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吟诗,应该是六号。
他索然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可怜石崇家,死后尽空尘……”
“古今将相在何处,荒冢一堆草没了……”
洋洋洒洒的疲惫声音传来,那个男人念着一堆灰心丧气的诗词,赵元青不喜欢这种诗。
她转到床上蒙住用被子蒙住头不听,可那声音还是阵阵传来。
她烦烦地起身敲敲木板:“别念了行吗?”
那人的叹息声透过木板传来:“小友,可是忘了我?”
一阵衣玦翻飞的声音,她的房盖被掀开,一个老道跃下来。
她绕着他转了一圈,努力想了想:“你……是不是说以后不会再见面那位?那个道士,我想想……游乐园!”
老道揖首:“正是,我乃西江省通明观观主恒明,这是我的道士证书,请小友过目。”
“……”
赵元青大受震撼接过看了看那小本本,还真是,有钢印,但他好像是刚考下来没多久,她又恭敬递还给他。
“从前……好多都是没饭吃,才跑去当道士和尚的,现在真专业啊。”
“小友久见。”恒明道人非常珍惜地收好自己的证书。
“久见久见,你是不是身体不大好?”赵元青也拱手回礼。
恒明摸了摸胡子,口唇干裂。他扯过椅子坐下喘气:“绩效的问题。尅皮埃。扎纸人亦需活人生气。加之我三日未饮水。不免难受许多。”
“等等哦。”她低头从卡通手表里换了点吃的,又拿出自己的水递给他,“不是有行囊吗?一格一格的,你怎么不带水?”
恒明喝了整一瓶才喘气道;“我并没带那么多,水都用来和了纸浆,先说正事。”
“我是来通知小友,接下来二日他们都不会出现,咱们只需做好手头事情,攒够五十单便可出去。”
“那他们呢?”她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单子,她截止到今日完成了至少三十七单。
“风灵泽和风红袖的事……凭你我二人管不了。”老道叹了口气。
“他们是刍灵师,西江省枯仪门,小友可听过?”
她摇头:“你们一个地方的?”
“如今是一地,但在古时不是,他们门派居于岁山之中,历史悠久,这纸扎店铺他们势在必得。小友可有此物?”老道拿出肉铜钱。
她低头掀开床褥,贰佰来枚都放在床上,小山一样,老道微顿,胸膛起伏后道:“此物只有枯仪门役鬼唤仆时需要,此处唤它为肉铜钱,乃阴地尸变后的产物,从前枯仪门唤它——阴太岁。”
“但阴太岁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最近一次出现是在天禄年间,风灵泽和风红袖冒险来此,定是为了接管戴老板的商店而来。”
“他们二人要留在此处?”
“他们本就非常人,乃是五夭童子,生来便可穿梭于阴阳间,非男非女,非生非死。枯仪门收徒只按这样的来收,他们可以留在此处,等玩家来此收割肉铜钱供给门派。”
“那……戴老板呢?”赵元青投桃报李,也给他讲了昨夜的事,老道微微沉吟,捋着胡子道:“此处就是戴老板的店,不过戴老板许久没出现了,他们若想留在这里,风红袖嫁给戴家后方便继承,那婚礼便是为了引诱真正的戴老板。”
“枯仪门想鸠占鹊巢,必先找到并控制或取代真正的戴老板。这场婚礼,就是他们精心布置的诱饵。风红袖以新娘身份介入戴家,便是最好的鱼钩。”
“对了,我旁边那个王德发说他知道怎么成为戴老板。”
“……我去看过了。”老道又叹了一口气“不,应该说是,风红袖杀那王德发的时候,我的眼睛看到了,正是王德发告诉的风红袖。他和孙胖子——也就是之前死的戴老板,是一个公会的,孙胖子在房间中发现了戴老板的帽子。戴上后,他就成了戴老板。孙胖子大概也是借物类的门派,认得肉铜钱。贪念下没了命。”
赵元青大脑打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虚心请教恒明:“您看这事情……?”
老道摇头:“帽子如今在他们手上,小友完成单数便可,不必干预,那枯仪门给我们定的二十枚阴太岁,是避免我们多事。这类利益之争,我和你都不便参与,若强行帮忙,反而会惹祸上身。枯仪门兴亡与否,自有天命。”
她也顾不得想什么,毕竟她今日的纸扎人都还没做完,只能又给老道士搬了箱水,目送老道跃出自己屋子,盯着角落里快没了的纸张忧忧愁愁地坐在地上继续糊纸人。
她不喜欢用草纸,草纸更加粗糙,只能重新捣成纸浆,白棉纸就下的额外快,周围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回头一摸时,发现白棉纸一张不剩。
“……”她站起身拍男童:“纸没了,吐点?”
