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自横 第12章 第 12 章

暑假在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平淡日子里，一晃眼就过去了。陈叙作为高四生，早在八月中旬就开学，搬去了宿舍，每个周日才回来一次，莘野在家里闲得都长毛。

而许泊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也是变得有点沉默，虽然以前他以前也不是话多的人，但是最近确实有点说不上来的反常。

并不是和他说话没有好好回应，就好像很累的样子，每一句话后面都似乎跟着一个无声的叹息。

莘野问许泊舟是不是论文出了问题，电话那边的他安静了一会儿，只是说让莘野别担心。

那语气里带着无法言说的疲惫。

放下手机，莘野的眉毛渐渐地拧了起来，连带着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回顾了一下这几天的聊天记录，他只觉得不对劲，而且是越来越不对劲。

于是莘野又去找江季白，而江季白似乎受到了许泊舟的指示，插科打诨一句话不在正点上，听了半天毫无营养的扯皮，莘野终于忍无可忍地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莘野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

莘野对环境和事情的判断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有时候神经粗线条的让人惊叹，有时候却又细心敏感到让人恐惧。

而这一次，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大条还是多疑，烦躁的心情让他坐立不安，终于在床上挺了半天尸之后，决定立刻收拾行李明天就返校。

学校宿舍总会在暑假结束前一个星期重新开放，距离较远的同学可以根据时间安排提前返校。而莘野以往作为本地的学生，他一直是要赖到最后一天的晚上才回学校的。

任谁也不会喜欢那个1.2米上下铺，书桌摆一排，阳台还朝北的宿舍的吧。

而这次，莘野还就提前两天返校了。

到宿舍的时候稍微收拾了一下，柯雨也到了，一打开门看见宿舍居然有人吓了一跳，再一看居然是莘野吓了第二跳。

“你怎么今年回这么早？”柯雨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表情。

“我就是在家太无聊了，又没饭吃，回来吃食堂。”莘野张嘴就来，却很有道理。

柯雨是知道莘野的家庭情况的，絮絮叨叨地说：“这样啊，那回来也挺好的，起码饿不着。正好过几天应该要发新的表彰通知了。”

莘野正在专心致志地收拾东西，随口搭话：“什么表彰？”

“就你之前惦记的奖学金啊……你放假前还在惦记呢，果然你这人，以前没拿过都不关注，不像许泊舟学长每年都会上榜的。”柯雨讲着讲着突然叹了一口气，“今年这事闹的，也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他的名字了。”

“什么事？”莘野敏锐地抬起头，手上的动作瞬间顿住，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柯雨捂住嘴，看到莘野板着一张脸，一脸严肃的样子，发现自己多话了。

但是莘野的表情黑得吓人，柯雨吞吞吐吐、眼神躲闪：“我就是随口说的……”

莘野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跟谁有关，又急又恼：“你快说！”

柯雨知道瞒不住了，只能掏出手机，点开微博，在关注列表里搜索了一下，找到学校的微博号，在最近几天学校微博上发的微博下面翻出评论，递给他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是……”

莘野没有关注学校微博，学校经常会发一些竞赛啊活动的通知，他都不关心，自然也没想关注。

就是一个学校优秀学生的人物传记，用来当宣传的，许泊舟自然名列其中的。

本来是很普通的文章，每年也是惯例的发一下，一般评论都少有几条，而这一条微博下居然有几百条回复。

莘野点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论文抄袭”“数据造假”“学术不端”之类的骂声，主角全是许泊舟。

莘野看得怒火中烧，使劲往下翻想看明白是什么情况。

柯雨在旁边帮忙翻到最后，有一个评论里甩了一个链接。点进去一看是一篇声泪俱下的讨伐信，大意是因为自己实验室仪器损坏，借用许泊舟实验室仪器，没想到实验数据被偷窃，甚至被破坏。

然后附上了一堆证据，包括实验数据、实验记录、后台数据登记、实验数据被异常损坏记录，和许泊舟实验数据时间对比等等。

莘野完全看不懂，只是知道许泊舟肯定是被栽赃了。他把那篇文字反反复复看了两遍，猛然想起来之前放假前有个女生来替她的师兄来借实验器材的事情。

“是他！”莘野把手机摔回给柯雨。

“你慢点！”柯雨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是我的手机哎！”

