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自横 第11章 第 11 章

莘野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又挪回了沙发，低头玩着手机，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恍惚地坐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搭着的外套，鬼使神差地提起来闻了闻，是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是许泊舟的，默默又放下衣服，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开始意识回笼。

“还没好吗？”抖了抖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到许泊舟旁边。

已经过了实验室下班时间，其他人都走了，实验室里寂静无声。

刚睡醒的莘野浑身发软，脚步虚浮地走到许泊舟旁边。

许泊舟停下手上的工作，空出手来托住晃晃悠悠的莘野，手臂自然地环过他的腿侧，形成一个不动声色的、近乎拥抱的姿势。

“醒了？”许泊舟的声音很轻，坐在椅子上抬头看。

“嗯。”莘野点了点头，把衣服还给许泊舟，又迷迷糊糊地往外走，“我去一下卫生间……”

等他回来的时候，许泊舟已经收拾好了。

“先去吃饭还是先去游泳？”

去洗了一把脸的莘野终于清醒过来，刚刚那一觉睡得实在太沉，走到走廊才发现，外面居然下过一场雨，天空阴沉沉的，四合院中间的草地上滚着水珠，知了更奋力的叫声喧闹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又黏腻的水汽。

“去游泳吧，你饿了吗？”莘野想了一下。

先吃饭的话还要过半小时才能游泳，不如先去游泳。

先前他们总是前后去游泳馆，今天这样结伴一起还是第一次，所以两个人一起并排站在更衣柜前的时候，莘野顿觉有点不太对劲。

原来虽然他们经常在游泳馆见面，但是其实他们并没有真正坦诚相见过！

意识到这一点的莘野手足无措地把头埋在柜子里，把自己的游泳包从里到外从外到里翻了个遍。

其实根本没什么可翻的。

啊！以前也没觉得在更衣室换衣服有什么不好意思啊！

“我先去冲水？”在莘野脑内搏斗的时候，许泊舟已经利落地换好了装备。

莘野转头看去，对方依旧是宽肩窄腰，一身恰到好处的薄肌衬得身形格外挺拔。整天坐办公室的人。

哪来时间练的？莘野胡乱想着，一边又庆幸起许泊舟做事一贯的高效率，无形中化解了他的尴尬。

控制住自己乱飞的思绪，莘野赶紧把泳裤泳帽泳镜拿出来一字排开展示：“你先去！我马上！”

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在用行动解释：我只是在找东西。

这欲盖弥彰的行为，要是江季白在，他绝对会立刻出声，毫不给面子地戳破他自欺欺人的掩饰。

但是许泊舟不会。

到了游泳馆，莘野照例取了公共的浮板先在训练泳道游了两圈复健一下，毕竟也有大半个月没有来了，再看到这水，他心里也有点发愁，也不确定是不是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掉了。

游完两圈，发现自己还是能游得出去的，现在是随便在水里一蹬腿，就能游的挺远，于是莘野又开始故伎重演，自我感觉良好。

莘野先是站在泳池里寻了一会，在快速泳道里找到了许泊舟的身影。他也不太懂游泳，自己蛙泳还不太游得明白呢，只要别人走水快，动作流畅，他就觉得别人游得好。

所以莘野打心里觉得许泊舟游得不错。

许泊舟倒也不是游得很好，但是反正比莘野游得好，教莘野也是绰绰有余了。

再加上许泊舟秉持着科研人员的绝对人格底色，不会是吗？不会可以学啊。

先学再教，不成问题。

远远欣赏了一会儿许泊舟的背影，莘野回过头，将浮板放回池边，信心十足地准备开始真正的练习。

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双臂向前伸展，曲腿蹬池壁，借助推力很轻易地窜出去两三米。然而就在蹬腿的推力结束后，应该做第一个蛙泳腿动作的时候，莘野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下面应该什么来着？腿还是手？

没有了浮板的依托，一瞬间连身体都忘记了如何漂浮，手臂动作与呼吸完全配合不上，莘野顿觉感觉气息紊乱，不得不慌忙站起。

“时间太久有点忘记了？”许泊舟不知何时已经游了过来，扶着池边。他似乎总是能快速准确地找到他卡壳的症结。

莘野有点讪讪地点头，下意识想伸手去够旁边的浮板寻求安全感。

“别紧张，游泳是一项技能，就像骑自行车一样，学会了不会忘，只是需要点时间重新熟悉。”许泊舟安慰道，轻轻挡开他够向浮板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来，先别想复杂的。扶着池边，只做蹬腿动作，找找水感。”

莘野依言转身，抓住池沿。

许泊舟的手便虚虚地托在他腹部下方，既给了些许支撑，又让他必须自己控制平衡。

“对，慢一点，节奏，注意节奏。”许泊舟的声音混着水声，很近，“不是用蛮力，是腰腹带动，把水往后推……”

在他的引导下，莘野混乱的打水声渐渐变得规律起来，身体也重新找到了那种被水承托着的、轻盈的节奏感，换气的节奏也逐渐回档。

“就这样……”许泊舟陪在旁边，和他一起游着。

“轰！”忽然一声巨响，一道惊雷落下，瞬间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落在游泳馆的玻璃屋顶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玻璃墙外的天空也因为黑压压的乌云磅礴而来而没有一丝光亮。

