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2号房间的男人,王德发。
5号的女人很快响应他的号召,她哽咽哭着:“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
赵元青不想事态再一次失控,好心劝道:“2号,你别听那女人的,任务说只要完成订单就可以,老老实实完成不好吗?”
“蠢货!放你娘的屁,瞧见那血线了吗?刍灵师,这里就是他的主场!”
她就剩最后一个喇叭了。
“那女人和外面的那个人是一伙的,她没准是负责试探我们几个,你想想你自己,托和戴老板的事情。把血线砍了就行,我觉得这屋子挺安全的。大家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们只需要完成订单就好了。还有,那些客人是很好说话的,正常卖货就行。还可以多做一些,我昨天做的小狗很受欢迎,图样可以参考马,四肢是一样的。价格也不要定的太高。这是我的想法,供大家参考。我只有最后一个喇叭了,希望大家都可以活着出去。”
赵元青是打了腹稿顶着最大字数一口气说完的,对她来说这就是一款经营游戏,还不如做大公鸡重要。
她坐到凳子上开始画羽毛之后挨个裁剪,隔壁男人又有了新动作,他在焦急地喊着仅剩的那个人。
她支起耳朵,也想听听六号说什么,隔了很久,王德发都要放弃了的时候,他才听见六号的声音。
“血线砍不断,会接上。”他声音中有着很深的疲惫感,说话有气无力。
"做……做什么都没用!"王德发突然歇斯底里地吼起来,"你们没看见吗?四号房已经空了!下一个就是我——"
戛然而止的话音似乎还未落地,浓厚血腥味袭来,赵元青迅速去墙角拿起草纸吸取隔壁漫出来的血水,用它们堵住缝隙。
王德发也死了。
可怎么死的呢?风灵泽没来,隔壁也没有别的声音。
是血线吗?
赵元青决定不再想那些,她想不明白,就只能做好手头的事情,之后谁来惹她,她就杀谁。今日做的可谓是费时费力,等横木板打开时,依然是那个夹弯马路,灰蒙蒙一片,赵元青用银纸看了下价格,还是没变。
她今天还做了自己的价目表,用米浆贴在台子上。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搭上台子,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分明。若不是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几乎称得上赏心悦目。
“哦……?薄利多销呢。”风灵泽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带着笑意。
“你……好特别啊。”赵元青抬眉看了看,惊叹道,“你和我遇见的好多人都不一样,你给我一种很独特的感觉,若生若死。我能感受到你的渴望,想要感受一些冒险、一些刺激、一些让人捉摸不定的东西,甚至是内心的苦痛我也能感受到。”
风灵泽脸部一僵。
“你真的不一样,你要这些吗?我可以全都给你。之前我见你还没这种感觉,是因为你现在是鬼吗?……哎?可是你又不太一样。你真的很特别。”
“贱女人。”他冷漠低声骂了一句,抢走她的价目表转头离开。
赵元青挠挠头,她自己又重新滕了一份价目表放到一旁,这木板屋里有个床,但她来这里两天,碰都还没碰过。
“要电脑。”第一个客人出现,他簌簌抠落自己身上的肉铜钱,递到台子上。
“我……我能摸摸吗?”她指了指他手臂丛生的肉铜钱。
“啊?你还挺识货,我这是新出的,摸吧,快点。”大腿粗的胳膊伸出。震落台面上的浮灰。
那些肉铜钱的触感是没有油水的滑腻肥肉,或者蘑菇?鳞片一样生长在他的胳膊上,暄软的触感,她转摸为抓捏了捏,递出电脑和小青蛙:“送的。”
两米多的肥腻男人一把抓过后告辞,赵元青捻了捻指尖。
是一种菌类或者……蘑菇,但只要被摘下来,摸起来和失去肥油的肥肉一样,她并不认识这东西,手指拿过一枚肉铜钱掰开,里面是菌丝,细小,白色的孢子还在活跃。
味道并不好,反而有一种古怪的腥气,水腥,土腥,一点点焦香混杂着淡淡的尸臭。
窗口挤进来一张古怪的大嘴,“马。”
“先给钱。”
那大嘴噗噗吐了十枚肉铜钱,沾着腥黄的液体,她回身去拿马和草纸,包住铜钱后问她:“塞你嘴里吗?”
“对。”
……是个酷姐,声音超级酷的女中音。
她慢慢竖放塞到那大嘴中,活动的利齿落下,那张嘴叼住迅速隐没雾气中,遥远雾气中传来一声唢呐响。
一队迎亲队伍停在窗口马路上,纸扎的轿子鲜红如血,轿帘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囍"字,四个纸人轿夫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嘴角咧到耳根。
领头的纸人媒婆扭着腰肢飘到窗前,脖颈发出竹篾摩擦的吱呀声:“小伙计,能修轿子吗?”