男童不理她,赵元青转头拿了两枚肉铜钱,男童一个,女童一个喂进嘴里,挨个问:“我要白棉纸,能再给我些吗?”
女童有明显吞咽的痕迹,但男童的币还在口中。
她古古怪怪看了眼女童,把自己搓细的绳子穿入铜钱内绑好,再次喂给女童。
她又吞下了。
上次她有这么明显的吞咽痕迹吗?似乎没有……
绳子不断缩短,她指尖沿着女童嘴,喉咙,慢慢下滑到胃袋处,五指成爪迅速一掏,整只手掌都没入了女童纸人身体的内部时,她的手掌陷入了一片滑腻、粘稠、如同某种活物内脏般蠕动着的温热土壤之中,再次掏出时,她迅速甩掉手上的血还有暗红色的,不断在咬她的肉虫,低头看向手掌抓出来的东西。
“……老鼠?为什么没毛?……长得好怪,你的眼睛呢?你吃……肉铜钱?那些虫子在保护你吗?天呐我差点把你捏死。”她自言自语,慢慢捡起剪刀剪开它口中拴着的麻绳。
这东西不像老鼠,差不多和她手掌一样长,没有毛、皮肤白里透粉红色,它的前爪异常发达,指尖长着坚硬的角质,本该长眼睛的位置,只有两片光滑的皮肤覆盖在那里,像是从未有过眼睛一样。
……有些太弱了,大概还是幼崽或者得了什么病一样。
她坐回床边掀开被子掏出肉铜钱喂给它,那老鼠鼻子不断抖动,双手接过立刻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看样子饿了很久。
她走去角落弯折竹篾捏了个笼子把那老鼠放进去,侧身躺下撑着头慢慢投喂,惊叹夸奖道:“你真能吃,食欲真好。我还能在这里待两日,这两天你陪陪我,我管你饭。”
老鼠一口气吃了二十个肉铜钱,瘫在笼子中平躺,只有心肺处微微翕动,看起来可能是在装死,很多生物都有这种习惯,刚好钟声响了,她把笼子摆在桌子上笑嘻嘻道:“你别跑哦,跑的话,我一定会抓到你的。”
她今天做的不算多,第一日出现的男人从雾气中出现后喘着粗气问:“快,金元宝,今日我有钱。”他掏出两枚肉铜钱。
“有急事?”
“赴宴,戴家结亲。”他接过金元宝匆匆离开。
几波客人都涌了上来,大多全是选金元宝,银元宝,也不知谁在抱怨:“这次店铺开得这样少,戴老板又许久不出现,质量一次比一次差,他还干不干了!”
“就是就是!”
“唉,可能是生病了,不过质量是很差。”
“生病也——我要二十个金元宝。”刚好轮到说话的这位……黑炭。
她低头数了二十个递给她,黑炭人捏了捏,很快捧走,除了一些定制的客人,大多数人都选择金元宝,这又不费什么力气,她感觉今天就能完成五十单。
横木板再次合上时,她挨个数下来,五十六单左右,角落只剩了些草纸,彩纸,金银纸,竹篾也没剩几根,做纸扎人几乎不可能。
外面已经很安静,但突然,钟声响起来了,风灵泽的声音在广播中似乎微微带喘,但语气藏不住阴鸷暴躁。
“我来收肉铜钱,你们最好给我老实些。”
他和戴老板不一样,他是掀开房盖跳进来的,赵元青看向他。
“肉铜钱呢?”他沉眉看着她,提着剑,衣服凌乱,似乎刚刚经历过打斗。
她递出,他抢过后塞到口中生嚼,又发出那种咀嚼的声音,咯吱咯吱的,一连吃了十多个后他面色逐渐好了些,不发一言跳出屋子,顺手还帮她重新盖上房盖。
还差最后一天,她其实还有很多肉铜钱,赵元青把竹笼拿到床上,撑着头继续喂老鼠,她还把客人给的两个珠子塞到笼子中,逗它玩,可那老鼠只吃。
“你是……戴老板吗?”她又喂了一个。
老鼠啃噬肉铜钱的动作并没有停。
“一般老鼠吃这么多会控制不住到处乱拉的,你没有,你看起来像活着的,又像死了的,有点像刚刚来的那个人。”
这回老鼠停了,它开始伸出爪子不停地拍竹笼,她把小门推开后,老鼠呲溜钻出,变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看起来很弱小畏缩的古装男人,大概二十左右,面容文质彬彬的清秀感,只有……五六十厘米高,他双手并拢朝她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