子罩住的拳击台中央。脚下的地面似乎是一种特殊的防滑复合材料,带着暗沉的纹理。直到这时,我才惊恐地发现,这个“笼子”的角落,散落着几处武器架!上面冷冰冰地陈列着一些东西:闪着寒光的罗马短剑、沉重的战斧、带着倒刺的长矛,甚至还有一对锋利的拳刺!这些只在电影和历史书中见过的冷兵器,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被拾起,用于杀戮。
头顶的巨大环形屏幕猛地亮起,猩红的、带着滴血特效的字体像瀑布般冲刷而下:
【揭幕战:人类 VS 公牛】
“吼——!!!”观众席的狂热瞬间被点燃,声浪几乎要冲破地底。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冻结。对面的厚重闸门在液压装置的轰鸣声中缓缓升起,阴影里,先是一双赤红如炭、充满暴戾气息的眼睛,接着,一头体型远超我认知范畴的巨型公牛,低垂着肌肉盘虬的脖颈,一步步踏了出来。它的皮毛是深褐色的,油光水滑,肩峰高耸如小山,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浓白的雾气,带着浓郁的、草料和牲畜特有的腥臊气味。那对弯曲、尖锐的犄角,在灯光下泛着乌黑的光泽,像两把死神的镰刀。
它蹄子刨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然后,头颅一低,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朝着我猛冲过来!地面在它的蹄下微微震颤。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所有关于动物搏斗的理论、数据全都蒸发殆尽。我就像我曾经放在格斗盒里的那些虫子,在本能的驱使下,在这巨大的“观察盒”里狼狈不堪地躲闪、翻滚、尖叫。公牛带着恐怖的风声从我身边掠过,犄角刮在笼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观众席上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和更狂热的催促:“跑啊!小虫子!”“上啊!犄角挑穿他!”“赌你撑不过三分钟!”
几次险象环生后,求生的**压倒了恐惧。在一次它冲锋势头过猛,擦着我身体撞在笼壁上的瞬间,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力气,猛地扑上去,不是用拳头,而是像野兽一样,用胳膊死死勒住它粗壮的脖颈,借助它自己前冲的惯性,全身重量往下狠掼!
“咔嚓!”一声清晰的、令人心悸的骨裂声。
公牛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前膝一软,轰然倒地,粗重的喘息变成了嗬嗬的漏气声。
全场沸腾了,掌声、尖叫、货币兑换筹码的叮当声混杂在一起。我脱力地瘫倒在公牛温热的尸体旁,剧烈地呕吐起来,汗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混合着溅到身上的公牛唾液和些许血沫。我贪婪地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像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濒死的鱼。
还没等我吸足三口空气,头顶的屏幕再次无情地亮起,猩红的字迹刺痛了我的眼睛:
【第二场:人类 VS 美洲豹】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对面的闸门再次升起,这一次,走出的是一道流线型的、充满致命优雅的身影。它皮毛是华丽的玫瑰状斑纹,在灯光下流淌着金色的光泽,肌肉在皮下如水银般滚动。它比我在动物园里见过的任何豹子都要精壮,那双琥珀色的竖瞳,冷静、残忍,精准地锁定了我,仿佛在评估一盘活动的晚餐。它悄无声息地踱步,肉垫踩在地面上,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喉咙里发出的、威胁性的低沉呼噜声,带着食肉动物特有的腥气。
我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笼壁,退无可退。吧里那些关于猫科动物腰椎是弱点、耐力不佳的讨论,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它动了,不是冲刺,而是如同鬼魅般一闪,我只看到一道金色的影子掠过,胸口就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划过——那可笑的战斗服被轻易撕裂,皮开肉绽,火辣辣的剧痛传来。我甚至没看清它的动作,只觉得左小腿一阵钻心的撕裂痛楚——它已经一口咬在了我的腿上!强大的咬合力几乎要瞬间碾碎我的骨头!
“啊——!”我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反而激发了一丝濒死的凶性。求生的本能让我扑向最近的武器架,胡乱地抓起一把看起来最短、最顺手的——那是一柄寒光闪闪的罗马短剑!我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咬住我腿不放的美洲豹柔软的侧腹、脖颈连接处疯狂地捅刺!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美洲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松开了口,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瞳孔迅速失去了神采。
我的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剧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让我晕厥。我躺在血泊、公牛和美洲豹的尸体中间,短剑“当啷”一声脱手掉落。我看着笼顶那几盏如同冷漠太阳般的聚光灯,心里只剩下一个卑微的乞求:结束了,钱我不要了,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我的想象。屏幕,那该死的、如同阎王点名簿般的屏幕,第三次,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亮了起来:
【压轴死斗:人类 VS 银背大猩猩】
深渊般的绝望瞬间吞噬了我。我看着对面那扇最为厚重的闸门在震耳欲聋的机械声中升起,一个如同铁塔般雄伟、肌肉如同花岗岩般块块隆起的巨大身影,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走了出来。是雄性银背大猩猩!它的肩背覆盖着银灰色的毛发,如同披着金属铠甲,手臂粗壮得堪比我的腰身。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人立而起,用那双硕大的、充满原始力量和某种近乎人类智慧光芒的眼睛,平静地俯视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暴怒,只有一种看待蝼蚁般的、绝对的漠然。它抬起那两只足以拍碎汽车引擎盖的、缠绕着青筋的巨拳,开始有节奏地、沉重地捶打自己厚实的胸膛。
“咚!咚!咚!”
那声音不像鼓,更像是在敲击我的棺材盖。浓烈的、类似野兽园舍的骚臭味扑面而来。
我拖着几乎完全废掉的左腿,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只能用双手和一条好腿,徒劳地向后蹭着,直到再次抵住笼壁,缩在角落里。银背大猩猩不再捶胸,它放下前肢,四肢着地,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它在我面前停下,巨大的阴影彻底将我笼罩。然后,它再次抬起那只恐怖的铁拳,手臂肌肉贲张到极致,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我的头颅,如同重炮般狠狠砸下!
我甚至能闻到它拳风中带起的、属于之前牺牲者的淡淡血腥味。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
我闭上了眼睛,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哀鸣。
一片耀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擂鼓。
是梦……原来是个噩梦……
我长舒一口气,那窒息般的恐惧感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我抹了把脸,手上似乎还残留着那虚幻的血腥触感。心有余悸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冰凉的触感让我一颤。解锁屏幕,下意识地、几乎是肌肉记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蓝色图标。
“斗兽吧”。
一个加红加粗的热帖被顶在首页最显眼的位置,标题异常醒目:
《【理性讨论数据帖】一个手持短剑的健壮成年男性,在左腿重伤状态下,于死斗笼中能不能耗死一头处于暴怒状态的健康雄性银背大猩猩?投票分析数据一览》
我盯着那个标题,盯着那熟悉的、曾经让我热血沸腾的讨论模式,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着,久久无法落下。窗外的阳光照在屏幕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那光,像极了笼子里冰冷的聚光灯。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打开过斗兽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