赵元青手里的活顿住。
她抬眼看向窗外,花轿旁站着个穿嫁衣的新娘,盖头还滴着血,脖颈弯折近直角,明明盖着红布,可那位新娘在看着她,轿夫,乐队中的,所有的纸扎人都在看着她。
它们有眼睛。
“你们买个新的吧?我做的结实,破了你来找我,我给你修。喜事不好耽误的。”她起身去拿轿子推销。
“看,我这轿腿,我用纸浆一层一层糊的,绝对厚实。”
“轿底,拿秸秆编成结,新娘也不会觉得硌脚,毛刺我也磨过,难得大喜事,你们别耽误吉时,直接买一个多好?修起来多费事。轿子贵,我再给你剪个喜字。等会啊。”
她转头跑去拿了张红色彩纸对折开始剪字,剪好后修剪,用米糊贴在轿门处。
“看看,行吗?”
媒婆的脖子突然扭转180度,纸糊的脸转到新娘处,只留给赵元青一个后脑,她的后面纸张被风微微吹动,大概是没修过,露出些许竹篾。
她坐在窗口开始挑纸继续剪。
“小伙计,我们送亲未曾带钱,修修吧,来修一修,只要你出来,我家主人可以给你好评。”
赵元青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破了半拉的脑袋,开口道:“大娘,你们要是不着急,你先把你脑袋给我,后面破了,我给你补上,看着好烦啊。”
“我这不算急事,轿子……”"媒婆的后脑勺发出沙沙的纸响,声音突然卡壳似的顿住了。
赵元青半个身子探出窗口,她手指精准地捏住媒婆脑后翘起的竹篾,另一只手蘸着米浆往裂缝处一抹,迅速按上刚刚剪好的纸。
所有的纸人一刹那全部围过来,它们无声无息地凑近,唯有新娘留在原地。
雾中突然传来一声锣响。媒婆浑身一僵,纸糊的眼珠诡异地转向声源处。
“好!我舒服了,轿子送你吧。不用钱了,办事要紧,真想给回头方便再送来,谁家都有急事,没事的。”她低头拿轿子塞过去。
纸媒婆被那轿子推的退后几步,那新娘上前一福。
“谢谢你,小伙计。”声若黄鹂,风轻轻吹起她的盖头,露出皙白优雅的下颌和猩红的舌尖。
“不客气不客气,拿走吧。”哇,这是个美丽的坏女人。
纸扎人的乐器重新奏响,新娘被纸媒婆扶着摇曳上轿,她掀开帘子,露出白嫩的脸庞,朝赵元青微微一笑,做出幽幽哭泣的表情。
“……”5号,是5号,她也能出来,她甚至能变成鬼,是和那疯子同门的术法。
“鸡好了吗?”千眼伯身体逐渐从雾中出现,他近丈高的尾巴慢慢缩回,变成昨天她看见的模样。
“好了。千眼伯。”她低头拿出鸡和石头递给他。
“不用这些,千眼伯,我能问你点事情吗?今天……是不是有人成亲?”
千眼伯抱住鸡想了想:“似乎是,我和那家不熟。你问问药儿鬼,他消息灵通。”他放入肉铜钱后离开。
千眼伯说的药儿鬼是那个小孩,他今日来取短打,递出十个肉铜钱后了然道:“村里戴家娶亲,是个病痨鬼,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新娘。”
“戴老板的戴家?”
药儿鬼点点头:“是呐,戴老板不回去吗?”
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连谁是戴老板都不知道,好像人人都是戴老板,王德发大概是被那个坏女人杀掉的,不是只来卖东西吗?太复杂了。
“我……我不知道。”
“你是他伙计,你不知道吗?”药儿鬼张大嘴巴。
“我现在怀疑我就没见到过真的戴老板。戴老板真的存在吗?”她沮丧叹了口气。
“戴老板当然……在,他是大好人!戴家的大公子!很有名啊!就是有点……有点……胆子小。”药儿鬼越说越心虚。
正巧别的客人来了,他迅速隐没到雾中,赵元青则唉声叹气地卖货,直到木板合上后,今日那个拮据的男人也没来,她把元宝收起。币都拢到一旁,计算单数和肉铜币,顺便等待风灵泽说话。
可风灵泽似乎没有回来,那个女人也没回来,一片寂静。
没有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