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朋友们逐渐变成深渊实在是个不太美好的回忆,况且如今有的人已然离开。
陈小晞摇头:“只怕又是有关深渊的实验。”
“但是我们半点深渊的影子都没看见。”晓海说。
实验,实验……他想起安宁海当时说了去收集过人体实验的证据。
人体实验。
晓海瞪大眼睛。
他们在西岭的地下室,除了那个男人并没有看见其他人,而且他一看就不是为了做实验而关在那里的,说不定人体实验指的并不是西岭的地下。
而是这里。
马上,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他们到了尽头的逃生楼梯往下走,刚到下一层,晓海就感到有股极其胆寒的气息,令人头皮发麻。
就像站在黑洞洞的悬崖前,前方是地狱的入口,想象中的恶魔吐息没有传来,周遭一片死寂。
背后没有路。
但就算闭上眼,也要迈出。
晓海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深渊降临的恐惧,他以为自己和深渊交手了多次,不会再有任何退缩,却失声了。
明亮的地下室,半人半深渊的标本。死不瞑目的尸体,滞留于人间的鬼魂。
陈小晞站不稳了,她脱力的坐在地上,看向别处。四周全是透明的玻璃墙,里面是不同变化程度的标本。
楼上传来嘈杂声,晓海知道他们该走了。
“陈、陈小晞,你还能走吗?”
“能……”陈小晞扶着他艰难的站起来,踉跄的往前跑。
好长、好长的走廊。两边展览般的标本好像没有尽头,晓海感觉空间都在逐步扭曲。
终于,他们看到岔路口,拐出了噩梦。
他们喘着气,从未感受过如此激烈的劫后余生。
实际上还没逃走,他们跑进没有锁的房间坐在地上喘气,都没看到后面有人。
“你们是来陪我玩的吗?”
晓海感觉有只很小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开心的小女孩。
“我……”晓海正纠结着该怎么讲,就看到女孩了背后的深渊。他马上站起来,把她扯到身后,指着深渊说:“这里有深……”
陈小晞都想拉着晓海和小女孩跑了,但又感觉不太对劲。
“那是妈妈。”小女孩蹦到静止不动的深渊旁,笑嘻嘻的说:“妈妈,有新的朋友了!”
“我叫索兰,索兰。”她用稚嫩的孩音介绍自己,离开深渊,将手里的玩偶伸出去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你们,和我做朋友好不好?我的朋友昨天被抬走了。”
两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只是秤水相逢,也不知道前路何方,不知能否承载这样的约定。
他们不想伤害一颗纯真的心。
“做朋友,好不好?”索兰看他们不回复以为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陈小晞就看不了这种场面,她眼角泛红道:“索兰,玩具你自己留着吧,我们跟你做朋友!”
索兰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呀好呀,你们叫什么?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我是陈小晞,他是晓海。”陈小晞拉着索兰说。
“陈小晞,我们……”晓海欲言又止。
“我算是看明白了,和上次一样,他们压根没想让我们活着离开。”陈小晞坐在地上,听着索兰喋喋不休的说想玩的游戏。
晓海为之一颤,他之前都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看来确实是了。
奇怪的建筑,看不懂的实验,无处不在的深渊,蜡烛还会燃烧多少时间?
这次只有他们,没有别人了。
就算只有他们,也要活下去。
晓海看向眼前鲜活的生命,她都在这样的地方陪着成为深渊的妈妈快乐的活着,自己有什么资格放弃呢?
不,他不会放弃,他永远不会放弃。不仅是别无选择,更是与生俱来的对美好的向往,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就像没有什么能阻挡时间的脚步。
“陈小晞,我们带走她,出去吧。”晓海看向他最后的朋友。
陈小晞愣神了一瞬,她没回头,简言将重重困难道出:“逃到哪里去?装置又该怎么办?”
“没有容身之地,那就创造出来!摘不下装置,就自己找办法!”
晓海哭出来,这样的日子,他一点都不想再过了。
“只有我们,晓海。做得到吗?”陈小晞的话没有任何起伏。
没等晓海说话,她自己又笑着回答,看向他:“我们只能做到。”
做不到,就是死。
又是死。
死。
又是唯一的抉择。这一路上,有太多这样唯一的抉择了,没有人帮助的他们,是如此脆弱。
而他们仅有破碎重组的心向下走。
“你们吵架了吗?”索兰小声的问。
陈小晞差点忘了这还有个孩子,赶紧说:“哎没有没有。”她顿了顿,又道:“索兰,你在这里快乐吗?”