可莘野早就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了。

第一反应就是往实验室狂奔。

莘野跑得呼哧带喘的，他体育期末考试的时候都没这么拼命，等他跑到实验室的时候，使劲一推门往里一看。

许泊舟不在，只有一个金毛坐在里面。

江季白被吓了一跳，忽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莘野眉毛竖起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

江季白眼神乱瞟：“这还没开学啊，没开学你来干什么，怎么了这么舍不得我们老许……”

莘野抬起一只手，是一个你闭嘴的姿势，毫不客气地打断：“别说这些没用的，许泊舟呢？”

“出去了。”江季白非常识时务者为俊杰，回答得十分干脆。

莘野挑眉，眼神像刀子一样射过去，惊得江季白心里一哆嗦。

小朋友生气也是很凶的。

于是立马补充：“一会儿肯定回来。”

莘野便往许泊舟座位上一坐，一副很大佬的样子，一根手指点点桌子：“说说吧，怎么回事。”

于是江季白便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果然是隔壁实验室那个人。

卢维明向校办递交了一封投诉信，里面罗列了他和许泊舟实验的思路、模型、数据、后台记录等等，前期两人的进度和数据都高度重合，甚至卢维明有时候能比许泊舟更快一步得到关键数据，虽然很快被许泊舟追平，但两人基本是同时进行。

“关键就在于数据和时间线。”江季白打开电脑，调出一些后台记录，试图给莘野讲明白，“你看，这是我们实验室仪器的自动登录记录，卢维明那边出示的数据，生成时间点都非常巧合，几乎总是紧跟着老许做完关键实验的前后，他的说法是，这证明老许偷了了他的实验构思，并利用实验室便利抢先一步。”

“这能说明什么？”莘野还是不明白，“难道不可以两个人恰巧研究同一个方向吗？”

“这是一个灰色地带。”江季白解释道，“在学术上有个说法叫‘独立同时发现’，但通常会有各自不同的实验路径和验证方法……”

“说人话。”莘野不耐烦地打断。

江季白卡了一下壳：“嗯……就是即使起点和终点一样，但是中间依旧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就像你从宿舍去教学楼，可以从食堂那条路，也可从图书馆那条路，也可以从研究生宿舍那条路……”

莘野露出一个烦躁的表情：“别废话。”

“……”江季白也无语了，在电脑上一通操作，点开两张图片，然后把屏幕怼到莘野面前，开始用事实说话：“总而言之，就是他们两的实验几乎就是一个妈生的双胞胎！哦不是！是克隆体！那孙子出示的数据，生成时间点太巧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张图片快速切换，“他的参数设置，甚至一些非关键的对照组设计，都和老许的实验记录本上的关键部分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蹊跷的是，卢维明声称他在借用我们实验室的仪器后，连续出现人为失误，样本被污染、关键参数被恶意修改，导致他后续数据全盘作废，甚至走向错误方向！他说这话就是在暗示，能做这种手脚的，只有我们实验室拥有最高权限的人！”

“他放屁！”莘野气得跳脚，他根本没看懂这个截图，江季白刚才的操作在他眼前就像是两个PPT在切换而已，但是他就是无条件维护许泊舟，“这就是栽赃！”

江季白也咬牙切齿：“现在网上舆论都在一边倒，我都怀疑那王八犊子买了水军……以前觉得还挺人模人样的，我敬他是条汉子，没想到现在搞这一套……估计是等不及了，以他的研究成果很难读博……”

最后他说：“泊舟把那篇论文撤了。”

莘野觉得许泊舟不是这么软弱的人，为什么要撤论文呢？

“为什么要撤？”莘野才不信许泊舟会抄袭呢。

江季白也很耐心地解释：“那家伙闹到了校办，老板和学院为了平息事态，建议泊舟暂时撤稿，等待调查结果。撤稿不是承认抄袭，而是表明配合调查的态度。”

莘野趴在桌子上：“那怎么办啊？就这样不反击么？”

江季白也趴在桌子上：“老许应该有办法吧……有时候太优秀也不好。”

