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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在惠州痛失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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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在惠州痛失朝云
        
    《庄子·内篇·齐物论》中有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佛陀亦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锦瑟无端,看似无常,然而世间一切因缘际会,皆在定数之中。”每个人身处俗世,皆难以逃脱因果报应与轮回法则。你可以不认命,但你无法否认世间因果的存在。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将来都会回报你,只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熟读庄子、深谙佛理的苏东坡,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只因自己对好友章惇无意间的一次落井下石,竟会招致对方如此惨烈的报复。以至于后来,苏东坡感慨道:“来生再也不要结识章惇这样的人。”
章惇对苏东坡的报复并未因将苏东坡贬至惠州后而停止,他不仅意图在政治上驱逐苏东坡,更欲置其于死地。当章惇得知苏东坡安全抵达惠州并受到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后,心中甚是不解气,整日思谋如何彻底除掉苏东坡及其兄弟苏辙。一日,他在朝廷的官员名册上瞥见了程之才的名字,顿时灵光一闪,一个恶毒的计谋在脑海中浮现。章惇深知苏程两家素有宿怨,何不借此机会“借刀杀人”?于是,他迅速启用素有悍吏之称的程之才,任命其为广南提刑官。在程之才赴任广东之前,章惇亲自面见,明确指示其在广东务必加紧处理苏东坡“谤讪先帝”的罪名。
提刑,亦称巡按大臣,代表朝廷巡视地方,握有揭发奸佞、整顿官吏的大权。当得知程之才即将莅临广东,广东一带的地方官员无不心神不宁,皆因程之才素以铁面无私、手段严苛、勇于任事而著称。苏东坡与程之才的“狭路相逢”,亦令苏东坡深感忧虑,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苏东坡深知程之才与自家旧怨颇深,此次程之才必定是带着章惇特殊使命而来,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惠州位于广东南部,昔日被视为蛮荒之地。然而,惠州亦拥有西湖,也称丰湖,宛如一条江横亘于城外,导致城内外百姓进出需绕湖而行,极为不便。苏东坡游览惠州西湖时,目睹以西枝江与东江交汇为界,惠州城与归善县城隔江相望的景象。唯一的通道——丰乐木桥,因长年风雨侵蚀,早已破败不堪,虽屡次修复,却频遭损毁。无奈之下,百姓只得依靠小船渡江。然而,岭南多雨,江水湍急且涨落无常,城东渡口的小舟常因超载而倾覆,“覆溺之险”如阴云般笼罩着民众。在频繁往返于合江楼与嘉祐寺的日子里,苏东坡亲眼所见渔人赤脚蹚水过江的艰辛,以及樵夫为绕路渡江而跋涉数里的劳苦,便产生了仿效杭州西湖筑堤的做法,修建一条贯穿城内外的堤坝,并修两座桥连接西枝江与东江。然而,身为“罪臣”的苏东坡虽胸怀壮志,多次上书惠州知州,却均未获回应。程之才的到来,为苏东坡带来了治理西湖的希望。苏东坡闻知程之才赴任广州,便委托好友侯晋叔前往问候,借此探听其态度。侯晋叔回报,程之才对苏东坡的处境颇为关心,并无落井下石之意。
