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 第77章 第073章 - 私心

西莉亚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莲音，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很清楚。

但她不能说——

甚至是不止这个问题，还有很多莲音所不知道的事，不到事态发展的最后阶段，她都不能说。

这些事情的真相，她和塔乌却十分清楚。

“你不是。”

终究是没有塔乌心狠，西莉亚摇着头否认。

本想再多说点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了。

毕竟，这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而现在的莲音，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越是接近真相，对她的伤害反而越大。

像是怕她会改口似的，莲音定定地看着西莉亚，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莲音并不想像塔乌那样，一直驻守在维斯塔利亚。

她很清楚，作为在维斯塔利亚生活了多年，而且还是在塔乌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魔法使，守护家乡，是她的责任。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在外游历，她总感觉她的心和她人一样，一直都处于漂泊状态，找不到一个能让她觉得真正是归宿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每次为了完成委托而踏足异国他乡时，她都有设想过，她心里所谓的最后归宿，到底在哪里。

可游历了那么多个国家，辗转了多个星球，这个不敢向塔乌和西莉亚提起的问题，还是没能被她找到答案。

直到遇见了母亲树——

那一句“她的家始终在这里”，让她在意了很久。

明明她是第一次来到不可思议星球……

而且说来也怪，从那以后，她就明显发现她的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纯粹了。

杂念越来越多。

但尤为明显的，是她想在不可思议星球，和希尔杜多相处一段时间。

从前的她在接手委托后，都是想着尽快完成，好回到维斯塔利亚放松一下，一边学习新的魔法，又或者是，期待下一程新的旅行。

但现在，她只会怀念曾经在维斯塔利亚的时光，却没想过要回去。

包括就在刚刚，在月之沙漠遗迹里，和希尔杜并肩坐在祭台的台阶上，回忆起在维斯塔利亚的日子。

她其实想说的，并不是她想念维斯塔利亚了，而是意识到，她并不想结束现在的旅程。

甚至是动了留在这里的念头。

毕竟怀念过去，意味着潜意识很清楚地认识到，那段时光无法被复刻。

比如她不会再回去维斯塔利亚，也不会再过上那样纯粹的生活。

只不过，她也没有想到，分别会来得这么快。

她虽然知道他总有一天能找回他的公主，却不知道会是她察觉到内心情感的今天。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就好比如当初在火焰国的大街上，遇到他一样。

“不说那些了，怪难过的，还是说说正事好了！”

见她仍旧一脸怀疑，西莉亚只能故作轻松一笑，迅速转移话题：“现在你的任务完成到哪一步啦？”

见她神色恢复如常，莲音也移开了目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快结束了。”

“是吗？”

和她的神色不同，西莉亚眉梢一挑，充满笑意的口吻中赫然多了几分讽刺，“可这一路以来，我可没少听说你的‘事迹’呢……我可不认为能这么快结束哦！”

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心虚似的收回了目光。

没少听说……

那想必西莉亚肯定也听到了，关于她和希尔杜相关的流言。

“无稽之谈罢了，我不在意。”

抿了抿唇，莲音装作无所谓的模样，耸了耸肩，笑道：“这还是我为数不多风评被害的时候……明明一开始，这里的人都是很善良的。”

无论是从刚到不可思议星球时，那热情的中年男人，还有在火焰国时的熊猫大叔、燕小姐，一直到风车国为她送行时的盛大景象。

甚至还有，知道她会因为流言不开心，而连着两天都在安慰她的月之玛利亚女王，以及米露琪公主。

遇到的每一个人，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她难以想象这些平日里面带微笑对待自己的人，竟是在背后暗戳戳磨锋利了刀的人。

“你要真这么想就错了。”

西莉亚摇了摇头，嘴角虽是在高调上扬着，笑意却不达眸底，语气深沉，隐隐透出几分劝诫，“越是纯净的地方，一旦滋生了‘恶’，就会十分明显，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我想你也发现了，你身后的‘影子’可不少。”

“‘恶’哪里都会有，或多或少罢了。至于‘影子’的清理……无论如何，我不能当第一个动手的人。”

听出了她的提醒，莲音终究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招惹来更多的麻烦，于是淡然地摇摇头，只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目光直指西莉亚，迅速移开了话题，“你刚刚说，有东西要给我？”

“啊对对对，我差点忘了！”

西莉亚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起右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

半空中的圆圈中间缓缓凹陷下去，变成了一个迷你黑洞的模样，下一秒，西莉亚就把手伸了进去——

“这是我新得的魔法书中学到的‘空间储藏魔法’，怎么样，还不错吧？”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西莉亚微微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着，伸进去的手动了几下，然后往回一收，手上也多了一本厚重的魔法书来，“所以你看，我现在压根不需要拎着箱子了，多方便！”

“确实方便。”

