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 第78章 第074章 - 对质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希尔杜也不知道，维持这个仰着头，双臂紧贴着身侧的罚站姿势到底站了多久，他只觉得脖子一阵发麻，轻微一动都在隐隐作痛。

在把头顶上方的星星数了第六遍后，一直紧紧抓着他衣袖的法音终于松开了手，呼吸声也不似刚刚那般沉重了，逐渐趋于平静。

好不容易等到她平复心情，希尔杜重重一声叹息，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抬起手，小范围地活动着刚刚一直紧绷着下垂的双臂。

“冷静了就回去吧……话说回来，你就不担心被布莱德发现？”

抬眸瞥了一眼双眼红肿起来的法音，希尔杜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先不说你突然出现，会不会引起什么骚动，你……好歹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法音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神色黯然。

亏她想方设法逃了出来，长途跋涉来到月亮国，他没给个说法就算了，如今两人私下独处，他满脑子都只想着避嫌，甚至还在拼命阻拦她们姐妹二人相见。

真是……

太可恶了。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

见她没有反应，希尔杜神色有些无奈，想到巷子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就感到一阵不安与无奈。

不过还好，早在她情绪爆发的初期，他已是先一步将斗篷的帽子盖在她的头上，只为了把那引人注目的红发遮住。

这样一来，哪怕是有路过的人看见，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他跟前的这人就是太阳国女王法音。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带我去见她。”

法音抬眸望着他，语气平淡，眸中多了几分幽怨，“是吗？”

“前面有士兵驻守，我带你过去。”

希尔杜就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自顾自地说着话，一边往外走，继续道：“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太阳国，你放心。”

“那我真是谢谢你。”

法音冷眼睥睨着他，嘴角绽开一抹讥讽的笑：“谢谢你没有和上次一样，让我自己回去！”

虽说上一次是他说跟丢了，着急去找人，那么这一次，法音十分确定，他这么着急甩掉她，就是为了一会儿去和莲音见面！

“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行。”

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希尔杜并不在意，甚至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眸中一片疏远，冷声一哼，直接道：“出了巷子右转就是了，不……”

啪！

希尔杜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道响亮的声音，随后就是脸颊传来的一阵火辣辣的疼。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缓缓转回头看着她，希尔杜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她那还停顿在半空中的手，眉心微蹙。

她的情绪会失控到直接动手，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原以为刚刚那么长时间的宣泄，她的情绪应该恢复稳定了才对。

没想到……

“我不需要！”

法音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停在半空中的手也颤抖着握成了拳头。

“我自己会走，用不着麻烦你！”

一个耳光还不足以消减她心头的怒火，法音咬牙切齿丢下一句话后，狠狠剜了他一眼，愤然转身离开。

虽是没有料到她会动手，但也只是片刻的错愕，希尔杜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迈步走出巷子，却不是为了追上法音——

距离看不见莲音身影，已经过去有好一会儿了。

先不说她会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他更为担心的，是她为了捉到那跟踪她的人，会不会遇到危险！

脚步不自觉地放快了些，他顾不上身边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只一个劲地在巷子之间来回穿梭着，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接连走了十多条巷子，他都没有看见莲音的身影。

她从来不是食言的人，既然说过会回来找他，她一定会回来才对……

到底是她找不到他现在的位置，还是她遇到了危险？

希尔杜静静站在主街道边上，忧虑和不安在心中逐渐溢出，渐渐满上了眼眸。

心中的焦急驱使他无法停下脚步，在他迈步准备钻进下一个巷子中时，从身后投来的目光让他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迅速回头望去，却还是慢了一步，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

大脑还没有作出任何指示，光是从巷子深处拐角那捕捉到的白色衣袂，就足以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启动，拔腿就追了上去！

迅速转过拐角，看着那道近在眼前的白色身影，他下意识伸出了手——

但他并没有抓到那人的手腕。

甚至连衣袖都没有碰到。

直到来到跟前，他才发现，这人只比他略矮几厘米。

和他能把脑袋放在莲音头上的身高不一样，眼前这个人，很显然不是莲音！

既然如此，这人很有可能就是……

思考只是一瞬间的事，希尔杜一个箭步来到那人的身前，用身体拦下了那人的去路。

“终于……”

希尔杜眼神锐利，紧紧盯着眼前这位一身白色长斗篷之人，低沉的嗓音中藏了几分试探之意，“你是塔乌，还是……西莉亚？”