于是,苏东坡给程之才写了封短信,表达了对他的问候:“长官来,伏承传道,倘获一见,慰幸可量……”此时,关注兄长命运的苏辙来信告知,他在湖口见到了程之才的儿子和媳妇,得知程之才对苏家并无恶意,仍存关怀之心。苏东坡因此有了底气,再次致信程之才,称其为“老兄”,期盼相见,但坦言以罪臣身份,恐不便相迎,希望程之才能出于骨肉亲情,“不责末礼而屈临之。”程之才回信表示,他对两家陈年嫌隙郁结于心,苦无机会沟通,深感遗憾。苏东坡看信后大喜,当即复书:“老兄亦不免如此,蕴结之怀,非一见终不得解也。”
听闻程之才将于三月初到惠州,苏东坡命苏过前往江边迎接。程之才抵达惠州次日,便前来探望苏东坡,并带来丰厚的礼品。这对情同手足的童年朋友、表兄表弟,曾经的姐夫和妻弟,接近四十年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在离乡万里的岭南重逢,历经宦海沉浮,血浓于水的亲情更显珍贵。苏东坡与程之才彻夜长谈,冰释前嫌:“世间谁似老兄弟,笃爱不复相疵瑕。”
苏东坡陪同程之才游览西湖,指出西湖无桥给惠州百姓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并畅谈他的治理方案:从湖对面的孤山脚下筑一长堤,将西湖分为两片,既抬高上游水位,灌溉良田千顷,又控制下游水位,并在西湖与惠州城之间及惠州东门外的东江上各架设一桥,以解除惠州的交通障碍。程之才听闻感动不已,握着苏东坡的手说:“表弟身处逆境,尚能心系国家百姓,实属难得,我岂能推辞?”苏东坡真诚回应道:“这也是兄长为国分忧的大业啊。”随后,苏东坡亲往程之才下榻的三司行衙回拜,多次与表兄会于合江楼。他以拳拳为民之心,再次向程之才提出为西湖筑堤修桥,解决农民饥年生活困难的要求。
程之才为助苏东坡实现“两桥一堤”的宏愿,致信惠州知州詹范,以提刑名义督促官府加紧修建西湖堤和两座桥。惠州拨府库三千万钱,启动堤桥修建工程。苏东坡带头募捐,将皇帝赐予的犀带捐出,惠州社会各界闻讯纷纷响应。苏东坡被惠州知州聘为总指挥,亲自设计并监督施工。工程竣工后,湖水清波浩渺,绿柳拥岸,舟辑穿梭于堤孔,宛如画中美景。惠州全城百姓同庆,“父老喜云集,箪壶无空携。三日饮不散,杀尽西村鸡”。为纪念苏东坡,惠州百姓将此堤命名为“苏公堤”。
除了致力于解决惠州的交通问题,苏东坡还特别关注惠州的农业生产。他在武昌时曾目睹农民使用秧马进行插秧,这种工具允许农民坐在其上操作,不仅能提升插秧效率,还能有效减轻插秧者弯腰劳作的痛苦。基于这一见闻,苏东坡在惠州积极推广这种先进的农业工具。绍圣二年(1095年)四月,衢州进士梁琯即将返回浙江,苏东坡将《秧马歌》口授于他,并希望他将这一技术带回浙江,造福当地百姓。绍圣三年(1096年)五月,翟东玉前往龙川担任县令,途经惠州时拜访苏东坡,请求获取秧马的图式,苏东坡为此作跋,赞誉其“志之在民”。通过这些不懈的努力,苏东坡凭借个人力量,成功推动了秧马技术的广泛传播。
绍圣二年(1095年)八月,惠州粮食丰收,米价大幅下跌。然而,官府为减轻漕运压力,征收田税时只收钱不收米,导致岭南地区出现钱荒,农民不得不多卖粮食才能凑足税款。苏东坡在给表兄程之才的信中反映惠州“米贱已伤农”的现状,并引用朝廷“丰则约米,歉则约钱”的规定,建议程之才与相关官员商议,允许农民在交税时粮钱两便,或按低粮价收税,既完成赋税征收,又缓解农民的困境。
苏东坡在惠州还做了许多惠民实事。他建议放粮赈灾,设立临时居所,防止抢劫,甚至考虑到维持市场货源,避免官府以重建衙门为借口强征民力民财。他观察到惠州驻军的营房散布在市井民居之间,便提出建议,划地集中建造了三百间营房,使百姓免受骚扰。苏东坡还广泛施药、救死扶伤,助力减轻赋税,推广水力碓磨等中原先进耕作技术,促进生产发展,为贫病无医的百姓送医送药,解除他们的病痛。
更为难得的是,苏东坡还运用自己在杭州修复六国井的经验,为广州设计了最早的“自来水”系统工程。他了解到广州市民饮用水多为咸苦的海水,春夏疾疫时,百姓常患病,于是建议在蒲涧山滴水岩下建造大石槽,引水通过五根大竹管,接口处用麻缠漆涂,随地势高低,直通城中。他还详细介绍了接水、分引、散流、巡觑、修葺、经营、维护的方法,并推荐道士邓守安担任技术顾问。这项工程建成后,使“一城贫富同饮甘凉”,百姓喝上甘甜的山泉水,纷纷歌颂苏东坡的德政。
