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吾行收回卦盒,嘴角还噙着那抹算计巫厌下次被亲时间的狡黠笑意。
——他悄咪咪刚算了一卦,果然吃到个惊天大瓜:巫厌他竟然被言她姐……
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撕裂掏空。任吾行下意识捂住嘴,咳得蜷缩起来,单薄的身体在羽绒被下剧烈颤抖。
这一次,咳嗽迟迟不停,反而愈演愈烈,喉咙里涌上浓重的铁锈味。
卦象反噬……
完了,早知道过两天再起卦了……任吾行无语地寻思,这副破身子啊,真是不争气。
“咳……咳咳咳——呃……”
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液猛地从他指缝间涌出,染红了苍白的指尖和雪白的被褥。鲜血仿佛决堤的洪水,完全无法抑制。
任吾行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鸣一片,连咳嗽的力气都在迅速消失。冰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迅速吞噬所剩无几的体温。
啊……啊?
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带着点自嘲。
就这无关紧要的一卦?这就……
他来不及细想了。
意识如退潮般迅速消散。最后映入他模糊视野的,是天花板上熟悉的花纹,和窗外透进来的、冰冷的天光。
他好像……听见了连晁生惊慌失措的喊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
“吾行——!”
还有符佑惊带着哭音的尖叫,以及什么东西被打翻的碎裂声。
真吵啊……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随后,无尽的黑暗彻底淹没了他。那只总是闪烁着狡黠、癫狂或淡漠光芒的眼睛,缓缓闭上,再无生息。
他歪倒在枕头上,淡紫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开,衬得那张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像一尊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瓷偶。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刺目的鲜红。
房间里,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砰!”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连晁生第一个冲进来,看到床上的景象时,他千年不变的冷静面具彻底碎裂,脸色瞬间变得比任吾行还要苍白。他几乎是扑到床前,手指颤抖地探向任吾行的颈侧。
没有脉搏。没有呼吸。身体正在快速变冷。
“……不……”连晁生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周身强大的妖力不受控制地溢出,震得房间里的物品嗡嗡作响。
符佑惊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任先生……!”
巫厌的身影也瞬间出现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形,血红色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周身寒气狂涌,仿佛要将整个空间冻结。
就连勿言她也闻讯赶来,靠在门框上,看着床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脸上惯有的戏谑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诊所里,方才还弥漫着的轻松混乱的气氛,瞬间被死亡的冰冷和绝望彻底取代。
连晁生猛地将任吾行冰冷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声音嘶哑地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决绝:
“不行……我不准!任吾行,你听着!我不准你死!第二次……绝不允许!”
“我会把你带回来……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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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水底,然后被一股熟悉的力量缓缓托起。
任吾行睁开眼,面前又是那条雾气昭昭、彼岸花开得无比嚣张的黄泉路。
路尽头,那座熟悉的、写着“酆都”的城门下,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百无聊赖地飘在那儿。
任吾行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抬手打了个招呼,语气带着点“我又来了”的无奈和熟稔:“哟,老谢老范,值班呢?第10086次了?”
黑无常范无咎面无表情地翻开一本泛着幽光的厚册子,声音平板无波:“任吾行,阳寿……啧,不对,你这号得查异常记录。编号1234567……嗯,找到了。本次死亡原因:旧疾复发,兼卦象反噬。死亡次数……”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任吾行,“上次是10086,这次是10087。”
任吾行:“……”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白无常(谢必安)甩了甩长长的舌头,试图打个圆场,“咳咳,任先生啊,咱们这儿……都快给您备上常驻床位了。”
任吾行强行试图暖场,目光转向白无常,努力挤出一点真诚:“老谢,你还是这么帅。”他又看向黑无常,卡壳了一下,“老范……嗯……也挺黑的。”
黑无常的脸更黑了。白无常的舌头打了个结。
空气再次凝固。只有彼岸花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摇曳着。
最后还是黑无常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啪”地合上册子,没好气地说:“少套近乎!赶紧的,流程走完,哪来的回哪去!我们这儿KPI不考核接待熟客次数!”
白无常也赶紧附和:“就是就是,任先生,您那阳间的‘监护妖’都快把我们的跨界通讯符烧穿了!您行行好,赶紧回去吧,再晚点,你家那位连狐狸怕是要直接打上酆都来了!”
任吾行摸了摸鼻子:“哎呀,狐狸精就是太大惊小怪了……那我这就回去?”
“赶紧的!”黑白无常异口同声,同时抬脚把他踹了回去。
就在任吾行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量推向返阳通道时,他忽然回头,冲着黑白无常喊了一句:“下次我来,给你们带点阳间的奶茶?听说新出了款叫‘幽兰拿铁’的,挺应景的……”
黑白无常:“……” 求你了,没有下次!
下一秒,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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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连晁生诊所。
任吾行躺在床上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发出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吸气声,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守在一旁、眼眶深陷的连晁生瞬间僵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颤抖着再次探向任吾行的脖颈——虽然微弱,但确实有了脉搏!
“吾行!”连晁生声音沙哑,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
任吾行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连晁生那张写满疲惫和狂喜的脸上。他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依旧带着点欠揍意味的笑容,气若游丝:
“狐狸精……我跟你说……那孟婆汤……有点……喝腻了……”
话还没完,他又力竭地昏睡过去,但这一次,是带着平稳呼吸的沉睡。
连晁生看着他那张死而复生后依旧苍白的脸,又是后怕又是庆幸,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
他轻轻抚平任吾行额前的乱发,低声:
“好……下次,我亲自去跟孟婆谈……但现在,你给我好好的。”
窗外,天光渐亮。
任先生打卡酆都一日游,完毕,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