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海知道为什么心最痛了,他摸到一根长筋刺穿了胸膛。但他也不想管,只想亲眼确认那过去是梦境还是真实。
每次见到他人的过去,都是死后。
“陈小晞,陈小晞!”
他忘记了控水,忘记了身处何处,用手拨开层层碎块,不顾痛苦。
最后一块,他不敢掀开了。
那下面还能是什么呢,是一具尸体吗?
不,她会活着的,只是、只是……
他连理由都想不出了。
他看见朋友被鲜血糊住的脸,悲伤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为什么这么多次,死去的不是他呢?
水搬开他身上的巨石,钢筋带出血滴落。他背着陈小晞走着,不知道血液是否流干,不知道何时会晕厥。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挖下深坑,自己躺进去试了试。高枝将天空的角遮蔽,阳光透过叶还是那样刺眼。
“以后你就要睡在这里了,陈小晞。”
他在里面躺了好久,久到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在做什么。
“不好意思啊,把你忘在外面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从坑中爬出,找来五块石头在坑附近立起来,一点点将朋友掩盖。
这会是与最后朋友的最后一面吧。
晓海想不顾一切的闭上眼去陪所有的朋友们,因为他真的累了。
他只能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继续走下去,只是呆滞的看着简陋的坟墓,那下面是普通的人短暂而不平凡的结局。
他不敢相信,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原来孤独,才是最艰难的困苦。
他又躺在为自己立的碑前,在自己的坟墓上缓慢的闭上眼。
此刻,一道声音闯进了安静的世界。
“你怎么也给我做了墓?”
晓海没转眼,听过千万遍的声音早就暴露了对方的身份。他愣了很久,才用嘶哑的嗓音说:“那是给齐悠楠的。”
对方凝滞了一瞬,那人失望的自嘲,但一切都无所谓了。
而后,晓海的视野中多了一道影子,那是他的第一个朋友,第二个家人。
影子的主人是戴着眼镜的“齐悠楠”。
晓海瞪大了双眼,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自己还没有死去的夏天,从云博士家里醒来的那个下午,真正的齐悠楠对他说:
“你醒了。”
不。晓海对自己说。
眼前的是披着齐悠楠皮的安宁海,因为齐悠楠,是不会哭的。
他感觉泪水滴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落下。
“我变回这样只是想让你们开心点,但没想到来晚了。”
晓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了“齐悠楠”。这是他的私心,是他的自欺欺人,是他明明知道齐悠楠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骗局,在此刻却还是希望——
那一切都是真的。
其实他不知道,“齐悠楠”也同样如此。
齐悠楠穿过光阴,从晓海苏醒那天过来,给了他一个朋友间、家人间早该有的拥抱。
“我费了好久才把眼镜找回来的。”“齐悠楠”笑得艰难。
现在话多的,倒变成他了。
“你来干什么。”晓海别过眼不去直视他。
“我是来救那些人的,可惜来晚了,就看见了你。”
“这么远,你是怎么看见我的?”晓海看他。
齐悠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正为难着,那只怪鸟就跑出来大叫:“任务结束,跟我去下一个地点!”
“跟它去?”晓海迟疑着,这次不是直升机吗?
齐悠楠站起来说:“走吧,这次我和你一起。”
晓海愣了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却先说出口了:“好。”
一起。
曾经的他是绝对稀罕这个字眼的,那次之后,他便不再愿意相信。
今天再最后一次和你一起吧。他想。
“我要不要……把你的碑拿走?”晓海回头看向寂静的身后。
齐悠楠没有再往后看:“还是留着吧……就当我们俩一直在陪着他们。”
“那也好。”晓海与自己、齐悠楠、陈小晞、泮星洋、凌晨再见了。
晓海与齐悠楠,再次并肩作战。
他们走向前。
走了几里远,鸟停了下来不再带路,转而监视起他们。晓海看着鸟,问齐悠楠:“你不怕被抓吗?”
齐悠楠对着他笑:“就算他们给我装上装置,我就算把手砍下来也会把它摘掉。”
“把手砍掉?”晓海恍然大悟,他之前都没想过这个办法!
“再长出来。”
“还能长出来吗?”
“自己当然长不出来,要用变异能力,我认识会这个的人。”
“那你把我的手砍掉吧!”
“啊?”齐悠楠就打算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当真了,虽然到绝境自己确实可能会这么做,但他还是不想让晓海冒这个危险,打发道:“我不会这个,你省省吧,危险很大。”
“没关系,我——”
齐悠楠怕他再冒出什么奇怪的想法,拍着他说:“我感觉深渊就在前面。”
说起深渊,晓海不再想别的事,专注起来。
远处传来波动,几十米的树被尽数掀翻,栖息的动物仓皇逃窜。
“只,只有今天。”晓海忽然开口。
“什么?”齐悠楠转过头来。
“明天,你就不是齐悠楠了,我不认了。”
齐悠楠听了想笑,他应着,说:“好。”
“那我大概也只有这次会帮你打败深渊了。”
因为下一次不会发生,一切的愿望会慢慢实现。齐悠楠只在内心想着,没有说出来。
“你的伤没事吧?”他又道。
“还好,你不用管我,专心打深渊就好了。”晓海跳开,他原来站着的地方落下了石块。
齐悠楠看了他一眼,说:“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来看你怎么样了。”
“什么?”晓海隔得有点远,没听清。
“没什么!”齐悠楠吃力的接住迎面而来的树,人都退后了几米。他仍了回去,流着汗:“深渊也分等级,现在这个,估计是3级或者4级。”
晓海扭头问:“还有别的等级吗?”