由于苏东坡被贬官,没有固定的官邸居住,他初到惠州时,遭遇了“两徙合江楼,两迁嘉祐寺”的困境,居无定所的漂泊感令他深感不安。他写下“蔬饭藜床破衲衣,扫除习气不吟诗”的诗句,将这一切遭遇归咎于自己满腹不合时宜的诗词。绍圣二年(1095年)冬,朝廷公开宣布“元祐臣僚,一律不赦”,苏东坡得知自己“永不叙复”,北归的希望彻底破灭。他开始在惠州寻找地方建造房屋,将惠州视为终老之地。绍圣三年(1096年),苏东坡在白鹤峰买下数亩白鹤峰观旧址。当年六月,他派遣儿子苏过前往河源伐木作梁,自己则留守白鹤峰,事必躬亲,“费用百端,独力干办”。白鹤峰新居为两进三间,中有天井,四周环绕廊庑,共有房屋二十间。左侧为客厅“德有邻堂”,并亲自题榜;右侧为书房,取名“思无邪斋”。宅院内外种有松、柏、柑、橘、柚、荔、茶、梅等树木。此外,还有“睡美处”“来问处”两处小斋。珠池、墨沼分列“娱江亭”左右,并有小圃,建“悠然亭”。
然而,苏东坡在惠州终于安顿下来,但无情的命运再次向他袭来。绍圣三年(1096)七月,陪伴苏东坡二十二年的王朝云不幸染疫病逝,年仅34岁。
苏轼与侍妾朝云的相识,缘起于杭州西湖。在一次西湖的宴饮中,朝云以歌女身份亮相,当时她年仅十二三岁,正值豆蔻年华,娇美动人,能歌善舞,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清新雅洁气质,深得苏轼青睐。妻子王闰之得知后,便在熙宁六年(1073年)将朝云从歌舞班中买下,纳入苏家为侍女。苏轼为朝云写下了不少诗词,在这些作品中,朝云宛如仙子般飘逸脱俗,不染尘埃,“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待歌凝立翠筵中,一朵彩云何事下巫峰。”“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
小朝云深得苏轼和王闰之的喜爱与善待。苏轼常耐心地教她读书识字、写诗作文、练气学佛。朝云在佛学上展现出非凡的悟性和灵性,与苏轼心有灵犀。渐渐地,朝云成了最懂苏轼的人,成为他一生的红颜知己。相传有这样一则故事:一次饭后,苏轼与家人朋友散步,他捧着自己的大肚皮问旁人:“你们知道我肚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吗?”众人皆言是文章才学,唯有朝云答道:“苏轼一肚皮不合时宜。”苏轼听后捧腹大笑,感慨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毛晋所辑《东坡笔记》)
元丰三年(1080年)五月末,苏轼被贬黄州半年后,朝云与王闰之一起被苏辙护送至黄州,陪伴苏轼。这一年,在妻子王闰之的安排下,苏轼正式纳王朝云为妾。
绍圣元年(1094年),59岁的苏东坡被贬至惠州,32岁的朝云不离不弃,执意相随。苏东坡感慨道:“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幸好有朝云者,随予南迁。”抵达惠州不久,苏东坡便作《朝云诗》:“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仙。”诗中赞美朝云生死相随,情深意笃,将她比作散花天女维摩,称其有禅性,善解人意。
在惠州,朝云体弱多病,终日与药为伴,“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因缘”。她皈依佛门,拜尼姑义冲学佛,并与东坡一同修建放生池。朝云在惠州度过的两个生日,苏东坡均有诗词相贺,用“水光都眼净”“山色总眉愁”“朱唇箸点”“敛云凝黛”“天容水色”“发泽肤光”等优美的字句,赞美朝云的“好事心肠,著人情态”。一日,苏东坡叫朝云吟唱他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朝云唱至“枝上柳绵吹又少”时,心疼苏东坡的坎坷人生、感念苏东坡的旷达,恸哭不能自已,她说:“所不能竟(唱完)者,‘天涯何处无芳草’句也。”朝云逝后,苏东坡竟“终生不复听此词”,且未再娶。后人托名苏东坡撰联:“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更思卿。”
苏东坡将朝云葬于惠州西湖栖禅寺东南(今西湖孤山),并亲撰《墓志铭》,赞她“敏而好义,事先生忠敬若一”。孤山栖禅寺僧人在王朝云墓前筑纪念亭,因朝云生前学佛,临终诵《金刚经》偈语:“一切有如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故名“六如亭”。
