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旧年誓约 不曾相忘
“二贝勒,有些日子没见了。”她嫣然的笑着,朝他行了个简单的屈膝礼。
福全咽下心事换上一副兄长的笑容:“这几日祖母身子不大好,所以我也不常出来走动。”
“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吗?”芳儿与他一道坐在无人的二楼临窗的雅座里,梧儿端过福全小厮递过来的茶水又给了芳儿,芳儿右手捏着茶盖拨开茶叶抿了一口茶,悠然问道。
“嗯,老太太上了年纪,总有些许不舒服的地方,不过还好,你也不必担心,皇上也没有累着。”
芳儿放下茶碗轻轻一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
“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从二贝勒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开始的。”
“什么?”她故作玄虚的调皮模样还是让福全如鲠在喉的不舒服,这样娇俏的女儿家模样日后将被锁在深宫,锁在那个人的怀中,他再也看不见了。
“自此去年元月在家里见过二贝勒开始,以后每次与贝勒说话贝勒总能将话拐到皇上那儿去。”
福全苦笑。
“你是故意的吗?”她像小猫一样侧过脸面含微笑的眯了眯眸子,好像随时都能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撒娇嗔怒。
“嗯,故意的。”他端起茶碗挡住自己的脸,试图挡住自己的心,他方才为何要叫她,他本不想的,只是他远远的看着她一点点地走近又即将一点点的远去,他舍不得她只是路过他而已,所以将她叫住。
“为什么呢?”
“因为芳儿以后会是皇后啊。”
她低头轻笑:“圣旨一日未下,这件事就一日不算数。”
“就算不是皇后,可是皇上喜欢你,你怎么也跑不掉的。”
“是吗?”
“嗯?”
“皇上他喜欢我吗?”
“当然,这个世上又有哪个男子会不喜欢你...”他这样说着,话音未落,她已经欺身上前,她身上的幽香窜入他的脑中,他有些惊慌的想逃。
“那二贝勒喜欢我吗?”
他脸色顿时苍白,以为被她看穿了心事。
谁知芳儿见了他的囧样立刻就收了,她重新坐回椅子里笑他:“逗你呢。”
“这么大了,还这么淘气。”他虚惊一场,松了口气,又有些闷闷的失落。
“你就一个人坐在这...看街上的景色?”芳儿环顾周围的空荡,又看了看热闹的大街,再撑着下巴莫名的看回福全。
“不是,我约了人。”
“约了什么人?”芳儿漫步经心的问了一句,很快又笑了起来,“是你喜欢的姑娘吗?”
福全气得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光洁的额头。
“哎呀!”她夸张的捂着脑袋,撅嘴看他。
“叫你淘气。”他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眼,“是个男的。”
谁知芳儿的眼睛立刻又瞪得圆了一些,一本正经道:“哎呀二贝勒,你喜欢男的啊...”
福全一口茶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险噎死...
“二贝勒约了在下。”
芳儿正笑看对面的福全便听到楼梯上重新想起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她探头等着瞧,却大吃一惊的发现走上来的是个和她一般高矮的孩子,她看了看那个瘦弱的孩子又看了看健硕的福全,在心里玩笑的想着这二人到底合不合适。
“容若,你来了。”
这便是芳儿第一次看见容若。她怎么都不能相信文采斐然容颜出众的钮祜禄东珠连英姿俊朗的玄烨都不喜欢却只喜欢这么个瘦弱的孩子。
“东珠的表弟。”福全介绍着,又看向容若,“未来的皇后。”
“二贝勒若再要这样跟人介绍的话,芳儿只能回府谎称今日没有遇见过二贝勒了。”
福全知她一向谨慎,浅浅一笑:“放心吧,容若是自己人,开开玩笑,他不会到处乱说的。”
“芳儿姐姐。”容若十分谦谦君子的在她跟前作了一揖。
“芳儿姐姐?”芳儿笑吟吟的看着他,“你见着东珠的时候也叫她东珠姐姐吗?”
“自然。”
芳儿挑了挑眉移开了目光,她比容若大了整整一岁,她是顺治十年腊月十七生的,容若是顺治十一年腊月十二,他叫她一声姐姐无可厚非,可若来日见了玄烨呢?玄烨是顺治十一年三月生的,会不会也如容若般叫她一声芳儿姐姐?她撑头想着心事,又想起初见的那年玄烨小大人的模样,走到哪儿都牵着她的手,有好吃的二话不说让给她,有危险二话不说将她挡在身后,凛然一派哥哥的作风...忆起往事,仿若早春里的一股暖流。
“你东珠姐姐可不仅仅想做你的姐姐而已。”福全的一句玩笑话又将芳儿从回忆中拖出来。
芳儿看着顿时满脸通红的容若立刻明了福全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不免惊愕,那可是钮祜禄东珠,论身世、论才情、论容貌、论品行,这世上少有男儿能与之相配的钮祜禄东珠啊,居然喜欢眼面前这根豆芽菜么?
“二贝勒怎么又到处胡说?表姐将来是要入皇家的门的,二贝勒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
“入皇家的门?”芳儿不解的看向容若。
福全脸色微变,他显然隐瞒了些什么。
“二贝勒说的啊,太皇太后十分喜欢表姐,日日拉着表姐跟皇上在一处,皇上待表姐也好,虽然芳儿姐姐将来贵为皇后,但表姐也必定是要入宫伺候圣驾的。”
“芳儿...我...”福全正待解释些什么。
芳儿轻声笑了笑,右手划过鬓边的碎发朝耳后挽了挽,低垂眉眼,端起了桌上有些微凉的茶碗又喝了一口,凉下的茶不免有几分苦涩:“这是峨眉峨蕊茶,味道初苦终甘,细嫩多毫,嫩香鲜爽。唐人云‘峨山多药草,茶大好,异于天下’果然不错,我品着这样的好茶只怕是山顶上采的,一定是二贝勒从宫里带出来的吧。”
“芳儿姐姐的舌头好灵啊,若不是有这点子茶勾我的魂,我也未见得能来赴二贝勒的约。”容若笑着抿了一口,“雪芽近自峨眉得,不减红囊顾诸春。”
“原来如此。”芳儿含笑看着容若,十岁的年纪,她家里的弟弟妹妹正是玩笑的时候,容若已经能将诗词信手拈来了,难怪能得东珠侧目,但席上二人并不知芳儿此言何意,只道她仍在品茶。
“芳儿...”福全未能跟她解释清楚,始终内心不安。
“二贝勒要等的人来了,那么芳儿告退了。”她笑着起身屈膝,不顾福全的挽留,带着丫鬟下了楼出了门去。春风袭来吹进她的衣领,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她盼望着能早日见到玄烨,盼望着能早日与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她忘了,他永远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或许,在这不曾见面的五年时光里,他已经不属于她了。
芳儿回了家,正好碰到管家来跟她汇报这个月里家中的大小事情,她也想转一转心中烦闷的念想,遂与管家二人拎了个账本在房中探讨了足足两个时辰。待天黑尽了,她也疲惫不堪的时候,梧儿急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管家知趣的退出门去。
“小姐,宫里头递出来的。”梧儿从袖中掏出薄薄的一纸书信。
芳儿站在原地,看着那张薄纸发呆,良久接了过来,展开信纸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字迹:旧年誓约,不曾相忘,芳儿,等我。
芳儿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将那张薄纸贴在心口的位置,半日的忧思就被这简单的十二个字驱赶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