齐悠楠带着晓海离远些,让对方在高空看清了林中一个巨大的深洞口。它在无际的原始丛林中突兀至极,像有根尖刺捅穿了地球。
齐悠楠落在地上,说:“对,还有0、1、2级。”
“你呆在这吧,这我还是能轻松应付的。”他又道。
西岭,艾奥尼奥斯。
梅维尔面前是实验基地爆炸的报告,他只看了一眼就断定制造这场事故的人非同一般。
“该死的,绝对不可能只有那个小鬼。”
那个实验基地研究是真的,提供洗钱服务也是真的。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人,无论来历,都可以把钱洗得干干净净。
没人会拒绝将深渊变成人的实验,这是最直当、无底的投资。
“不过他竟然还没死。”梅维尔看着传来的数据,这种爆炸还没死就是真的命大了。
这时,门打开了。
“那你要杀掉他吗?不费吹灰之力啊。”维纶走了进来。他通过反重力装置坐在了天花板的座位上,让机器管家放了个逼真的投影鱼在那逗。
“你不是去旅游了吗,怎么就回来了?”梅维尔靠着沙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维纶不假思索的说:“我来这里当然只有可能是逃任务了。”
“你真把我这当乘凉的地了?”梅维尔的语气带些不满。
“哦……我知道了。”维纶答非所问,装模做样的指了一番,鱼因为他的动作游到一边。“不过这小鬼留着能有什么用啊,说不定下次又把你的地掀了。如果是因为朝昰暮的话我真的要骂人了。”
梅维尔否认:“死,不需要我们动手,活着,也有些用。”
“空运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我能不知道你能安什么好心?”梅维尔皮笑肉不笑。“我给了那老家伙,他一个词都没重复的骂了3个小时。”
“我精挑细选,特地从两万公里外空运过来的你竟然不亲自喝,太令人失望了,赶紧报销。”
过了这么多年,梅维尔根本忘不了那时是怎么被维纶坑的,告假状都是日常,三天一骗,七天一害,幸好自己不是一般的命大,每次都从家里和家外的危机中撑了下来。
所幸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也把维纶带走了。
想到这,梅维尔忽然没了刚刚的情绪,淡淡的说:“多少?”
“一百万。”
梅维尔眼都没抬:“你捞了多少油水?”
“不到百分之百吧。”
梅维尔习惯了,他懒得纠结这点钱,继续看屏幕:“小目,给我杯喝的。”
“好的。”本来在擦栏杆的机器人走进茶水间,没过多久端着一杯蓝色的水出来递给梅维尔。
梅维尔看都没看就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下一秒喷了出来。
“好喝吗?我把配方录进小目的系统了。”维纶话里只有对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维纶!!!”
小目马上开始收拾残局。
维纶通过反重力装置坐在了天花板的座位上,让机器管家放了个逼真的投影鱼在那逗。
梅维尔还在看报告,上面显示是电子元件损坏的引发火灾,接着有人通过控制某种物质引发爆炸。抬头瞥到维纶,他想起了一种可能性:“你认不认识很会控磁的?”
闻言,维纶不假思索的说出来:“哎呀老弟你知道我风情万种,朋友可以绕着赤道转一圈。”
“认真点,这件事也关乎你们家那边。”
维纶摇头:“说得太生了梅维尔,搞得我跟你不是一家人似的。”
梅维尔觉得跟他说话非常难受,心想这家伙就是每天乱搞把脑子整成糊了,问他这个回那个,跟有智力障碍一样。
梅维尔用眼神警告他。
“哎不逗你了,倒是有一个比较厉害的,他非常会控磁,必杀技是可控核聚变,比较神出鬼没,脑子里只有消灭深渊和追求勇气。”
听维纶这么一描述,他基本能确定猜测是真的了。
“那个人给你塞广告费了?”
“没有。”维纶摆手。
“那你就赶紧说名字!我真的服了你了。”
联合会不让泄密,于是爱玩弄他人的维纶做了一个表面功夫之后,把同事的名字报了出来:“尼莱索沃。”
“要不要我帮你写他的资料啊?我看人很准的。”维纶自荐起来。
梅维尔不想和他讲话,选择闭上眼睛。
维纶也把对方想说的猜的大差不差,无非就是不用、我心里有数、你赶紧滚之类的话。他从天花板上走下来,桌椅的实态瓦解,融入“盾”中。
“要是你统治世界了,千万不要忘了我啊。”他似乎意有所指,说得还是那样随意。
维纶走后,梅维尔睁开眼。他早已看透,最后只有、只能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