“虽然妈妈不会说话了,也变得怪怪的,但是有妈妈在就快乐啊。”
“索兰,你怎么确定她是妈妈呢?”晓海凑过去。
陈小晞想拦住让晓海闭嘴,但是转念一想也对,难道这孩子亲眼见证了妈妈变成深渊吗?
“她就是妈妈,就是!”索兰撅着嘴跺脚。
晓海把别人弄得不高兴,退后没说话了。
“那索兰,你每天就这样陪着你的妈妈吗?那些人每天都对你们做些什么?”陈小晞问她。
索兰低头揉着玩偶:“他们每天会给我打针,但是我一天里面只有半天会见到妈妈。”
“如果你们可以带我走,那就把妈妈,和大家带走吧。”索兰抬起头请求。
“大家?”晓海和陈小晞对视,朝外看去。
放眼望去,玻璃房直通尽头,里面皆是深渊与人。
“这里果然是个实验基地。”陈小晞慢慢说。
晓海将胸腔吸满气,呼出:“陈小晞,咱们,带所有想走的人走吧!”
“说话也不经过脑子。但你这样的蠢人是永远变不成深渊的。”陈小晞站起来,哭着笑。
有太多顾虑,但这次,他们都不想管了。
只想往前,冲出一片天。
“我开始说的太突然了,索兰,你和妈妈留在这里吧。”
索兰看着刚认识又要离开的朋友,不满的说:“那、那我也要去!你们能带妈妈去吗?”
晓海闭上眼又睁开,他面向索兰:“你不怕妈妈伤害你吗?”
“妈妈不会伤害我的,妈妈以前说过的!”索兰哭起来。
“哎好好好,你妈妈对你最好了啊。”陈小晞安慰她。
“啪嗒。”
晓海听到一声响,他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地上的积木倒了。这本来没什么的,但他们几个人分明没有碰到。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小晞!快带着索兰……”
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们追不上深渊的线条,好像从来都追不上。
捅穿的身体,无以为继的逃亡,命运写下一首短暂的诗,递给了这个天真的小人。
鲜血与模糊构成了滤镜,却在光晕下如此真实。
晓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带着陈小晞跑出去,又是怎么把门关上,只是深渊将索兰杀害的场面化成梦魇,透过这层特质的玻璃向他索命。
他听见陈小晞失声喘气的声音,发现对方的手臂一片殷红。
他以为是血粘在她身上,颤抖蹲下去想安慰她,却看到一个黑色的孔洞。
“陈小晞,陈小晞,陈小晞,你按住伤口。”
“我们,快走。”
他背起她,向外跑去。
可惜无路可走。
“九号实验体,失败。”监控室只剩下机器音空旷的回响。
晓海忽然变得很害怕。
他害怕最后的朋友也离开,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就算跟那只鸟说,他们也不会治疗陈小晞的,让他们来的目的不就是死,对吗?
好像降临的那天,自己和朋友们就已经注定了死亡,不断逼近。
算下来,那也只是半个月前的事。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晓海甩着脑袋,陈小晞还没死,他也不会死,还要、还要……
挽回一切,挽回一切。
挽回。
晓海强忍着泪水,那只会让视线受阻、情绪失控。眼泪,是留在与朋友再次相见后的。
而不是现在!
他强迫紊乱的心情镇静下来,不断寻找。
这种地方,应该有医疗房的!
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他不去想,只管往前。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了一间房摆着白色的病床,那里看起来很符合医院的印象。
自动门打开,里面是操刀的机器人和寥寥无几的病患。
他把陈小晞放在一张空床上,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只是执行程序,开始治疗。
看起来这里相对别的地方还算安全,但也不一定,总之先把陈小晞的手包扎起来再带她走。
他长呼一口气,坐在地上忏悔起来。
抱歉索兰,我没能救你出来。
索兰是离深渊最近的,她的身体穿了个拳头大的洞,再怎么样现如今的他们已无法挽回。
抱歉,关在玻璃房的所有人。
他记得那些人的表情,或无望、或悲泣,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身旁的的深渊,或许都是各自的亲人。
有机会再将你们救出吧。
“陈小晞,你好些了吗?”
陈小晞说不出话,只是勉强笑着。晓海没再问,他强牵着笑出,等到她的手被已经缠上一圈圈不知名材质的白条,将她扶起。
时间不等人,不知道下一个危机什么时候接近,只好先为难一下陈小晞了。
他又将她背起来,思考着如何逃离。
在那之后或之前,要找出摘除装置的方法。
十分艰巨的任务,但他们都活到现在了,不同样也是个奇迹吗?
正要迈出第一步,他看见一个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前,自动门感应开启。
“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