法音离开后，希尔杜看着眼前之人，此时的他已是有几乎绝对的把握确认，这就是从离开恐怖森林时，一直在跟踪他和莲音的人——

那位和莲音出自同门之人！

那人没有说话，只静静站立着，一身白色斗篷在月光之下散发出阵阵寒光。

他似乎感觉到了这股寒光之下，来自那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敌意。

“你是西莉亚，对吧？”

见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希尔杜想起了莲音曾说过的，塔乌是喜欢宅在家里的性子，于是缓缓开了口：“因为塔乌，是几乎不会离开住所的。”

见他精准喊出了她的名字，西莉亚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连这都跟你说了？”

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后，又是一声轻笑，语气中多了几分警告，“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就应该清楚，我不是你能拦得住的人。”

说罢，西莉亚并没有打算多搭理他，迈步就要走。

“我没想过要拦你，我只是需要问你两个问题。”

希尔杜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眸紧盯着那纯白色的斗篷帽子，声音压低了些，“所以……我一直想见你。”

“想看我长什么样子？”

西莉亚没有犹豫，伸手摘下斗篷，十分爽快地就把真容给袒露了出来，嘴角带着笑：“现在看见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她的动作十分从容，像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一般。

斗篷之下的面容清秀，几缕栗色长卷发从斗篷的领口处逃逸出来，在琥珀色的深邃眼眸衬托下，越发显出整个人沉稳的气场。

和莲音说的一模一样——

西莉亚总能给她一种温柔可靠的感觉，哪怕是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西莉亚也给了他一种沉稳可靠的长姐一般的感觉。

但他也看得很清楚，她脸上的笑，只为了掩盖眼眸深处的几缕敌意。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我对你的长相并不感兴趣。”

和往常的捉摸不透行踪不同，希尔杜隐隐觉得这次能把她拦下，实在有些蹊跷，心中的不安加重了些，也不想再说些无用的客套话了，只直奔主题问道：“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莲音。”

“不感兴趣不早说，亏我还真给你看一眼呢！”

直接忽略掉他说的后半句话，西莉亚一边哼哼着，脸上从容的笑却没有变过分毫。

她抬起手，正要把帽子戴上，却被他扣住了手腕。

“君子动口不动手呀，尊敬的殿下。”

眼眸的瞬间冷了下来，在说话的同时，西莉亚已将他的手打掉，并往后退了两步，以保持他没有下一次触碰到她的安全距离。

整个过程下来，她都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她的反应之快和动作的流畅都让希尔杜越发觉得，这都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一样。

“她到底，是不是莲音？”

尽管已经努力克制着情绪，用听上去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复述了一遍，但紧握成拳头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情绪。

西莉亚面带微笑地扫了他一眼，迅速移开的视线，和迈开的步伐都在无声地说明了她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可当她准备绕过他身边离开时，他也随着她移动的方向迈了一步，精准地把路给堵上了。

“她就是莲音，对吧？”

希尔杜眼眸微微眯起，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神色，语气越发严肃，“你跟踪她的目的是什么？”

见他丝毫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西莉亚索性懒得装了，勾起的嘴角绽开一抹冷笑，双手环胸，身体微微往右一侧，直接靠在了墙上。

“急于向我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莲音，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眉毛随着嘴角扬起，西莉亚将轻蔑写满在脸上，语气中的鄙夷越发浓烈了，“你觉得，就算我说她不是莲音，难道你就会承认你移情别恋了？”

“她就是莲音，不会有错！”

压制着情绪的锁链突然就被解开了，翻涌而上的瞬间化成一道怒喝声脱口而出。

希尔杜猛然一愣，很快地，他就发觉失态了。

迅速调整情绪后，本想再追问，却被西莉亚抢先一步发了话——

“凭什么？”

西莉亚眯起眼，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就凭她这张脸？可宇宙中拥有这张脸的人可不止她一个欸……难道你都要把她们当成‘莲音’吗？”

“哪怕是作为她孪生妹妹的法音，也没能拥有和她完全一模一样的外貌……”

直直迎上西莉亚那鄙夷中又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希尔杜神色严肃，用诚恳且认真的语气应道：“而且，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二重身’现象，皮囊终究只是外表的东西，但心是不会变的……无论是透过眼睛所看到的心灵，还是她的行事风格，我都很难相信，她真的不是莲音！”

“听起来还真是美好啊……那你知不知道，记忆是会美化一个人的。”

西莉亚咯咯地笑着，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和善的语气说着并不和善的话：“既然你这么爱她，那么你爱的到底是真实的莲音，还是被你用记忆美化过后的莲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