接过她递来的魔法书，看着封面上印刻着的“空间魔法”四个烫金大字，莲音轻轻抚摸着绒面手感的封面，不自觉出了神。

要是学会了这魔法，以后的旅程正如西莉亚所说的那般，不需要拎着箱子了——

方便是一回事。

但她现在最先想到的，就是每次准备突然做了离开决定时，不再需要回到落脚的地方取回箱子，随时能说走就走。

不用担心有人会在落脚点蹲守她，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挽留。

比如现在。

一想到要回到月亮国城堡内取回箱子，有随时碰到希尔杜的风险，她的心里就一阵不安。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万一他想挽留她，她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给出什么样的理由才好。

不过看起来，似乎不太可能。

毕竟叙旧花费的时间可不少，更可能的是，他的心思只扑在了他的公主之上，哪里还会发现她离开了。

“其他话就不多说了，总之，你多加小心就是了。”

见她低头盯着魔法书出神，西莉亚并没有细想其它原因，只当她是同往常一样，只想赶紧回去学习新魔法罢了，于是摆了摆手，笑着提醒道：“你要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的无条件对你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对你好，可能是对你有所图谋。”

“那你呢？”

收紧手臂，将魔法书紧紧抱在怀里，莲音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按你的说法，你对我这么好，你也应该是有私心的。”

西莉亚的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脸上。

回旋镖来得如此快，是她没有想到的。

“我说没有，你信吗？”

西莉亚努力维持着微笑，尽管知道莲音并不会相信她现在所说的话，她还是不死心地应了一句，只求莲音能和先前一样，识趣闭上嘴不追问才好。

“当然，不信！”

看着西莉亚这心虚的模样，莲音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而且越来越深，“就好比如，你说是因为魔法气息重才找到我一样……说吧，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见瞒不过去，西莉亚干脆也不装了，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叹气，“这还是不因为担心你嘛！”

“我又不是第一次接任务，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莲音扁了扁嘴，松开了紧抱着的魔法书，然后对着西莉亚张开了双臂。

到底是对她的动作十分熟悉，西莉亚几乎没有犹豫，同样张开了双臂，和比她略矮半个头的莲音紧紧相拥。

拥抱本就是无声的对话。

哪怕她对西莉亚的行动再有疑虑，也在这一刻被暂时地放下了。

直觉告诉她，她在将来，还会有和西莉亚谈话的机会。

或许到那个时候，现阶段的谜团也会得到解决，又或许，等她走完这趟旅程后，会有真正急需找她对质的问题。

“知道你没事，我就可以放心了。”

西莉亚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中蕴含着笑意，语气轻松。

“看得出来，你最近修炼都没有偷懒，不过……”

和先前分别时一样，拥抱过后，两人相视一笑，方才的提防和沉重全然不见。

西莉亚同往常一般，轻轻摸着她的脑袋，眼里全是怜爱，“魔法用得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你还是多注意为好。”

“嗯？”

莲音一时间被说得有些发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魔法用得太多？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压根就没有用过多少魔法。

更准确来说，自从史摩威的恶作剧后，她就很少再用魔法了。

甚至都没有像在火焰国那时候一样，还有精力去接一些来自民众的委托……

西莉亚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了刚刚施完法时，落地时竟然站不稳摔倒的一幕，眉头一下就拧紧了。

看来身体感到的乏累，或许是因为使用了魔法，魔力减少而导致的。

可是刚刚所用的，也不过是破壳魔法，和驱散乌云魔法而已，都算不上是需要耗费太多魔力的大范围魔法了！

按照她的实力来说，不该使用了两个魔法就感到疲惫的……

难道说，是有其它的原因，导致了她魔力的骤减吗？

“我说错了？”

见她一脸疑惑，西莉亚也有了不解了，又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可看你现在这魔力储量……难道你没有觉得，最近身体感到乏累吗？”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她明明没有使用魔法，可为什么魔力还是在减少？

莲音眉头紧蹙，但为了不让西莉亚起疑，好让她安心离开，莲音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还真没有注意到，后面我会注意休息的。”

西莉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摆了摆手，随后转了身，两人也在此时分别。

但没走出多远，西莉亚就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着缓缓走向月亮国城堡方向的莲音，西莉亚也收起了脸上的假笑，眸中的寒光越发明显——

关于莲音的事，她已经解决了。

本就因着塔乌用的是改动过的新魔法，她才会放下手上的所有任务，一天天的什么事也不需要做，只是跟踪莲音而已，为的就是万一莲音记起来了过往，她好及时出手。

好在经过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测试和观察，见莲音在曾经长时间生活过的星球内，面对着各种熟悉的好友，都没有想起一星半点的记忆，西莉亚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只要一会儿向塔乌复了命，她就可以离开不可思议星球，继续完成手上的委托任务了。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人需要她去处理一下。

西莉亚收回目光，顺着刚刚一路走来的路，缓缓走着。

戴上了白色斗篷的帽子，她一边用余光小心搜索着那道让她觉得无比碍眼的黑色身影。

不对……

今天那个人，穿的是金色的皇室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