在惠州的两年零八个月里,苏东坡迎来了诗文创作的又一高峰,共计创作了接近篇(首、幅)佳作,成为仅次于黄州的又一创作巅峰。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苏东坡旷世奇才的恣意抒发,更是惠州风物的生动写照,为这座城市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与精神财富。
苏东坡初抵惠州,尚未到任,便与幼子苏过一同“便向罗浮觅稚川”,开启了罗浮山一日游,并连夜创作了6篇散文和一首诗歌,盛赞罗浮山朱明洞不愧为“蓬莱第七洞天”。此后,苏东坡一直心驰神往,期待再游罗浮山,虽未能如愿,却先后写下了近30篇赞咏罗浮山的诗文。其中,“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惠州一绝?食荔枝》)最为脍炙人口,成为推介罗浮山乃至惠州的绝佳广告词。
除了罗浮山,苏东坡还多次游览白水山(今汤泉景区),创作了《记游白水岩》《白水山佛迹岩》《咏汤泉》《佛迹石》等诗文。他在《佛迹石》一诗中写道:“汤泉吐焰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胜地钟灵传异事,巨人留迹寄苍苔。”这些作品使白水山声名鹊起,吸引了唐庚、杨万里、宋湘等名家纷纷循迹而来,并留下传世佳作。
苏东坡对惠州西湖更是情有独钟。他不仅在白天游览,还喜欢夜游,甚至通宵达旦。他在《江月五首?引》中写道:“予尝夜起登合江楼,或与客游丰湖(即西湖),入栖禅寺,叩罗浮道院,登逍遥堂,逮晓乃归。”
在惠州度过第一个中秋节后的次月,再度月圆之时,苏东坡写下《江月五首》,留下“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正似西湖上,涌金门外看。冰轮横海阔,香雾入楼寒。停鞭且莫上,照我一杯残”的千古佳句,将丰湖月夜美景媲美杭州西湖。绍圣二年(1095年),在惠州过的第一个端午节,苏东坡身居异乡,感念王朝云的不离不弃,写下《浣溪沙?端午》:“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这首词不仅追溯了惠州宋代的端午习俗,还见证了苏东坡与朝云的浪漫爱情,最后一句“佳人相见一千年”尤为动人,为惠州留下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佳话。
绍圣二年中秋,抱恙在身的苏东坡在合江楼上度过了一个平静安和的中秋,虽未写下“中秋诗词”,但在诗文、书信中流露出“北归中原”“复得生见岭北江山”的愿望。而绍圣三年(1096年)中秋,北归无望的苏东坡坚定了“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决心,后来以一首《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表达豁达超然之心境,其中“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更是表达了对患难与共的王朝云不幸病逝后的深切悲凉及哀痛,令人动容。
在松风亭下见荆棘中盛放的野梅,苏东坡挥毫写下“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蜑雨愁黄昏。长条半落荔支浦,卧树独秀桄榔园。岂惟幽光留夜色,直恐冷艳排冬温。松风亭下荆棘里,两株玉蕊明朝暾。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酒醒梦觉起绕树,妙意有在终无言。先生独饮勿叹息,幸有落月窥清樽”(《松风亭下梅花》)。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苏东坡的文学才华,更体现了他的悦生恶死的人生态度和思想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