与此同时，馆内的灯光忽然全灭，只有安全出口的标志在墙角悠悠闪着绿光，一阵女性的尖叫从更衣室的方向传来。

莘野惊慌的从水中站起身子，本能的四下摸索，几乎同时，许泊舟立刻伸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将他带到池边。

黑暗中的水下世界变得更加私密和敏感，视觉感官被剥夺，其他感官就变得更加敏感，皮肤接触的酥麻感就被无限放大，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怎么了……”莘野甚至不敢转头，他不停地眨眼试图快速适应突然的黑暗。

“应该是线路问题。”许泊舟冷静地说，“要不要先上去……”

“线路故障。”工作人员在门口喊道，“请大家不要慌张，马上修复。”

话音刚落，灯光便突然恢复，刹那的光亮让两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这下莘野才意识到许泊舟离他极近，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

游泳馆忽然又嘈杂起来，混杂着工作人员的道歉和游泳者的抱怨声。

“还游吗？”许泊舟率先退开了一点距离，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上去吧。”莘野两条腿直发软，觉得自己心里酸酸的，刺刺的，沉甸甸的发烫，连声音都在颤抖。

于是许泊舟先上岸，转身伸手作势要拉他，莘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入对方掌心。

许泊舟的手温暖而有力，轻轻一拉，莘野便借势上岸。

好在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莘野还是照例磨磨蹭蹭在许泊舟之后才冲洗完换好衣服出门，许泊舟果然在游泳馆的门口等他。

门口有座位，但是许泊舟偏偏要站在那里，刀锋一样的身形安静地立着，微湿的头发随意地拨到两边，露出他好看饱满的额头。

莘野忍不住看出了神。

有的人越夜越美，莘野觉得许泊舟就是这样的人。

他就这样站着，就像被世间一切偏爱似的，夜色仿佛为他覆上一层滤镜，光线变得模糊，轮廓却愈发清晰，肩线平直，背脊挺拔，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也穿得像时装。

许泊舟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矛盾感，明明在大家的眼中看起来，是实验室里极具掌控力的一个人，在此刻却流露出洒脱的松弛，就连清冷疏离的气质，被这温润的夜色一浸，都流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

正出神着，许泊舟忽然走过来，莘野还没来得及躲避，便感受到许泊舟的手抬起。

“你的睫毛上有水。”许泊舟解释道，给他看指尖的湿润。

莘野这才回神，想起刚刚看许泊舟觉得他身上带滤镜的感觉，不由得想笑。

“我送你回去吧。”许泊舟说，“这个天，说不定还要下雨。”

莘野跟在许泊舟的身后，跳过一个水坑，停住脚步。

“骑自行车？”语气里全是震惊。

许泊舟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转过脸看他：“小朋友，我24岁了，有驾照了。”

“哦……”莘野也感谢自己的脑回路，为许泊舟提供了一个笑料。

“去吃饭。”许泊舟发出指令。

“GOGOGO。”莘野高声附和，擦着许泊舟的手臂窜了出去，往前跑了两步又回过头，“快点，一会儿又要下雨了！”

这小朋友拿许泊舟刚才的话堵他。

两人在食堂随意吃了一点，便骑着小单车去停车场换乘了。许泊舟的车很普通的SUV，很适合他，莘野左右看了一眼，车厢内干净整洁。

“我坐前面还是后面？”莘野有些拿不准。

有的人不喜欢搭车的人坐副驾，因为副驾总是被赋予很多特殊的含义。而有的人不喜欢搭车的人坐后面，因为显得开车的人像司机。

许泊舟指了指副驾：“副驾舒服，坐前面吧。”

得到指示，莘野便踩着脚踏上车了。

许泊舟的车开得很稳，没有急启急停，像极了他沉静的性格。

“没想到你还有车。”莘野表示赞叹。

“你呢，有驾照吗？”许泊舟状似随意地聊到。

“有考虑吧……还没提上日程。”莘野思考着。

“没事，有需要可以喊我。”许泊舟似乎无意地说道。

车窗外城市的夜景在急速的后退，莘野还在描摹玻璃上反光的人影，车已经缓缓停下。

“到了。”许泊舟欠了欠身子，“睡着了？”

“啊没有没有。”莘野猛地回神，当然不能说沉迷美貌到沉迷到无法自拔，“只是在发呆。”

原来开车是这样的快，本来公交车40分钟的车程，居然20分钟就到了。

“我发现你很喜欢发呆。”许泊舟若有所思，“每天都在想什么？”

“发呆就发呆喽，发呆会想什么。”莘野梗着脖子不承认，解开安全带，提着包快速溜下了车，仿佛不带一丝留恋，“啪”地关上车门，转身就往小区里跑。

莘野跑了两步，心里像有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挠，像是冥冥之中有预感似的，扭头回去。

许泊舟果然没走，正降下了车窗看他，夜色中的眼睛里倒映着街边的灯光。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光，都心甘情愿地为他停留，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极淡的光晕，冷冽又迷人。

“慢点跑。”

“慢点开。”

两人同时开口，于是又同时望着对方微笑起来。

夏夜的风轻轻刮过，莘野的心里像揣着一只小奶猫，软软的，娇娇的。

还记得卢维明么？收拾收拾，他要回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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