“你说许泊舟的课题怎么会被看见呢？”

“谁都能看见啊……老许就写在本子上。”

“不会是这个吧？”莘野傻了吧唧地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许泊舟的笔记本。

确实连他之前也翻过。

江季白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对就这个……也是上学上得太单纯了，哪想到还有宫心计了。”

两个人一起趴在桌子上叹气。

“哎你说，不是有监控么？”莘野突然坐起来抬头寻找起来。

“别看了，摄像头只有楼道和实验室里有，办公室没有。”

“那实验室里的摄像头不是可以证明许泊舟没有动过他的实验数据……”莘野在江季白看傻子的眼神里吞下了后面的话。

是了，数据是在许泊舟的实验室里出事的，许泊舟全身张满嘴去解释，别人也可以说监控可以伪造、剪辑，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

两人正唉声叹气着，许泊舟终于是回来了，莘野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你回来了！”

许泊舟整个人依旧是走路带风的样子，看到莘野楞了一下，停住脚步，顿在了门口。

“你怎么来了？”许泊舟说着眼神犀利地扫向江季白。

江季白完全不抬头，杜绝和许泊舟目光接触的机会。

“我怎么不能来？”看着许泊舟依旧挺拔，却明显透着一点疲惫的身形，莘野又难过又不高兴，“怎么还不能跟我说……”

质问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许师兄，你等等我……”

穆庭蕴从走廊上跑过来：“师兄你听我说……”

这下江季白也抬起头来，刷的站起来反射性的拉住莘野的胳膊。

莘野的脸色铁青的吓人。

跑到门口的穆庭蕴猛的看见办公室里站着的江季白和莘野，反射性的刹车一个没站稳打了个趔趄，眼见就要摔在许泊舟身上，却见许泊舟灵活地一侧身，伸手迅速地推了一下，穆庭蕴被这一下推得就勉强站稳了，但是当着这么些人面，多少有点难堪。

而许泊舟的手早已收回，刚在的动作仿佛是机械性的反射性动作，没有一丝停留。转身就走到莘野旁边。

莘野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许泊舟，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退却，眼底像燃烧着一簇火焰。江季白抓着莘野的胳膊更紧了，他真怕莘野下一秒就要抡圆了胳膊给许泊舟来一下子。

“放开我。”莘野连带着江季白也狠狠的剜了一眼。

“季白你放开他。”许泊舟说道。

江季白两边看了一眼：“那你们都别冲动。”

“我很冷静。”莘野一眼都没看穆庭蕴。

“小野，你先回去。”许泊舟似乎是有点疲惫，他按了按眉心，“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一想到这些天许泊舟一直在撑着，一点都不告诉他，甚至联合江季白一起蒙他，他就打心底委屈，“我想的就是你被人诬陷！我想的就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想的就是你拿我当小孩！”

说着居然把自己说的眼眶通红，然后猛的转身抓起自己的背包，劈头盖脸地往许泊舟砸过去。

丝毫不顾忌到底是砸了脸还是头，反正包里也没什么东西，除了两张密室逃脱的票，根本也不疼。

许泊舟也没躲，反而微微张开手臂稳住一通乱砸的莘野，担心用力失衡翻过去。

江季白在旁边哎哎哎了半天，像是要劝架的样子，却动也没动，虚张声势。

莘野终于消耗完了力气，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许泊舟被砸的头发都乱了，却一点也没生气，反而问他：“解气了？”

看着许泊舟眼下还带着浅浅的青，莘野也只觉得那一口气被秋风吹开的暑气，散开来去，只剩一点心疼漾在心头。

“我请你吃饭吧。”莘野突然说道，“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话题转换之快让许泊舟都猝不及防，江季白猛地扑上来，把许泊舟拉到一：“他什么意思？不会是对你失望至极，要吃散伙饭吧？”

许泊舟也皱起眉毛。

“现在也没实验要做了，还没空去吃饭？”莘野提起包就要走，“不去拉倒。”

许泊舟赶紧跟上：“去哪里？”

“去万象城，你开车。”莘野不客气的使唤许泊舟，路过穆庭蕴的时候还挑衅地看了她一眼。